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世超注意到他手上的鐵錘,她看了一眼,集中精力,做好防禦的準備。一聲“磁”的車鳴聲劃過,兩人尋著聲音望去,劉隊長!
劉昊帶著手下過來,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閔世超:“閔老師,你怎麽坐地上?”
“呃……也沒別的地方坐啊,你們是來……查案的?”
“嗯。”
劉昊走到駱向北身邊,看他低著頭:“你最後一次見你母親是什麽時候?”
“我沒有母親!”
“行,你最後一次見孟小萍是什麽時候?”駱向北不想說,他拿了鐵錘繼續砸鐵皮。劉隊長歎了一口氣,“我們查了孟小萍的通話記錄,她的手機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你的,你在四天前接了一個,之後她又打了十幾個電話,你都沒接。你接的那個電話是講了什麽內容?”
駱向北依舊不說話,劉隊長的話在他一聲聲的鐵錘聲中抑揚頓挫,弄得他問得都不自在,旁邊的幾個民警也著急:“哎……小家夥,我們在辦案,你不回答問題怎麽行?”
周旋過後,駱向北騎了電動三輪車,走了,劉昊向閔世超求助:“閔老師,要不你……”
閔世超也歎一口氣:“對不起啊,現在不行,我不知道你們要來找他查案,剛剛……你們來之前,我跟他氣氛也很緊張,他現在應該不願意聽我講話。”
“嘖嘖,這怎麽辦?”
“等等吧,我明天再來。有別的線索嗎?”
“有,根據孟小萍牌友的證詞,我們也查到了她接到的那個讓她害怕的電話,另一路同事已經去抓人了。”
“那找駱向北是?”
“道路監控顯示,他四天前深夜出現在孟小萍經過的地方。”
閔世超心咯噔一下,她回頭看向身後兩間烏黑的民房,一陣風刮過來,樹葉簌簌作響,幾片黃葉不知從何方飄過來,落在這散著垃圾酸臭味兒的院子。
她的心愈加沉重!
夜晚,閔世超無心睡眠,她起身,開車來到“茶與酒”,諾亞見閔世超深夜到來,有些驚訝:“你這是……白天工作不累?”
“不是,正是因為太累,所以……睡不著。”
諾亞一笑,轉身來到後面,拿了一個乾淨的茶杯,煮了幾片茶葉,幾分鍾後,從櫃子裡端出一個多格盤,放了一些什麽進去。不一會兒,他把那杯茶遞到閔世超面前。
她低頭嗅了一下:“這是什麽茶?我以前在三亞的時候喝過,忘了是什麽品種了。”
“這是大紅袍。”
“很貴吧?”
“那是當然,我從來都是選最上等的材料。”
閔世超拿了手機:“你看著收錢。”諾亞一笑,掃了一下付款碼,叮的一聲,閔世超一看,6.66元,“你平常朋友都是這麽交的?”
“我知道你要表達什麽。不過,我不傻,不會任人利用,也不會跟酒肉朋友深交。”
“這麽瀟灑?你該是大款了。”
“大款肯定不是,算是小資吧。”
閔世超環視了一下,今天沒有客人,屋頂的吊燈也滅了,只有每個桌前暗黃的台燈還在:“你準備關門還是?”
“正準備關門。”
“我……”
“你不用這麽小心,我都跟你說了,這個店隻接一些散客。”
“能問一下你平時的錢怎麽來的嗎?”看諾亞盯著自己,閔世超趕緊解釋,“我觀察,你應該平時花費不小,這店……你只是消遣來用,
就好奇問一句,不是查你。” 諾亞拿了潔白的布擦拭桌面:“你要麽查,要麽就別問,總之,我不是犯罪分子。”
“好吧。”
前台的電話響了,諾亞看了一眼,面露不悅,沒有接,電話滅了後又響了,他扔了布,走到一邊,接了:“說中文!你度假告訴我幹嘛?沒空,不想去,折騰得很!”
掛了電話,閔世超看諾亞的臉色有些不好:“你母親打來的?”
諾亞抬頭,愣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電話那頭是英文。”
“你聽得清?我沒開揚聲器吧?隔這麽遠都能聽得清?”
“我從小聽力就很敏感,也不是聽得很清楚,不過可以判斷。”猶豫了一下,“我學過偵探知識,職業敏感,不是故意要偷聽你的隱私。”
諾亞放下手中的電話,雙手撐在桌面,沉默了一會兒:“你是因為什麽睡不著?”
“工作。”
“只是因為工作?”
“呃……當然,應該還有別的。”
“你到底是做什麽工作的?”
“我是心理指導員。”
“做心理谘詢?”
“差不多,不過我跟別人不同,我面對的人……不太尋常。”
“心理學家還睡不著?”
“誰說心理學家就沒有煩惱?”
“你今天的煩惱是什麽?”
“一個……少年,成熟倔強的少年。我有一種預感,他會陷入一種困局,永遠無法擺脫。”
“你是想幫他擺脫,但是發現你做不到?”
“可以這麽說。上一個案子……我很失敗。”
“成懸案了?”
“不是,案子破了。”
“那失敗什麽?”
閔世超思考了一下,手指在茶杯間緩緩轉圈:“失敗……我被人欺騙,被人利用。”
“這世界本就是這樣,你欺騙我,我欺騙你,你利用我,我利用你。”
“我只是想做得更好,讓自己更有價值。”
“你難道……不是在做每一件事之前就做好可能失敗的心理準備?我就是這樣,投資或者創業,都會做好緩衝空間。”
閔世超勉強一笑,喝了一口茶:“你呢,你那個前任,和她爸爸,怎麽樣了?”
“你想聽故事?”閔世超點點頭,“呃……前任是一個還可以的女人,我們歲數一樣,在一起差不多五年,也可能是六年。她之前一直是個乖乖女,沒談過戀愛,隻讀書,到了年齡,他爸媽讓她相親,談了一個男的,臨近結婚,那男的劈腿,被她爸發現,果斷取消了婚禮。我們是在一個騎行俱樂部裡認識的,她騎車受傷,我背著她下山,送她去醫院,之後,就在一起了。她自己有工作,不物質,幾乎不用我的錢,知道我有一些錢,也不去打這個主意,會做飯,會照顧人。”
“這不是很好嗎?”
“是很好。”
“那你為什麽跟她分手?”
“我受不了,她一直跟我提結婚,說什麽青春都給了我,還說他們家不要彩禮,嫁妝很多,自己是獨生女,以後家裡的錢都是她的,她的也就是我的。”
“她這樣的……是多少男人的理想對象,你應該意識到了吧?男人都討厭拜金的。”
“當然意識到了。所以我覺得,她離開我,也不愁沒人要,跟別人在一起,會比跟我在一起要幸福。”
閔世超試圖去理解諾亞的思維:“你是覺得跟她在一起不幸福。”
“我算是及時刹車。”
“及時刹車?”
“因為……一個女人愛上你,不圖你的物質,那一定會圖你的愛,要的物質越少,反之,要的愛就越多。”
“這樣豈不是矛盾?你覺得,你願意跟一個不那麽愛你的人在一起?或者……愛情、婚姻對於你來說不重要,沒有必要遵循什麽原則?”
“這個你錯了,我一定會遵循原則。”
“比如?”
“比如忠誠、專一,比如對後代負責。”
“你從來沒有背叛過感情?”
諾亞堅定地回答:“沒有。”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諾亞見閔世超也沒有繼續問,就轉移了方向:“你呢,你肯定沒結婚,是離了還是?”
閔世超淡淡苦笑一下:“我有一個談了十年的男朋友,他死了。”
諾亞一驚:“怎麽死的?”
“意外。車禍,最常見的意外。”
“這車禍跟你有關嗎?”
閔世超抬眼看著諾亞:“蝴蝶效應,可能吧。”
門外的風鈴叮鈴鈴一聲響,閔世超回頭,臉色一變。
“世超?你怎麽在這兒?”
“你們認識?”
“呃……我們是高中同學,以前關系最好了。”
閔世超站起來:“徐經理。”她拿了包,對著諾亞說了一句,“謝謝老板,我走了。”
“哎……”沒等徐清雅多說話,閔世超就快步離開了。
兩人看著閔世超消失在巷尾,諾亞有些好奇:“你們……關系最好?”
徐清雅有些難堪:“以前是。”
“後來怎麽了?”
“沒怎麽呀,畢業了,各奔東西了嘛, 聯系少了,關系淡了。”
諾亞半信半疑,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馬上凌晨了:“你這麽晚來幹嘛?”
“小姨讓我來的。”
“她讓你來你就來啊?”
“哎!那是你媽,你怎麽這樣?”
“不用你管!”
“徐諾亞,你別以為你丟了姓,就是沒有父母的人了……”
諾亞也不管徐清雅,他逐一走到各個桌前,關了桌上的台燈,又回到前台,關了前台的吊燈,上了樓。徐清雅追上去:“哎……你聽我說呀!你天天悶在這裡不難受嗎?我們一家人一起去夏威夷玩一下不好嗎?他們……”
“砰”地一聲響,閣樓的門關上了。徐清雅猛敲了幾下門:“徐諾亞!”又敲了幾下,沒有回應。
她歎一口氣,看了看身後黑漆漆的店,隻得拿了手機,打開手電筒,摸黑下了樓,出去,把卷簾門拉了下來,走了。
凌晨,閔世超在半夢半醒中恍恍惚惚,夢裡夢見許多醒不來的夢,她在找手機,找不到,手機越來越響,她口乾舌燥,從夢裡強行醒來,看到亮光,有人打電話給她!這麽晚,誰呢?
“喂?”
電話那頭傳來了隱忍的哭聲:“我……求你救救我妹妹,我走不動了……”
閔世超摸了摸頭,讓自己更加清醒:“駱向南?”
“嗯……”
“你妹妹怎麽了?等等,你告訴我,你們在哪兒?”
“在家往高速那邊的公路上。”
“你在那兒等著,我現在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