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任飛公司出來,閔世超給趙律師打了個電話。
“我問你一下,王蘭的案子有轉機嗎?”
“目前來看,沒有多少轉機,只能勸她態度好一些,爭取寬大處理吧,不過,也很不容易。從案子整個過程來看,她的手段還是相當殘忍的,包括之後處理屍體的過程,都說明她心理素質夠硬。”
“通過民事賠償呢?”
“這個更不可能,孫娜的父母都是有錢人,尤其是孫娜的父親,強烈要求極刑,不要賠償。”
“王蘭肯配合你嗎?”
“好一點了。”
“真的?”
“嗯。我跟看守所的溝通過,鑒於情況特殊,在我跟民警在場的情況下,他們同意把那耳環給她戴一會兒。這也是無奈之舉,她再這麽不吃飯,年紀又大了,身體也吃不消。”
……
幾天后,閔世超來到機場。她在候機大廳裡站著,四處看。
“閔老師,你來送我啊?”她循著聲音望去,看到不遠處牽著手的諾亞和莉莉。
她笑著走過去:“你今天走?”
“你不是來送我的嗎?”
她有點兒尷尬:“我是來工作,要見一個人。”莉莉聽了有些意外,但並不失望,“既然遇到了,我祝福你,一路順風,永遠快樂!”
“Thank you,you too。”
她看了一眼諾亞:“那我不打擾你們了。”走了幾步,她回頭,“莉莉。”
“嗯?”
“你真的很美,我一個女的都這麽覺得,你剛好長在了我的審美上,我嫉妒你。”
聽到這種讚美,莉莉喜出望外,她衝過來,擁抱了閔世超,弄得閔世超猝不及防:“謝謝,You made my day!”
她笑著,往一邊走去。在一個登機口處,她看到了任飛。走過去,坐下。任飛見到她,吃了一驚:“閔老師?又是你。你也坐這班飛機?”
“不是,我是來見你的。”
“我沒想到你會來送我。”
她從包裡掏出一個小小的透明塑料袋,裡面是王蘭那對金耳環,任飛一愣:“這是我跟看守所那邊溝通過,你母親王蘭也同意,拿出來的。我跟她說,你公司遇到了難處,所以無法給她請律師,問她願不願意把這耳環給你,也好留個念想。她聽了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說你可以不用留念想,如果缺錢,就把這金耳環賣了。”
任飛看了一眼這金耳環,沒有去接,他意識到了閔世超來者不善:“你沒必要這麽做,閔老師。”
“我也不想,只是她執念太深。她的律師說,她的案子希望渺茫。在孫娜這件事上,她確實殘忍至極,我不替她辯駁。不過人活一世,將離人世,我還是可憐她。尤其注意到她視若珍寶一樣的金耳環……是假的。”
任飛也不反駁:“那又怎樣?”
“不怎樣。一個花兒一樣的少女,年幼無知,輕信了男人的承諾,懷孕生子,被拋棄。她是軟弱,沒有及時止損,還自我催眠,不肯改變。可她畢竟沒有遺棄你,沒有改嫁,把你養大,你都這麽大了,她還是操心你的一日三餐。是,她需要你,需要得讓你覺得她煩,需要得你受不了她。你可以埋怨,甚至怨恨,但是你這樣無情,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甚至不給她請律師,這太過分了!”
“閔老師若是覺得她可憐,大可以自己掏錢替我做這些事。”任飛微微冷笑一聲,
“對了,我忘了,好話誰不會說?棍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怎麽會覺得疼?” “這話倒也沒錯。其實……你三年前就已經知道孫娜被害了。我問過紫雲閣小區的物業,也問過你母親,你有三年沒有去過紫雲閣小區。你跟吳盈盈訂過婚,跟孫娜結婚,沒有跟趙玉提結婚的事,這裡面有一個共同的準則,那就是你的結婚對象必須有經濟實力,能夠幫襯到你。跟孫娜結婚不是因為愛,也不是因為什麽所謂的面子,你看中的是她父親孫宏偉對她的寬容。孫宏偉在商海打拚多年,眼光毒辣,他早就看出你的居心。但他拗不過女兒,知道你們結婚後,木已成舟,表面上不想幫你,但暗地裡,他讓藍海董事長跟你們做生意,間接地幫你掙到錢,也是希望女兒過得更好。你心甘情願地把信用卡給孫娜用也是因為這一點,之後明知孫娜被害,你不拆穿,也是不想丟了這個重要的經濟來源。”
“閔老師,我沒你想得那麽愛錢。”
“我不懷疑這一點,一個有頭腦又會健身的男人一定不是一個情商低的人。你想擺脫你的母親王蘭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你一直在找機會,從孫娜失蹤開始,三年多的時間,你去五城派出所的頻率就遠遠高於之前吳盈盈和趙玉那兩個案子,因為你知道孫宏偉越來越沒有耐心,你知道藍海很可能棄你而去。而你早就打算轉戰外地,所以你才對你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那麽容忍的態度吧?我查過了,你騙了我,你的公司不是注銷,是換了法人代表,他們很可能在不久的以後要負債累累。這是一連串的……手段,你幾乎沒有失去什麽錢,也得到了你想得到的錢,還報復了你父親那一家人,因為你自始至終沒有放下心裡的怨恨,包括王蘭。你不能去拆穿你的母親,因為那會撕下你的偽裝,你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往派出所跑。等到我出現,等到劉隊長他們找出線索了,你故意告訴我你母親最近的異常……”
任飛臉色鐵青:“你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你恨你的父親,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其實跟他是一樣的?”
他淡淡冷笑一下:“笑話!沒有這些女人,我也能開得了公司,掙得了錢。”
“你做生意清醒、理智,大可以用同樣的思維處理與母親和孫娜的矛盾,但你選擇遺棄對你恩重如山的母親,辜負對你一往情深的孫娜,甚至任由她們水火不容……我之前就一直好奇,王蘭家客廳的照片去哪兒了,今天見了她,我知道了,她是怕睹物思人,又忍不住關心你,她已經卑微成這樣,反而讓你更加厭惡……”
他睜大眼睛,又突然輕佻一笑,打量了一下閔世超:“閔老師,我真挺喜歡你的。你看待事物這樣透徹,可惜了……如果我們在一起……”
“我一直覺得愛自己的人才能被別人愛,可一個隻愛自己,毫無愧疚之心利用別人的人……我是看一眼都覺得多余!”
航空公司的擴音器裡提示著登機檢票通知,任飛身邊的幾個人都戴著耳機站起來,拎著行李。閔世超將那個透明的裝著金耳環的塑料袋放到任飛的公文包上,站起來,轉身離開。
任飛看閔世超離開,也站起來,拿著那金耳環,提起包,走到登機口。一個清潔工人過來,撿起地上的碎紙,任飛看了一眼手中的金耳環,轉身看了一眼閔世超的背影,他看準清潔工的垃圾桶,將金耳環扔了進去。
“小夥子,這耳環你不要了?”
他轉身,看到後面一個大媽好奇地問道,他搖了搖頭。大媽如獲至寶地走過去,從垃圾桶裡撿起那耳環,清潔工還沒注意到,拎著垃圾桶走了。
……
從機場出來,來到停車場,閔世超看到諾亞的車子,在他的車前,趙紫萱和她的父親在那裡。她上車,開車離開,途徑他們身邊,與諾亞眼神示意一下,走了。
趙紫萱哭得梨花帶雨,諾亞終於忍不住:“你能別哭了嗎?我又沒把你怎麽樣!”
“你劈腿我都能忍受你……”
“我沒有劈腿,我跟你分手後才認識的莉莉!還有,你不要一個個地騷擾我的異性朋友,她們都煩死你了!”
她拉著諾亞的手,哭著:“我到底哪裡不好?你說嘛……我改……”
趙紫萱的父親在一旁看不下去:“你哪裡不好?你好得很,不好的是他這個渣男!”
“我要是渣,你還會聯合你女兒求我回頭嗎?你心裡打的什麽算盤,我會不清楚?別演了,行嗎?大叔!”
“你把話說清楚,小徐!我家女兒哪裡有問題?要是我家女兒做不好,我第一個罵她!”
“你不要以為說了這些話,自己就是個講道理的人了!”
“我怎麽不講道理?”
“你講什麽道理?戀愛自由,我看在是我提出分手的份兒上,不想拖泥帶水侮辱人,沒有到處說你女兒的壞話,你們倒好,纏著我不說,還去騷擾我的朋友家人!”
“小徐,你既然談戀愛了,就要收收心,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別人是三是四跟你沒關系,沒人求著你評價,也不想搭理你!你不是什麽重要人物,別這麽高看自己,老擺說教風!”
他用手指著諾亞:“你呀你呀,我真是看錯你了!”
“彼此彼此。”諾亞轉身對著一旁哭泣的趙紫萱,“趙紫萱,我不想把話說得太絕,因為我不想你這麽小心臟的人想不開,然後你爸媽賴在我身上。我明著告訴你,我不走回頭路,你不要再來找我,惹我煩,也別讓你爸來我店裡,”他手一攤,“我就一個俗人,不追求高風亮節,也不介意你們散播謠言。你也別老裝著古風癡情的樣子,封建王朝早都亡了。”
說完,諾亞上了車,趙紫萱攔在他車前,他啟動車子,趙紫萱的父親急了,趕緊把女兒拉開。諾亞開了車,駛離了停車場。
……
閔世超回到潛雲市公安局,剛來到辦公室,就聽說有人找她,她馬不停蹄地放下手裡的包,來到樓下的接待室。
“梁阿姨?”
梁雲站起來,仿佛又覺得自己沒有必要那麽客氣,就重新坐下了:“世超啊,我來這裡出差,順便來看看你, 聽趙律師說你上班了?”
“是。”
“你的身體……”
閔世超一看到梁雲,就想起韓熙,那是她心裡的痛!大半年過去,她以為自己漸漸忘卻了,但梁雲一出現,她的記憶又回來了,這讓她十分不適!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您找我是什麽事兒?”
“你還在怪我?”
“不是你在怪我嗎?我在病床上醒來之後,你搖晃著我的殘軀,歇斯底裡地對我吼,要我還你的兒子……”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夾雜著虛弱和憤怒,一如過往。
梁雲的眼睛紅了:“你沒有孩子,你理解不了失去孩子的痛苦。”
“在你……在你們的眼裡,只有你們的痛苦才是痛苦。你被針扎一下的痛……勝過別人千刀萬剮。”
梁雲沉默了幾秒鍾:“如果你是我,你想想你剛剛說的話,你的態度,你也不會願意要一個這樣的兒媳婦。”
“可惜了,我不是你。韓熙已經死了,我更不可能站在你的角度考慮你的感受。”
梁雲的眼神逐漸變得淡漠:“那是我……”
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梁雲的話,閔世超接了手機:“喂,吳處長,好,我馬上上來。”掛了電話,“梁阿姨,我很忙,就這樣吧。”
說完,她起身,離開接待室,上了樓,把手機鈴聲調小,進入吳越的辦公室。
“吳處長。”
“正好你來,接下來這個案子很特殊,危險性也更大,你得做好足夠的準備。”
“好,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