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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汙染全世界開始進化》八十四 “兄友弟恭,手足情誼”
廂房的門上掛著一方牌子,落了兩個字:

“陽夏”。

候在門口的,瞧神色目光,應該是侍衛之類的角色。

見著六殿下藍知微來了,侍衛行過禮後將門打開。

裡頭的聲音一下子湧出來,好熱鬧的樣子。

藍知微走在前頭,一步跨進去。

十來個人著即陷入沉默。片刻後,坐在對著門的首位的三皇子站起來,朗聲一笑,

“老六啊老六,這些年,你可是真難見啊。快進來,快進來!”

三皇子都站起來了,那其他人當然沒有坐著的理由,紛紛站起來。

卻只有坐在稍角落裡的年輕女子,也許是十六七的少女發著愣,不知在想什麽。

藍知微目光掃過,不管哪個,他都只是稍稍看一眼,唯獨落在這個少女身上,目光顯出複雜的意味來。

三皇子左右分別坐著四皇子和十一皇子。

四皇子身上帶著濃濃的書卷氣,連帶著相貌看上去都頗有文人的氣息。

至於十一皇子,則比較年輕,稍顯稚嫩,英氣招展於眉間,眉心點著朱砂印,從印記看,是屬於“保命格”的,想來,他應該是少年時經常生病,所以才點了這麽個朱砂印。

除了這三位皇子,以及那位顯得十分不合群的公主,余下的人便都是交好的大家世子、門客以及年輕有為的官員了。

一番看下來,這些個人在喬巡眼裡變得明明白白。

藍知微先是對十四公主說:

“月冬,你過來。”

十四公主名藍月冬。

藍月冬別過頭,

“我就坐在這兒了,涼快。”

“月冬?”藍知微蹙起眉頭。

藍月冬規規矩矩地坐著,雙手攥住膝蓋處的裙沿,

“六哥還是自己先找個位置坐下吧。”

藍知微使勁兒看了她一眼,隨後走向幾位皇子及其門客的宴席處。

三皇子藍知茂看向旁邊的十一皇子藍知明,

“老十一,把位置讓給你六哥。長幼觀念還是要有的。”

藍知明起身,微微拱手,

“三哥說的是。”

他相貌生得比較清秀,聲音也並不帶著沙啞的渾厚感,有種少年氣。

藍知微拂袖,隨手牽來一個方凳坐下,

“不必了,老十一凳子都坐熱了,三哥總不該再讓人去坐冷板凳。”

“哈哈,好一個熱板凳,冷板凳。”藍知茂捏著一個小酒杯,稍稍點了點桌面,“老六,我這當哥哥的怎麽可能給弟弟冷板凳坐呢?冬天的時候,你哪次來我府上,我不是提前把凳子暖好了,才搬來給你坐的?”

藍知微稍稍一笑,

“那興許是我屁股不太領情,感覺不到三哥的關心。”

“你小子真是,總說些奇奇怪怪的話。”藍知茂呵呵一笑,抿了一下酒杯。隨後,他眉頭猛地抬起來,大驚失色地看著喬巡說:“喲,這兒怎麽還有位客人呐。哎呀哎呀,我光顧著我的好六弟了,居然都沒看到。快快來人,備坐!”

他話音剛落,就有兩個隨從搬來一張十分華麗的大方椅。

就兩個搬的樣子看,這椅子的分量定然不清。上頭綴金銀鑲寶石,還凋著十分精致的山河繪。

隨從把椅子放到喬巡面前,椅子腿落地,發出悶沉的響聲。

從藍知茂說備坐,到這華麗得不成樣子的椅子被搬到喬巡面前,過程相當流暢,就跟提前練習過的一樣。

椅子擺在喬巡面前。

放眼看去,幾位皇子坐的椅子,跟這方華麗的椅子比起來,都簡直像是小作坊爛木匠隨手拚出來的。

那這椅子,當今天下還有誰敢坐?

藍知微見狀,

立馬就知道了自己這好三哥的意圖,看向他問:“三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藍知茂笑著說,

“我大周是禮儀之邦,有客自遠方裡,自然要好生招待。這椅子名叫‘香山歸日座’,是我在香山狩獵的時候,見了好景,心中頗為歡喜,叫人照著好景做的。也算是我的認真之作,既然要好生認真地招待客人,那自然得請過來這方椅子了。”

藍知微正欲開口。

喬巡先行問:

“香山是什麽地方?”

這個問題……問出來,一下子讓在場之人都愣住了。

香山是什麽地方?

這是一個大周人能問得出口的?

藍知微目光一閃,趁著眾人發愣,立馬開口解答:

“香山乃是我大周的金字皇家圍獵場。非宗室王公不得進入圍獵。自然,那香山之景,除了大周的宗室王公,也誰人都不能擅自描摹。當然,這凋刻了香山之景的椅子,還得是三哥說了算。誰能坐,誰不能坐,都是三哥說了算。”

這話說出來,藍知茂的神情一下子就變了。

一句“都是三哥說了算”,讓事情的性質變了。

從“誰敢坐這椅子”,變成了“藍知茂說誰能坐誰就能坐”。

這頂大帽子,藍知茂可不想就這麽戴在腦袋上。不過,他也不失態,輕笑著說:

“椅子是椅子,香山之景是香山之景,做不得一回事。總不能說,一隻貓跑到這椅子上來了,那隻貓就真的去了香山吧?”

一眾門客趕緊為他解圍,

“三殿下說得對。椅子為人所坐,香山可不只是為人所看。所以,怎地也做不得一回事。”

聽完他們一番討論後,喬巡笑呵呵地說:

“那我可以坐了吧。”

這……

眾人疑惑地看著喬巡。他們不理解,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這人怎麽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但……能對他說“不能坐”嗎?

怕是不能啊,這不顯得三皇子言行不一嘛。

但如果說個“能坐”……不就是損人不成,自己反倒吃了個悶虧嗎?

一個是言行不一,一個是吃個悶虧……

想也不用想啊。

藍知茂眼睛眯起,

“當然可以坐。本就是讓你坐的。”

“那我便承三殿下心意了。”

心意……

他媽的,你居然說得出口這“心意”二字。

悶上加悶,虧上加虧。

藍知茂還沒來得及說話,剛坐下的喬巡又嘖嘖稱奇,

“這椅子坐著的確不一樣啊,好坐,好坐!果然是三殿下的認真之作。”

……藍知茂脖子僵了僵,

“你喜歡就好。”他實在不想討論這個椅子的話題了,這不跟今晚的主題相悖嗎?他接著立馬問:“還未請教?”

喬巡笑答:

“在下一介野人,拋名丟姓,隻得一個號,‘走川’是也。”

藍知茂說,

“走川先生是出世之人?”

“以前是。”

“那為何又入世了呢?”藍知茂的眼神讓人有種拿捏不到輕重的感覺。不知道他到底說哪句話是認真,哪句話是隨口一說。

喬巡說,

“湖塗了路,想在俗世裡找個清明。”

這話……

說了跟沒說一樣,但又的確沒什麽反駁的余地。

廂房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就見著,一眾身份尊貴的人坐著普通的椅子,一個不知幾斤幾兩的“野人”,卻坐著華貴的香山歸日座。

桌子底下,四皇子藍知朔胳膊肘抵了一下藍知茂。這位三皇子才回過神來,笑道:

“都別愣著啊,我六弟歸天運,是件好事。趕緊地,都給我六弟敬杯酒。”

說完,他打頭陣,斟滿一杯酒,

“六弟,三哥這杯酒,隻當是給你洗風塵了。”

隨後,一飲而盡。

侍酒的已經給藍知微面前的被子斟滿酒了。

藍知微心裡微沉。他對自己的酒量是分明了,能和三五好友喝一喝,但這場上十來人,如若都要敬他一杯的話,怕是要出醜。

他下意識地瞥了喬巡一眼。

喬巡微微點頭。

藍知微不知道喬巡有什麽打算,但他願意信任這位走川先生一回。

他捏著酒杯,一飲而盡。

酒水入口的瞬間,他眉頭猛然一跳。

這……哪裡是什麽酒,分明是毫無味道的清水。

藍知微感到不可思議。酒剛倒出來,酒氣撲鼻,入了口,卻變成了清水。

喬巡微微一笑,

“三殿下,能受邀來此宴席,我倍感榮幸。六殿下與我是桌外新客,承好意,自然應當回敬。”說著,他看向藍知微,“不知六殿下意下如何?”

藍知微精神大振。

喝酒真是喝水的話,有什麽不能敬的?

有多少敬多少,一個都不落下,一杯都不能少。

他站起來,振奮地說,

“好!許久未見諸位兄弟,自然應當好生敬回酒。我看啊,這小杯盞裝不下我們的情誼。差人換些大杯子來吧。”

藍知茂眉頭稍低。他瞧著藍知微的樣子,心裡覺得奇怪。難不成這老六離開天運幾年後,丟了以前的那份謹慎?還是說,真給他練出一身好酒量來了。他點頭,

“聽六殿下的話,換杯子。再多上些酒來。”

很快,十幾個單手不能環握的杯子,和好幾壇子美酒送了上來。

廂房外面的文曲會,眾人也無心聽了,所有的計較,都放在了這明爭暗鬥的宴席上。

這時候,十四公主藍月冬有些擔心地問:

“六哥,你酒量不是一般嗎?”

藍知微慍怒,

“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樣子。不該操心的別操心。”

藍月冬咬了咬牙,

“你回到天運,不去看望母妃,我若不跟著三哥,都還見不到你。現在倒好,好不容易見到了,你也沒關心我,卻讓我別操心你的事?”

藍知微說,

“這是你應該來的地方嗎?”

“我不來的話,怎地見你?”

“十四,你不是小孩子了。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了,怎麽還不懂得分寸呢?要是讓父皇知道你來這種地方,非得讓你抄書百遍,禁足半年不可。”

“那你去告訴父皇啊。”

“莫要貽笑大方。”

兩兄妹爭吵起來。三皇子藍知茂雖然看得樂呵,但作為宴席的主人,禮節還是要做到位的,

“誒,六弟啊,小十四難得見到你,便不要說這些話了。還有十四也是,皇兄尚要尊重,何況你六哥又是你的胞兄。”

藍月冬癟了癟嘴,規規矩矩地坐在旁邊,悶頭看向別處。

藍知微說,

“三哥教育得是。”

“莫說其他,酒不能停,就不能停。”

接著,按照尊卑順序,從四皇子藍知朔開始,給藍知微敬酒。

這酒杯子換了大杯,各人敬酒前,都得抖摟一下。

一圈下來,藍知微不停,著即又開始回敬。

他敬完後,喬巡又以“謝邀”之名,滿杯敬各人。

兩個人就這麽一圈接著一圈來,每一圈都找個正當的由頭。

什麽“敬情誼”、“敬好時節”、“敬大周太平”……

藍知微一圈,喬巡一圈。

半個時辰過後,兩個人加起來硬是敬滿了八圈。

八圈過後,藍知微受不了了。

不是喝醉了,而是喝水喝撐了。這喝了得百八十杯水了。

不過,收效顯著。

放眼望去,一眾賓客,皆是眼神迷離。

喬巡心想,也虧得是這酒度數不高,要是給你們換五六十度的某醬香清香,非得倒地不省人事才算結束。

三皇子藍知茂狀態尚佳,並無迷離之相。

但,他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兒。這百八十杯下去了,你兩個居然連個微醺的樣子都沒有?

喝假酒都沒這麽過分吧!

但又是分明地看著他們把酒喝進去的……

這……酒神附體也沒這麽誇張吧!

藍知茂心想, 自己這六弟自己是了解的,就算再怎麽練酒量,也不可能練到這個地步來。但眼前的情況,又分明地不對勁兒。

那原因就隻可能是……

這個突然出現,不知身份的走川先生了。

走川先生到底何許人也?

藍知茂意識到,自己大意了,沒有提前查清楚他的身份。

本以為跟六弟以前養的那些門客差不多……但就今日看來,完全不同。

藍知茂一番思忖後,也知道,再喝的話,先出醜的一定是自己這邊的人。於是,他笑著說:

“這酒是要喝,但這文曲會,我們可還沒好生看看呢。慢慢喝著,慢慢看著,才好。”

三皇子話音一落,喝得已經有些受不了的門客,趕緊迎合。

藍知微笑道,

“那就依三哥的吧,就不強求這一口酒了。”

不強求……

藍知茂聽得明白,這話說得更直一些,就是“今天就放你們一馬”。

看著藍知微滿面春風的樣子,他心擰巴得很。

再看向那位走川先生……

喬巡神情平澹,平澹之間,又顯露出一些毫不在意的澹漠態度。這份澹漠態度,在吃了虧的藍知茂眼裡,可就顯露出了其他的意味了,比如說……“譏諷之意”。

品出這番意味後,藍知茂心擰巴更得更加厲害了。他心裡滴咕,

“好小子,好小子……一把椅子,幾壺酒,就把你弄得春風得意了……慢慢來吧,在這天運城,還沒有我收拾不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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