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向北抽泣了一下，深深舒一口氣，往後一靠:“我求你把他們送到福利院去。”

　　閔世超點點頭:“我會協調同事，賣掉你剩下的廢品，把錢存起來，等你出來的時候給你。我也會去看你，帶你的弟弟妹妹去。”

　　“不要！”駱向北重重地吼了一聲，他緩和了一下自己，“你叫他們進來吧，我都說。”

　　閔世超停在那兒，緩和了一下自己，她站起來，打開門，劉隊長看到她眼圈發紅，也面露理解，和另外一個警察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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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放學後，閔世超去學校接了駱向南和駱向萌，吳越和劉昊也在下班後趕來。駱向南坐在閔世超家裡的沙發上，想動又不敢動，只有駱向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手拿著閔世超買的棒棒糖，站在顯示器旁聚精會神地看動畫片。

　　吳越把東西放下，過來，笑著輕輕捏了捏駱向萌的小辮子，轉而回頭看了一眼沙發上局促的駱向南，他坐在那裡，雙手撐著，書包還沒有卸下來。吳越指著兩大包東西:“這是我女兒以前的衣服，都是好的，有的還是新的。這個呢，是其他同事捐的，大一些的，適合駱向南穿。我們決定還是先不要買新衣服，把捐款省著，給他們以後用。”

　　“好。民政局那邊怎麽說?”

　　“說是可以暫時寄養，獲得撫養權的話還得他們父親的同意，我們還在協調。”

　　“不能放在他們父親那裡。”

　　吳越回頭看了一眼駱向南恐懼的眼神:“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剝奪撫養權是大事，也不是我們說什麽就是什麽，需要證據材料，提交上去審核，這個需要時間。”

　　“那就提交證據材料吧。”

　　吳越見閔世超篤定的樣子:“一步步來吧。”他眼神示意了一下，閔世超跟著他來到書房，“這次任務完成得相對完滿，駱向北今天見了你之後如實招供了。他還未成年，這個案子也事出有因，法院一定會輕判。倒是你，工作歸工作，不要牽扯過多個人情感進去。”

　　“你當時說得很清楚，防止再犯罪和可能性極端犯罪。他們的父親有嚴重的暴力傾向，一直不管他們，如果我們把駱向南和駱向萌交給他們父親……你看駱向南，他知道自己哥哥的事情，他可能也會做出相同的事情。”

　　“你要明白福利院的性質，福利院收養孤兒和棄嬰，以及其他因為監護人失去撫養能力的孩子，對於已知仍有父母的家庭，我們還是以勸誡為主。”

　　“我明白這個現實約束，但我仍然堅持，會不惜一切讓他們遠離。”

　　“我說過，工作歸工作，不要牽扯過多個人情感進去。”

　　“這世上的不幸千千萬，我無意拯救全世界，但凡我能看到的，盡我所能吧。”

　　吳越正想說著什麽，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喂，寶寶，爸爸在忙，你先跟爺爺奶奶吃吧，爸爸等下就回來了……哎……好，爸爸會早點回來的，你多吃點飯，不要挑食，吃完飯把作業寫完，爸爸回來給你檢查……哎……好，拜拜！”

　　掛了電話後，吳越想起自己的女兒，又看了看客廳裡盯著電視看的駱向萌。其實，他何嘗不理解閔世超的執念呢?

　　劉昊在客廳裡試著跟駱向南說話，駱向南只是聽著，沒有回答，倒是駱向萌，也許是因為年紀太小，還不理解，奶聲奶氣地跟他互動。兩人離開後，閔世超從包裡拿出衣服:“你先洗，還是你妹妹先洗?”

　　駱向南卸下書包，

站起來:“我跟我妹妹是去同一家福利院吧?”　　“嗯。”

　　“我哥……會判死刑嗎?”

　　閔世超看著他，很肯定地回答道:“不會。”

　　“那是無期?”

　　“應該也不會。”

　　“那要多少年?”

　　“我不清楚，法院開庭應該需要至少幾個月的時間，劉隊長他們也跟公訴人明確提出建議，希望從輕處罰。”歎一口氣，“其實，在少管所或者監獄，還有學習的機會，你哥哥……是一個韌性很強的人，我相信他出來以後，能適應這個社會。”

　　駱向南看了一眼身上的校服，好舊了，幾天都沒有洗，因為他只有一套:“能幫我再訂一套校服嗎?我……需要換洗。”

　　“現在過了預定的時間，不過我可以想辦法，找到原廠商，再給你做一套。”

　　駱向南點點頭，回頭，走到妹妹跟前:“走了，洗澡去，別吃太多糖，對牙齒不好。”駱向萌跟著他去了衛生間，他調好了熱水器，先給妹妹洗了頭髮，然後關上門，讓她自己洗。隨即，他回到客廳，從包裡拿了衣服，挑了一件純棉的類似於睡衣款式的衣服，拿了凳子，放在衛生間門口，“小萌，衣服放在外面了，洗完了換上。”

　　“哦！”

　　閔世超有些意外，此時的駱向南一改之前的羞澀，淡定地在客廳裡準備這個，準備那個，他在閔世超家，竟沒有多少約束感。洗完澡後，駱向南給妹妹擦幹了頭髮，拿起她的校服和自己的校服，來到陽台的洗手池裡搓洗。

　　“有洗衣機。”

　　“洗衣機搓不乾淨。”

　　“那你洗完了，放洗衣機裡脫一下水，我用吹風機把衣服吹乾，你們明天好穿，我家裡沒有烘乾機。”

　　“不著急，我們明天穿其他的衣服去學校。”

　　“不怕老師批評?”

　　“不怕。”

　　他頭也不回，眼神鎮定，拿著肥皂用力地搓衣服，閔世超看著他，就像看到了駱向北一樣。此時的駱向南……閔世超不確定他到底在想什麽，只是她知道，駱向南一定會改變！

　　夜晚，閔世超帶著駱向萌睡在自己的房間，駱向北睡在另一個房間。駱向萌上床後很快就睡著了，沒有哭，沒有鬧，小小的身體蜷縮在一旁，很老實，不踹被子，不怎麽動。閔世超無心睡眠，第二天是周五，放學後，吳越和劉昊會過來，將兩人送到潛雲福利院去。

　　有那麽一刻，閔世超嗅著駱向萌頭髮上的香氣，想收養照顧這個小孩兒，也連帶著照顧駱向南，就此一生。可她知道自己不符合條件，駱向北在另外一個房間，也沒有一絲聲響。他明明很難受，為什麽不哭呢?還是，他只在深夜裡默默哭泣?

　　第二天一早，閔世超煮了幾個雞蛋，熱了點兒牛奶和幾片麵包，駱向萌看著眼前的食物，喝了一口牛奶，不喝了。

　　“你不喜歡喝牛奶?”

　　她搖搖頭:“牛奶不好喝，不甜。”

　　“有什麽吃什麽，別挑！”駱向南輕輕訓斥了一下妹妹，駱向萌沒有眨眼睛，微微嘟起嘴，就端起牛奶，一點點地喝下去。

　　閔世超一愣，看駱向北，頭也不抬地啃著麵包。她有些後悔，也許應該提前問一問他們，再準備早餐，可即使這樣又如何，他們馬上就要去福利院，誰還會問他們的口味兒?

　　下午，吳越和閔世超一起來到民房外，一輛大卡車過來，運走了全部的廢品，包括他們的床和鍋碗瓢盆。還有水電工人，三下五除二，就拆掉了水龍頭，剪斷了電線。民房裡，空空如也，只有被清理的垃圾余味兒。

　　閔世超不禁傷感！

　　回去的路上，已近黃昏，吳越看閔世超神情黯然:“剛剛劉隊長打電話過來，說五城派出所已經把駱向北移交到看守所裡，另外，駱向南和駱向萌已經被送到了潛雲市福利院，福利院那邊把轉學手續也辦好了，駱向萌被安排就近上另一個小學，駱向南還是在這個中學，我們跟校領導聯系，從下周開始讓他住校，周末回福利院。”

　　“學校有宿舍?”

　　“有，住的人很少。條件嘛，不說多好，有的吃，有的住，有地方洗澡，肯定比那個民房強得多。還有……算是一個好消息吧，我們聯系到他們父親，說是願意放棄撫養權。”

　　“真的?”

　　“嗯，那個男的也是居無定所，有賭博惡習，還因為尋釁滋事罪被處理過，在那邊同居了一個女的，生了個兒子，別人還在跟他打官司，要撫養費。 ”

　　閔世超愣了愣，這算是好消息?算吧……

　　吳越看閔世超沒說話:“總之，你這次任務完成得很出色。”

　　“是嗎?”

　　“是。孟小萍的死無法預料，五城派出所幾天就破案了，駱向北也交代了手機的去向，他們還打掉了一個套路貸的窩點，找到了更多的受害人，替他們追回了一部分損失，兩個小孩兒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我其實……也沒貢獻什麽。”

　　“你呀，對自己太嚴苛，我跟你說過了，不要注入過多個人情感在工作裡，才能做好更多的工作。”

　　“如果我冷靜如鐵，那我跟其他的心理谘詢師有什麽區別?”

　　“話是這麽說，可你得學著抽身才行。”

　　“會的。我已經在抽離了。”

　　閔世超呼一口氣，不再說話。

　　周末過去，閔世超來到看守所看望駱向北，駱向北拒絕見她，她也預料到可能是這樣，就把一個信封交給了看守所的民警，離開了。

　　駱向北打開信封，信封裡有幾張照片，照片裡，駱向萌在福利院的地墊上坐著玩玩具，在小床上午睡，趴在椅子上和另外一個小朋友聊天。信封裡沒有駱向南的照片，他拒絕讓別人給他拍照。信封裡有一張用透明膠帶粘起來的信，他撕開，信上只有簡短的幾句話。

　　哥:我會照顧好小萌，照顧好自己，好好讀書。我跟小萌等你出來，你永遠是我們最好的哥哥。

　　駱向北再也無法抑製住自己的眼淚，捧著信封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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