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見查娟娟，這次李曉秀對她的身份心知肚明。

　來之前查娟娟已經想好了會面臨的很多種情況。

　怨憤、咒罵，至少也是探究和打量。

　卻沒想到遇見的是和之前一樣的溫暖。

　李曉秀將形狀飽滿的魚肚夾到查娟娟碗裡，聲音溫和。

　“看你好像比上次瘦了點，多吃些，別客氣，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查娟娟看著碗裡的魚肉，咬著下唇。

　“對不起。”

　她的聲音太小，李曉秀沒聽清。

　“什麽?”

　查娟娟放下筷子，無比認真地看著李曉秀。

　“真的對不起，我的存在一定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傷害。”

　李曉秀一時間愣住，很快笑了起來。

　這時候查娟娟才發現，這個乍一看仿佛容貌平平的女人，其實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薑舒梅的眼睛就繼承自她的母親。

　黑白分明，看人的時候像一汪湖泊。

　總讓人身不由己地陷進去。

　只是薑舒梅的目光更多的閃爍著不符合年齡的聰慧。

　而李曉秀的更像水，包容萬物，即便在陰冷的冬天，但只要有一絲陽光，也會變得波光粼粼。

　“怎麽會怪你呢?你又沒做錯什麽，只是被她騙了，你受了很多苦啊……哎喲，怎麽哭了，別哭別哭，往後你的日子只有甜沒有苦，就像我和妮兒一樣，會越來越好的。”

　李曉秀急忙起身去找手帕，查娟娟的眼淚卻越發洶湧了。

　明明……

　李曉秀的日子比她要苦的多啊。

　這麽多年來被丈夫拋棄，留在婆家遭受虐待。

　就連分家也沒帶走多少東西。

　可這樣一個人，卻用最包容的態度反過來安慰自己。

　查娟娟的眼淚像壞了的水龍頭，怎麽止也止不住。

　這一刻她無比慶幸，幸虧今晚沒有把查小森帶來。

　不然看著媽媽哭成這樣，真是……太丟人了。

　從小到大很多人羨慕查娟娟是個獨生女。

　畢竟只要一個女孩的家庭實在太少了。

　尤其是被父母寵愛呵護著長大的。

　但查娟娟不想當獨生女，她想要一個姐姐。

　不是大院裡那些會搶東西，揪女孩辮子的男孩，她想要一個很溫柔的姐姐。

　甚至為此總是纏著查母給她生個姐姐。

　隨著長大後，查娟娟漸漸明白了這個願望不可能實現，也就淡忘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此刻卻突然想起來。

　這頓飯就在查娟娟的哭哭啼啼下吃完了。

　薑舒梅在旁邊看著，感慨幸虧今天徐老爺子特意留了個空檔沒過來吃飯。

　不然誰知道他老人家那張尖酸刻薄的嘴裡能說出什麽話來。

　多半也是嘲諷查娟娟一把年紀還跟個小姑娘似的嚶嚶嚶。

　到時候查娟娟飯碗裡的眼淚估計更多了……

　好在飯桌上的是向來圓滑嘴甜的薑舒梅，以及李曉秀。

　好不容易平複下來了，李曉秀問查娟娟接下來的打算。

　查娟娟紅著鼻頭道:“爸剛好退下來了，可以和媽一起照顧小森，我也打算在廠子裡好好乾幾年，看看還能不能再升上去。”

　經此一事後查娟娟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脆弱，

尤其薑舒梅這個小姑娘更是給她做出了最好的表率。 即便只見過一面，但查文瑞不止一次在家裡誇過薑舒梅。

　這也讓查娟娟有某種預感，如果爸的女兒不是自己，而是薑舒梅……

　恐怕當初根本不會有蔣兵這件事。

　薑舒梅自己就可以繼承爸的事業，哪裡需要找男人倒插門。

　查娟娟決定堅強起來，看看能不能在工作上有所建樹。

　對於查娟娟這個決定，薑舒梅和李曉秀都非常支持。

　這也讓查娟娟離開時信心滿滿，還和李曉秀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時間。

　看樣子是打算長期來往的。

　薑舒梅看到這一幕覺得詭異又和諧。

　又在想要是被薑青山見著了，恐怕這人得瘋。

　誰能想到本該是情敵的兩個人竟然能相處得這麽和諧?

　只能說女人的友誼往往來的莫名其妙，卻又總是惺惺相惜，能體諒彼此的困境。

　送走查娟娟後，薑舒梅發現母親若有所思。

　“媽，您在想什麽?”

　李曉秀向來是不隱瞞女兒的，“我只是想著天天在家也沒什麽事，或許我也該做點什麽。”

　薑舒梅明白了，看來這段時間自己的潛移默化是有作用的。

　李曉秀的思想也漸漸和以前不同。

　不再認為女人就應該圍繞著家和灶台打轉，而是更應該走出去，去尋找屬於人生的意義。

　對於這一點，薑舒梅自然是舉雙手雙腳讚同。

　“那您可以想一想，自己最喜歡做什麽?”

　雖然有人說過，當興趣發展成職業後，趣味性將會減半。

　但根據薑舒梅親身實踐下來，卻覺得人如果能從事自己的興趣，才能長久地保持動力。

　她的樂趣就是賺錢，因而無論多麽辛苦，但只要看著帳本上的數字不斷增加，所有的疲倦都能消散無蹤。

　因此她希望母親也能從事喜歡的行當。

　李曉秀毫不猶豫道:“我喜歡做飯。”

　只要看著女兒吃飯時開心的模樣，李曉秀就覺得什麽都值了。

　那種成就感是難以言喻的。

　“好，那咱們都再努力一年，我明年高考打算考去京都，媽你也這一年時間練練廚藝，到時候咱們去京都開餐館。”

　李曉秀沒想到女兒一上來就給她訂了這麽宏偉的目標。

　“去京都開餐館?我……我的手藝……”

　薑舒梅握住母親的手，“您有這個天賦的，我保證。”

　剛剛來到這裡時，薑舒梅就感覺李曉秀做的飯很好吃。

　比她上一世去過的很多餐廳好吃多了。

　一開始隻以為自己是在這邊缺肉缺油缺狠了，可都這麽久了，條件早就改善了，薑舒梅依舊這麽認為。

　那說明李曉秀在這方面是真的有出路。

　李曉曦深吸一口氣，“行，我試試，不過京都那邊地價肯定很貴。”

　“不怕的，媽，我手裡有錢，實在不行咱們先租個偏僻點的地方，一點點做大。”

　這是八十年代，只要肯下功夫，賺到錢的概率是很大的。

　薑舒梅對這一點從不懷疑。

　被女兒狠狠鼓舞到了，李曉秀也下定決心。

　“好，媽努力！”

　——

　有了目標，人總是特別有奔頭。

　一大清早，薑舒梅就聽到廚房的動靜。

　連徐老爺子知道李曉秀的目標後也難得沒嘲諷，隻淡淡說了句還成吧。

　就這三個字，卻讓李曉秀信心更足。

　薑舒梅吃了母親做的早飯，胃裡暖洋洋的來到服裝店。

　然而在門口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郭德業。

　這個曾經的保鏢，在見到薑舒梅的第一時間噗通一聲跪下。

　不顧周圍路人詫異的目光，砰砰給薑舒梅磕了兩個響頭。

　“薑小姐，求您給指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