但是到了市局後,梁鐵軍和黃倫只看了一眼當時的卷宗,就沒繼續在這無名屍骨案上多花心思。
因為,他們聽不止一個人說起過,石若冰在實驗室做化驗的時候,羅處長就一直在旁邊看著。
她不可能膽大包天,當著老羅的面偷天換日,所以,還真沒什麽好查的,梁鐵軍直接作出了這個判斷。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把這堆屍骨打包,連夜寄回了省廳,請那裡的兩位資深法醫過目。
接著,他又親自去了刑偵大隊辦公室,找到顧兆鵬:“老顧,幫我查一個人的行蹤,他叫許炎騰。”
“許炎騰?”看著梁鐵軍寫下的這三個字,顧兆鵬皺著眉:“這名字有點熟啊,是不是哪個逃犯?”
“石若冰的哥哥。”
“他不是死了麽?”顧兆鵬一臉的驚訝。
“你當他活著就行了,發現他的話,馬上抓回來。”
“他還活著?不可能吧,我聽說他跳崖的時候,還有個目擊者啊。”
“哦?居然有目擊者,太好了,幫我聯系到這個人,我有話問他。”
顧兆鵬愣了半天,才應道:“知道了,我們馬上著手處理。”
“好的,謝謝了,”接著,梁鐵軍又補充:“再通知鐵路機場,以及客運站這些地方,全部重點排查,我懷疑許炎騰會潛逃。”
顧兆鵬猶豫了一下,接著面露難色:“鐵軍處長,最好省廳能下發通緝令,我們才方便展開搜捕行動......”
梁鐵軍笑了笑:“通緝令已經在走流程了,估計幾個小時內,就會下來。”
“那就好,”顧兆鵬摩拳擦掌,又試探著問道:“那麽石若冰呢?我們要不要......”
“現在,我們還動不了石若冰,不過,所有行動一定要保密,不能打草驚蛇。”
“是!”
一張大網,悄無聲息地撒了開來。
......
第二天一早,梁鐵軍和黃倫分開行動。
梁鐵軍獨自趕往古琴市某區的分局。
當年就是這個分局,接手並處理了許炎騰殺人案。
出示證件後,對方不敢怠慢,馬上準備了一間小會議室,同時搬來了所有的卷宗材料。
關上門,坐在桌子前,梁鐵軍親自查閱卷宗。
從表面上看,這是一起很普通的命案,事發後,許炎騰用死者魯達明的手機報警,到了局裡後,他對於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再加上凶器上的指紋,當時警方很快就宣布破案成功了。
但梁鐵軍不是這麽看的,他今天是專門來挑刺的。
認真摳讀著每一個字,翻看每一張照片,隨著逐漸的深入,他開始發現了疑點。
第一,根據當時的筆錄,石若冰自從媽媽摔下山坡後,就一直在山下守著屍體,對於後來在山上發生的一切,她聲稱並沒有看到。
這導致了在魯達明死亡前後,案發現場只有許炎騰一個人,他事後說的那些供詞,沒法得到有效的驗證。
第二個疑點,許炎騰的母親薛某雖然當場死亡,但在驗屍時,法醫發現了一個古怪的地方,就是薛某身上的那件襯衫。
襯衫的款式比較新潮,不太像是五六十歲的人穿的那種。
但是,襯衫上有魯達明的鞋印,梁鐵軍也就無話可說了,盡管他心裡覺得怪怪的。
而第三個疑點,也同樣讓他覺得,裡面好像有文章可做:
捅死魯達明的那一刀,
當時的入刀位置無比精準,從胸前第四和第五根肋骨間穿過,直接命中心臟位置。 他詢問了這裡的法醫,法醫告訴他,兩根肋骨間的縫隙極小。
如果說這一刀是許炎騰刺的,還不如說是學醫的石若冰下的手,才更加會讓人信服。
對於這個大膽的猜測,他又不得不否決了,因為,凶器上並沒有石若冰的指紋。
這個漂亮女人,還真是叫人頭疼......他心裡不停地咒罵。
殊不知,他其實已經猜出了真相......
當找到第四個疑點的時候,他瞬間就眉頭緊鎖起來。
案發後,通過痕檢員的實地勘查,在現場發現的腳印非常雜亂,而且數量不少,足足有九個,但到了分局後,經過詳細審問,許炎騰和石若冰始終堅稱,並沒有其他人在場,這些腳印只能被認定為是之前別人留下的。
對此,梁鐵軍有一個極為瘋狂的假設:魯達明、韓娟、打架四人組,加上許炎騰這方的三個人,正好總共9個!
但是,時間匹配不上,校門口的打架,和醫學院的命案發生在同一時刻,這是個無法回避的問題。
而且在那一晚,韓娟似乎從頭到尾就沒露過面......
不對!薛某身上那件古裡古怪的襯衫,會不會就是韓娟的?!
可是上面有魯達明的鞋印,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他再次陷入了沉思中。
韓娟這個女人,也是害人不淺!最後,他又忍不住在心裡咒罵。
事實上,這位來自於省廳的案癡,貴為本省第一破案高手,他沒有上帝視角,沒有時光穿梭機,能把案子推理到這個份上,已經殊為不易了。
但殘酷的現實再一次驗證了一句話,很多事情,最終都是毀在了女人身上。
此時的梁鐵軍,有種在玩拚圖遊戲的感覺,這些疑點就是幾片形狀怪異的拚圖碎片。
但這個遊戲對他很不公平,因為,拚圖並不完整,還缺失了幾塊。
不過他沒有放棄,一邊拚的同時,腦中不斷模擬著案發時的場景,試圖找尋到遺漏的那些碎片。
可他畢竟不是神,想了半天,還是沒有抓到其中哪個地方存在致命漏洞。
手邊的煙灰缸裡,滿滿的都是煙頭,還有兩個空可樂罐,以及難以計數的已經陣亡的腦細胞,就是他一上午的收獲。
這時,黃倫推門進來了,他也是一早出發,跑了兩個地方。
“頭兒,我先去了劉陽家裡,找他父母打聽情況,據他們說,劉陽的朋友一直不多,經常來往的也就古祥義和郭聞,至於魯達明,他的父母就沒聽說過這名字。”
梁鐵軍問:“關於那件破衣服,他們有提到過什麽嗎?”
“劉陽還在讀大學的時候,這衣服就已經出現了,一直被他小心地保存著,父母嫌髒,要扔掉它,劉陽死活都不肯。”
“父母也不知道這件衣服的來歷和意義嗎?”
“父母問過他幾次,他都不說,時間長了,也就沒再多管。”
“這......一件沾滿血跡的破衣服,當作寶一樣,”梁鐵軍撓著頭,突然又眼睛一瞪:“但是,劉陽就如此突兀地把它給了林傑,這是什麽意思?”
黃倫也搖頭。
省廳這兩位估計做夢都想不到,它是被林傑偷出來的。
“東樹村那裡怎麽樣?”梁鐵軍又問。
古琴市市郊的東樹村,是石若冰和許炎騰的老家,兄妹倆就是在那裡長大的。
黃倫說:“許家老宅七年前就被賣掉了,現在的屋主是個獨居老頭,他不在家,我打他手機,他說要很晚才回來。另外,聽他說,就在兩天前,石若冰在那裡出現過。”
梁鐵軍精神一振:“她去了老宅?”
“是的,還進屋看了看。”
“她是個挺念舊的人嘛,”梁鐵軍思索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明天一早,我們去東樹村跑一次,找屋主聊聊,打聽一下石若冰當時還做了些什麽......另外,要派人在那裡蹲點,依我猜,許炎騰有可能也會回去。”
“是的,我已經聯系了市局的老顧,他答應會安排人手,聽候我們的調遣。”
“很好,”梁鐵軍滿意地點點頭,又問:“你打聽下來,兄妹倆的社會關系怎麽樣?”
“聽東樹村的人說,兄妹倆從來就沒有朋友,在石若冰小的時候,還經常被別的孩子欺負。”
“她居然會被欺負?”梁鐵軍有點不信。
“是的,她從小就長得漂亮,同齡的女孩子都妒忌排斥她,不和她玩兒,男孩子也因為她是被領養的養女,總喜歡捉弄她,許炎騰為了這個妹妹,沒少和別人乾架。”
“許炎騰是個怎麽樣的人?”
“老家的鄰居都說,他學習成績非常好,性格溫和,也很懂事,但是,誰要是欺負了她的妹妹,他打架也絕不手軟。”
“不錯,我就喜歡這樣的男孩子,不但功課好,又有血性,”梁鐵軍不住地點頭,絲毫不隱瞞他對許炎騰的欣賞:“男孩子是應該保護好女孩子,何況,他的妹妹還那麽漂亮可愛。”
“為了不讓哥哥經常打架,石若冰在讀小學的時候,就自己把長發剪掉了,一直留著短發,因為總有男孩子喜歡抓她的辮子,每次她被欺負後,哥哥就免不了為妹妹出頭。”
“照這麽看,石若冰也挺在乎她的哥哥。”
“嗯,總之,兄妹倆都挺孤單的,是沒有朋友,只有彼此相伴的那種。”
“確實,誰都不容易,唉......”梁鐵軍有些意興闌珊,指著桌上的一疊文件:“這是古琴醫學院殺人案的卷宗,你先看一遍,然後我們討論一下。”
黃倫一目十行地讀完,又聽了梁鐵軍的想法,沉吟道:“頭兒,之前我們都不知道,現場居然有九個腳印,既然現在知道了,那麽我來做個假設吧......先拋開韓娟不提,假如當時打架四人組也在場,那我就可以理解了, 為什麽校門口的打架,和醫學院發生的命案,會是在同一時間點了。”
“快說下去!”梁鐵軍馬上來了興致。
“頭兒,有一塊極為重要的拚圖,它的名字是時間差。”
“時間差?怎麽說?”
“魯達明死在醫學院的後山,假設打架四人組都在那裡,那麽,他們在事發之後,從醫學院趕回岩德大學,間隔了十幾公裡路,大約需要大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而另一邊,許炎騰兄妹倆不認識魯達明,在警方和救護人員趕到,把他送往醫院,再查明死者的具體身份,也要一定的時間。”
一道閃電在梁鐵軍腦中劃過,他瞬間長大了嘴。
黃倫繼續說:“有了這個時間差,那麽打架四人組被叫到教導處,同時校方接到警局的電話,從時間上來講,就完全可以吻合了。”
“說的對啊!”梁鐵軍跳了起來,“他媽的,黃倫,有你的啊!”
這就是黃倫的價值,每次刑偵一處辦案,梁鐵軍都會衝鋒在前,一旦遇阻,就免不了有衝動暴躁的時候,冷靜細膩的黃倫都會默不作聲地把他帶回原位,並給他拾遺補缺。
“頭兒,我們發現了時間差這塊拚圖,那麽疑點又出現了,從魯達明死後,打架四人組逃離現場,兄妹倆就在原地等著警察過來,從卷宗看,接到報案,直到警方趕來,差不多將近二十分鍾,在這段時間裡,兄妹倆可以做太多的事情了,比如,掩蓋掉現場的某些痕跡。”
梁鐵軍倒吸一口涼氣,抬頭盯著屋頂的天花板,半天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