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街老古門的一家川菜館，入夜之後，胡殊同見到了齊振東。

　他本想去集團拜訪，但事情剛有平靜又擔心有所不妥，一說川菜館相見，齊振東倒也痛快，當日約當日應。

　胡殊同拿出一盒茶葉，說起來這還是龐師友的藏品，老師也覺得面謝齊振東必不可少，沒有齊振東便沒有這個閉環。胡殊同身無多物，尋常又豈能拿在齊振東面前。

　“齊總，這一次的事感激不盡。”

　齊振東不僅止住了茶葉，還拿出一個信封推到胡殊同面前，信封上能看到冰能的標識，“凡是翻過了的事，我這個人都不喜歡再提，倒不如就看當下，好好吃頓飯?”

　胡殊同立時點頭，打開路上買的一瓶比較上檔次的白酒，點了回鍋肉、水煮魚好幾道大菜。

　此刻所見的齊振東，與會議桌前判若兩人，他不再緊俏著眉宇、凝定著目光，整個人透著一股舒緩之氣。齊振東這個人屬於高大生威的類型，或許這也是很多人懼他的一大原因，有此不冷不漠的情態，屬實難得。

　從前在齊振東的印象裡，胡殊同這個人是刻板的，是個恨不得把技術二字寫在臉上的人，幾次交道都是因此，而且還都不愉快。而看到這般情態的胡殊同，齊振東卻像照到了一面鏡子，折磨又折磨之後，還要正襟危坐面對每一個局。

　“自從我在明赫工作，花架子見了太多。人要利用技術，而不是膜拜技術，很多人把技術看成唯一，看成對企業的恩賜，卻從不考慮企業的現實。如果有一天你作為一個管理者，我想你不會是這種疑惑的表情。”

　胡殊同知道齊振東在明赫沒有深厚背景，他是從車間員工一步一步走上來的，站在他的角度這番話不能說有錯，沒有人比他更懂務實。

　“齊總，我沒有懷疑的意思，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技術當然不是萬能的。”

　“就像這盤水煮魚，原江水煮原江魚誰都知道更好吃，可價格飆上去，魚還賣不賣了?”

　“可是齊總，拿南郊來說，這樣是不是太不注重原江水了?”

　齊振東搖頭一笑，“恰恰相反，我的這個比喻最適合的就是南郊。”

　“願聞其詳。”

　“明赫在去年底的時候成立了明赫置業，和南郊一起拿的一共有三塊地，另外兩塊都在東面，要蓋容積率超過6的筒子樓，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起初集團確實是要好好做南郊園區的，但高層的決策漸漸有了傾斜，誰能拒絕一萬五千套房子的誘惑。”

　胡殊同暗暗驚訝，余大軍當初說明赫內部出了問題，看來推測的果然不假。一聽此話，南郊園區成立時和後面的變化也就說得通了。

　“我前後向集團提交了十幾份方案，也把你們兩個組的籌備寫了進去，想方設法給高層一點騎虎難下的感覺，最終給了我兩個選擇。第一等資金周轉，一旦緩過來就將建成最高標準的物流園區，第二現在上馬，但是只能提供給南郊一筆尷尬的預算。胡殊同，換做是你，你怎麽選?”

　“我會選二，不會等下去。”

　“怎麽說?”

　“等到東面的樓開盤時，我擔心南郊也會想方設法走蓋樓這條路了。”

　齊振東舉起酒杯來，“說到坎上了。”

　直到此時，胡殊同才體會到齊振東的難處與壓力，怪不得他總是一副狂躁不可理喻的樣子，那可是真真切切一筆筆錢的事，兜裡沒米還要擠出紅光滿面，這段時間他定然飽受折磨。

　“我最多算半路出家，不像你們這些科班出身，我沒有什麽比肩國際的理想，但冷鏈我想做下去，至於為什麽做，你們比我更說得好。南郊就算再差，它的規模擺在那裡，誰都想一蹴而就，但現實是要先有，我們先創造一個東西，才有機會去提高去改善。”

　胡殊同點頭道:“齊總，我明白為什麽不能用原江水了。”

　夜風透窗來，拂了魚下火，喧鬧的老古門，人聲鼎沸、燈火爍目。

　齊振東凝之良久，忽然又是幾分深邃的目光，胡殊同心知，齊振東這樣的人，如此一席話不會輕易說出，今時說是掏心窩的話也不過分。不得不說，胡殊同對他有些先入為主了，背地裡他的堅持原來這般。

　同時也讓他更體切齊振東的話語和行為，企業需要技術，企業更需要和現實對口的技術。企業不需要技術的理想，需要的是當前的辦法。

　“胡殊同，你倒是算不得花架子，多了不說了，一起喝一杯吧。”

　二人舉杯，一飲而盡。

　“齊總， 南郊今後若有需要，您隨時聯系我就是。”

　齊振東點點頭，“目前來說可以全面開動了，這方面你是強人，這話我記下了。”

　“不敢當，我盡力而為。”

　“有何不敢當，倒是該想想，把幾家大企業攪得雞犬不寧的，為什麽是你?”

　胡殊同笑了笑，“翻了的事就不提了。”

　齊振東也笑了出來，忽然想起一事，目中帶著略有複雜的情緒，“你那個鮮切蔬菜計劃表，後來我看了看，好像用你的那一套，也多花不了多少錢。”

　“齊總，不僅不用多花錢，操作上也很簡便，當時的重要數據我都標紅了，卡住這些也是掐住了關鍵控制點，而且在運輸上用那一套也很有優勢，我在後面都……”

　“好好，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