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世超趕到五城派出所，這天是周末，劉昊他們都在加班，王蘭已經被押解到拘留室進行訊問。

　　“請你正視事實。”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那具屍骨就在你家樓下的車庫裡，雖然法醫現在還在檢驗，但不管這屍骨是不是孫娜的，你都得交代一下這屍骨的來源。”

　　“我真不知道，我都快六十的人了，記憶力下降得厲害，這車幾年沒開，我都忘了這車庫什麽時候鎖上的。”

　　“你年紀大了，倒是記得每天給你兒子做飯，記得你兒子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

　　“那是我兒子啊，這是當媽的心。”

　　閔世超從門外走進來，戴天一看，給她讓了一下座位:“那怎麽我們一放出消息，說孫娜的案子有進展，你就突然增加了給你兒子做飯的次數?”

　　“誰說的?”

　　“你兒子任飛說的。”

　　王蘭一愣，看了一眼閔世超，又低下頭，回避著閔世超的目光。劉昊注意到王蘭耳垂上的金耳環，他看了一眼案卷，三年前孫娜失蹤的時候民警問過這個問題，這耳環是任飛送給她的。

　　“如果你不說……你家車庫應該只有你和你兒子任飛可以正常使用，那我們就不得不懷疑你兒子任飛，得傳喚他來了。”

　　“不！跟我兒子無關！”王蘭一聽這話就著急了。

　　“那跟誰有關?”

　　王蘭的眼淚出來了，她吸了吸鼻子，閔世超拿了紙巾遞過去，她擦了擦眼淚，蒼老的臉上皺紋橫生，閔世超注意到她的眼角處有斑斑點點的傷痕，那是做菜的時候被濺出的油燙傷的。

　　“我都說……你們別冤枉我兒子，他不知道這個事。”

　　“你先說，屍骨是誰的?”

　　“孫娜的。”

　　“你兒媳婦孫娜?”

　　“對。”

　　“誰殺了她?”

　　“我。”

　　“說一下具體過程。”

　　“就三年前，她來到我家，跟我吵架，吵了後，我聽我兒子說她要出去旅遊，我就找了個代駕，把車開到停車場那兒，看到她來了，我拿錘子打了她的頭，把她放到後備箱裡，然後又打電話叫來了一個代駕，把車開回車庫裡，一直放到現在。”

　　劉昊覺得這過程太簡略:“等一下，說詳細一些，一個個來。她當時為什麽跟你吵架?”

　　“因為我拿走了我兒子的信用卡，還刷了裡面的錢。”

　　“為什麽你拿走這信用卡刷錢?”

　　“那是我兒子的信用卡，不是她的。”

　　“那信用卡是不是你兒子給她的?”

　　“我兒子老實，被她騙了，我……真氣不過！一個女人，不工作也就算了，做家務也不會，孩子也不生，就知道花錢，大手大腳的，這也叫女人?我兒子掙錢多辛苦啊！”

　　“我們排查了當天停車場的車，你自己也不會開車，名下沒有車，你的這輛用來作案的車是哪來的?”

　　“在一個二手車行買的，當時想自己考駕照，想多練練，沒駕照，也沒上牌，不敢開出去。”

　　“那你讓代駕來開車，代駕沒有發現這輛車沒有牌照嗎?”

　　“小區裡有個收破爛的，我買了一個他那邊別人不要的車牌。”

　　“你當時怎麽打她的?”

　　“就用錘子打她的頭，兩下就倒了，我把她放到後備箱，回到車庫後又砸了好多下。”

　　“你剛開始砸兩下後，她倒了，

沒有流血?”　　“流了，我拿墩布擦乾淨了。”

　　“之後呢，在車庫裡，你又做了什麽?怎麽做到讓人一直都沒注意到屍體腐化產生的異味?”

　　“確定她死了之後，我就把她放在車庫裡，之後每天都進去看，一生蟲就滅蟲，怕被人發現。我家樓在最裡面，附近的車庫沒有車，有人租了車庫，撿破爛，味道也大，一直也沒人發現。”

　　“你之後一直也沒考慮轉移屍骨?”

　　“這丫頭來我家之後，”王蘭指了一下閔世超，“我知道你們又開始查了，準備轉移，又覺得不妥，怕丟了之後被人發現，所以沒動她。之後我聽說你們發現什麽了，就想著趁天黑的時候丟掉，沒想到被你們警察注意到了。”

　　“你謀殺孫娜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

　　王蘭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我也不是非要這樣，她逼我的！我讓她跟我兒子離婚，她不肯，說就算是離婚，也要分走我兒子一半的財產，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簽婚前協議，而且她爸留給她的遺產我兒子一分都拿不到。這個狐狸精！不要臉！”

　　“所以你一直住在那個老舊小區裡?”閔世超問道。

　　王蘭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劉昊敲了敲桌子:“我們指導員問你話呢！”

　　“該說的我都說了。”

　　“你沒有跟你兒子任飛說過?他有沒有發現你跟孫娜的失蹤有關?”

　　王蘭搖搖頭:“平常都是我去看我兒子，我兒子不到我這裡來。我也不敢說……”

　　“他也從來不問?”

　　“不問。”

　　……

　　傍晚，法醫處傳來結果，證實屍骨是孫娜，頭部有明顯因撞擊造成的凹痕，死因正是鈍器擊打頭部導致的死亡。

　　當天深夜，在確定之後，孫娜的父親孫宏偉和弟弟孫一哲來到五城派出所，一起來的還有藍海。孫一哲很平靜，孫宏偉看著眼前女兒的屍骨，欲哭無淚。

　　“是我害死了我的娜娜。”

　　“別這麽說，宏偉，不是你。”

　　孫宏偉長歎一口氣，面如死灰:“是我。子不教，父之過，我對她關心太少，沒教她做人和保護自己，她才會是這樣的下場。”

　　閔世超看孫宏偉，他的臉拉下來，頭上的白發零零落落，回頭，他似乎是因為站著有些累了，坐到旁邊的凳子上:“藍海，你說，我們忙活一輩子，掙這麽多錢是為了什麽?”

　　“為了好好活著，為了尊嚴。”

　　孫宏偉苦笑著:“活著?誰不是在活著?”他又不笑了，“尊嚴?哪怕是現在，對我們阿諛奉承的人很多，惡語相向的也不在少數啊。”

　　藍海沒有再說話，哀莫大於心死，孫宏偉現在是什麽也聽不進去。

　　孫一哲回頭走到父親跟前，小心翼翼地問道:“爸，我們把姐的屍骨送到殯儀館火化吧，也好安葬。”

　　孫宏偉抬起頭，瞪著兒子，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孫一哲有些恐懼，也不敢多說話。孫宏偉站起來，定在孫娜屍骨旁，眼裡還是沒有一滴淚，他不說話地轉身出去了。藍海也跟著出去，孫一哲一個人留在裡面也有些害怕，有點慌亂地跟著出門。

　　閔世超他們還在會議室裡忙，藍海敲門進去，看了閔世超一眼，隨後笑著對劉昊他們說道:“我替我朋友孫宏偉一家感謝五城警方的努力。”

　　“哦……”劉昊站起來，客氣地回答道，“我們應該做的。”劉昊心裡也好奇著，明明孫宏偉不滿，覺得破案花費了太長的時間，這人卻這麽夠義氣，替朋友來道謝?

　　“你們也別怪他，他也是難受，所以剛剛那些話你們也別往心裡去，如果有什麽做的不對的，我替他給你們道歉。”

　　“沒關系，我們理解。其實我們壓力也很大，也一直在努力，這不，”劉昊指了一下閔世超，“我們老局長退休了還記著這個案子，特意從上面請了專家來協助我們破案。”

　　藍海笑著看向閔世超，眼裡也透著讚賞:“是啊，閔警官的厲害之處我也見識到了。對了，閔警官，你怎麽給我送了一把新傘?”

　　“呃……原來那把傘被我弄壞了，傘架彎了一點兒，那天風大。”

　　他一笑:“那傘架本來就彎了，只是看不出來，還能用，我也用得不多，所以沒扔。”

　　“哦……那沒事，那傘我也沒扔，您就收下那把新傘吧。”

　　“這麽大方?我得請你吃個飯。”

　　閔世超笑著，沒有接這個話，藍海與劉昊握了握手，就離開了他們的會議室。

　　“閔老師，這個老板很欣賞你啊！”

　　“生意人嘛，和氣生財，對誰都熱情。”

　　劉昊沒有再提這個，他轉移到案子上來:“有一點啊，任飛得知他母親被抓，到現在也沒有來看。”

　　“劉隊長是懷疑他?”

　　“倒不是懷疑，因為他確實沒有作案時間，但……還是有些怪。任飛的父親早年拋妻棄子，王蘭一手把他帶大，供他上大學，讀研究生，母子情深，他知道王蘭出事，也沒有來看望，不太正常。”

　　“據我了解，任飛的公司在拓展新業務，上午戴天給我發信息的時候，他還在考察化妝品市場， 估計……也怕這樣的事情影響他公司的發展吧。”

　　“怎麽說都是把自己養大的母親啊。”劉昊搖了搖頭，感歎了一下。

　　“死的是他老婆，殺人的是他母親，他也可能接受不了。”

　　“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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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閔世超回到小區，這個案子一破，她的工作就又恢復到正常時間。第二天是周日，她不用早起。剛下車，只聽背後響亮一聲:“誒！”

　　她著實被驚了一下，回頭一看，徐諾亞！

　　“你幹嘛呢！嚇我一跳！”

　　“這就嚇你一跳了?你剛剛開車過去直接無視我！”

　　“天黑了，我都沒看人。”在小區的路燈下，她看到徐諾亞略帶痞的樣子，“我不是說你不是人啊。”

　　他一笑:“你最近好長時間都沒來我店裡了。”

　　“怎麽?你開始學著認真開店了?”

　　“是被趙紫萱騷擾得受不了?”

　　閔世超歎一口氣:“騷擾談不上，不過煩她是真的，她就像是……屬桶的。”

　　“屬……什麽?桶?”

　　“太能裝了！”徐諾亞也笑，“美人在骨不在皮，天天塗那麽厚的脂粉，穿得跟要拍藝術照一樣，還喜歡找茬……我真受不了這種女的！”

　　“那也……算是個性，之類的。”

　　“我欣賞不來這樣的個性，只要她不刁難我，我管她穿什麽樣呢！”

　　“對不起啊，都是我的錯。”

　　閔世超看著徐諾亞，他道歉的時候很誠懇，這樣的誠懇讓她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