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晝未休,但大雪漫漫,地上依舊一片昏暗。
世界各地都陷在這場史無前例的大災難之中。如此大規模的自然災害,出現生物大滅絕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
在人類應對自身處境都疲於奔命的情況下,是很難再提什麽“保護動物”的口號的。更讓人類擔憂的反而是,那些死亡的動物,會不會出現死亡變異。
死亡變異是獨屬於汙染生物的一個名詞。
是說,有些動物即便已經死亡了,也可能會被逸散的符文所汙染,然後以汙染生物的身份再次蘇醒過來。
這一點,是各國不得不提防的。
共和國南部沿海洲區。
源金屬基底砌成的海堤環繞著整條海岸線。這座大海堤被命名為海岸長城,修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應付各種來自海洋的汙染事件。
這次南極分裂造成的全球性災難,共和國也無法幸免。鋪天蓋地的海嘯對海岸長城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衝刷。
好在,共和國的地理位置不錯,有第一、第二島鏈的緩衝,南極開裂造成的大海嘯和地震傳遞到共和國大陸時已經衰減了很多。
但即便如此,海岸長城也還是受到了不小的破壞。歸其原因還是在於這次的災難並不是單純的自然災害,而是夾雜著符文能量的。
如果只是單純的自然災害,在這麽多的進化者應付下,基本不會出現太大損失。
但並不是。
即便是共和國都受到了這麽大的衝擊,其他地方可想而知。靠近南極洲的一些地方,不少小國已經失聯了。
其他國家也忙於應付自己的問題,沒法支援他們。
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能自求多福。
共和國南部洲區西海岸,一列工程系的進化者指揮著工人對海岸長城損壞的地方進行修繕。
伴隨海嘯來到陸地上的不止是海水和魚蝦,還有不少海洋裡的汙染生物。所以,一支支控制小隊,遊走在海岸線,清剿汙染生物。
一輛迷彩色的越野車在被汙染的沙灘上緩緩行駛著,後面是長長的輪胎印。
車上有四個人。
這是標準的控制小隊人員配置。
領袖、向導、哨兵與戰士。
像這樣開著車沿著海岸線巡邏的控制小隊可不少,畢竟共和國的海岸線是非常長的。
後座,五茂紗緒莉靠著窗,看向大海。
現在是傍晚,但並沒有落日可看。南極分裂後,就是連綿不斷的大雨,到處都是昏黑陰沉的樣子,洶湧的海洋宣泄著無邊的能量,海下面,則是各種猙獰的汙染生物。
紗緒莉看著海,漸漸地有些出神。
坐在她旁邊的跟她年齡差不多的少女。名叫秦姑山,是隊裡的向導。
秦姑山看到紗緒莉在發呆,就好奇問:
“隊長,你在想什麽?”
紗緒莉回過神來,閉了閉眼睛,
“沒什麽。”
前面副駕駛上,是一個大概二十歲的青年。名叫張子安,是隊裡的哨兵,他扭過頭說:
“隊長,沒什麽嗎?我看你都發呆好久了。”
紗緒莉呼出一口氣,
“我能想什麽?沒什麽的,放心吧。也沒什麽事做,沒什麽話說,那就隻好發呆咯。”
“哈哈,隊長是喜歡發呆,平時沒什麽事的時候,她不就是在發呆嘛。”說話的是駕駛位開車的孔天,是隊裡的戰士。他年齡是最大的,看上去應該有三十歲了。
按照年齡看,紗緒莉是隊裡除了秦姑山外最小的。
但她是這支控制小隊的領袖,是隊長、指揮。
雖然年齡小,但她本身已經有豐富的作戰經驗了,並且,相當優秀。
秦姑山好奇問:
“是想家了嗎?隊長應該好久沒回家了吧。”
紗緒莉望著車頂說:
“想啊。”
“等一切都結束了,就可以回家了,到時候就可以跟家人團聚了。”秦姑山笑著說。這個年紀最小的姑娘,笑的時候會將眼睛眯成一條縫。
張子安說:
“什麽時候能結束,還說不好呢。指不定又是幾年十幾年的。”
孔天笑呵呵地說:
“別太悲觀嘛。說不定明天就結束了。”
“怎麽可能嘛!樂觀也不是缺心眼啊。這情勢,哪可能是明天能結束得了的?”張子安反駁,接著扭頭看向紗緒莉,“隊長,你說是吧。”
紗緒莉想了想,
“大概短期內是不會結束的。”
秦姑山手撐著臉,抱怨道:
“也不知道南極怎麽搞的……突然就出事了。”
“這種事會越來越多吧。”張子安說。
“真的是末日到了嗎?”秦姑山眼中露出迷茫。
紗緒莉表現出與她這個年齡不符的成熟,認真對大家說:
“不要糾結太多。我們最應該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今天看樣子應該不會有汙染生物上岸了。”張子安說,“我一直留意著這條線路上的環境信息,相較於昨天變化不大。”
“還是不要放松警惕。”
“好吧……隊長真是很嚴格呢。”張子安努努嘴。
紗緒莉突然僵住,似乎被什麽刺激到了,情緒瞬間高漲,語氣一下子加重,大聲說:
“你是覺得我對你嚴格不好嗎?你知不知道你從事著多麽危險的事情?一開始我就說過,而且說過很多遍,不要把控制小隊的任務當成兒戲,不要把你日常生活裡的散漫帶到任務當中來!這不是兒戲!你必須清楚,你的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造成很大的損失。上次檢查那個海灘酒店就是因為你遺漏了一個房間,導致我們被汙染生物偷襲!但我們運氣好,逃走了。如果只是損失裝備,損失財產那都可以再慢慢挽回!但你想過沒有,我們無法每一次都運氣好!稍有差池都會死人的!你要不要去中心看看每天因為汙染事件死了多少進化者!”
紗緒莉忽然的暴躁,嚇到了其他三人。
在他們眼裡,這位年輕的領袖一直都很溫柔,很隨和,雖然對事情很認真,但也很好說話,不會咄咄逼人。
他們第一次見到紗緒莉這麽生氣地訓斥別人。
她說完後,張子安也被嚇到了,不知道說些什麽。
車裡的氣氛變得很僵。
紗緒莉沉下肩膀,扶著額頭,低聲說:
“對不起,我過激了。”
張子安訕訕一笑,
“不,隊長,你說得對。我的確不小心,應該我道歉。我以後會更加注意的。”
紗緒莉沒有說話,低著頭,頭髮垂下肩膀。
旁邊的秦姑山則是蹙起了眉頭。作為一個向導,她有著更加敏銳的感知力。在她看來,隊長似乎有很沉重的心事。
“隊長~”秦姑山語氣軟綿,她想安慰一些紗緒莉,“你還好嗎?”
紗緒莉閉著眼睛,眉頭幾乎擰作一團,
“我沒事。”
“這不是沒事的表情。”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紗緒莉感到抱歉。
“沒有。我只是覺得,我們既然是一個隊伍的,是朝夕相處的隊員,應該相互幫助和扶持的。我非常感謝隊長半年來對我的訓練和教導,如果不是你,我估計現在還不知道怎麽使用自己的能力。還有張子安,還有老孔,我們都受到了你不少的教導。也許,以我的能力,沒法幫你太多,但我也會盡力的。”秦姑山看著手指,輕聲說:“隊長應該是有很多心事的~”
紗緒莉愣住,問:
“很明顯嗎?”
“沒有人會老是發呆的。剛剛也是,平時我們犯錯,你雖然會很嚴格對待,但不會表現得那麽……奇怪吧。就感覺,像是積攢了太多的沉鬱,一下子爆發了。”
秦姑山不愧為紗緒莉一手培養起來的向導,分析得很準確。
以至於紗緒莉也無法再辯解些什麽。
“我媽媽總是跟我說,要學會傾述和溝通,不要老是把事情憋在心裡,把自己搞成一個壓力罐子。”
孔天是隊裡年齡最大的人,能力或許因為覺醒不久還欠缺一些,但作為一個人的社會屬性是充足的。他把秦姑山的表達的意思放緩一些,不至於讓紗緒莉那麽尷尬,笑著說:
“隊長,大家都很關心你。人嘛,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
五茂紗緒莉神情柔和一些。
“嗯,感謝你們的關心。”
秦姑山鼓了鼓腮幫子,
“隊長不要老是說謝謝嘛。你太客氣了,哪有總跟朋友說謝謝的。”
五茂紗緒莉神情一晃。
以前也有人這樣對她說過。那個人的面貌在腦海裡變得愈發清晰起來,揮之不去。
她長呼一口氣,躺在座位靠背上,直直地看向前方,過了一會兒,才悠悠地說:
“我曾失去過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那種感覺不太好受……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你們了。進化者的世界非常危險,危險到,你沒法懷著平常心去期待明天的太陽。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是隊長以前的隊友嗎?”秦姑山問。
五茂紗緒莉搖頭,
“是老師吧。啟蒙老師一樣的存在,帶我走進進化者的世界。”
“那ta應該很厲害吧。隊長這麽厲害,隊長的啟蒙老師肯定也很厲害。”
“是的,很厲害。但他還是死去了。”
秦姑山感受到紗緒莉低落的心情,想要安慰她,但又不知道怎麽安慰,憋了一會兒才說:
“我一定會很小心的,不會讓隊長為我傷心的。”
紗緒莉偏頭看著她。
秦姑山表情格外認真,似乎在跟什麽較勁兒。
紗緒莉噗嗤一笑,
“很認真呢。”
“當然是認真的!隊長也快快變好起來了吧。”秦姑山十指交叉握拳,祈禱地說:“玉皇大帝,觀音菩薩,如來佛祖,還有上帝什麽的,都請來保佑我們的隊長,快快變得開心起來。”
張子安吐槽:
“哪有你這樣請神保佑的啊。擱這兒大亂鬥呢?”
“要你管,都是你害得隊長不開心的!”
“我……”
紗緒莉抿著嘴,沒有再說什麽。
她靠著窗,看著洶湧的海洋。
思緒漸漸飄得遠了。
……
……
南極大陸。
喬巡短暫休息了一會兒,精神狀態恢復過來。
同一個宿舍的哈裡和別格蒙還在呼呼大睡。比起喬巡,他們需要更多的休息時間。
喬巡穿戴好衣物,走出房間。
宿舍外面是狹長的走廊,走廊盡頭亮著光。
從那裡傳來蓬勃的生命信息。
喬巡邁步,輕巧地走了過去。
這是一間培育室,幾排整齊的培育架上放著培育皿,一些嫩芽在其中生長。許久不曾見到綠色的喬巡,倍感清新。
培育室的角落裡,擺著一個工作台,
此刻,瑪麗正趴在工作台上,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喬巡走進培育室。
他有意放輕腳步,但瑪麗還是被驚醒了。
瑪麗直起來,揉了揉眼睛。她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睛還微微發紅。
“抱歉,打攪你了。”喬巡說。
瑪麗吸了吸氣,努力撐開眼睛,
“沒有。是我不小心睡著了。”
“很累的話,還是去床上睡吧。”
“嗯……今天的培育液還沒調好,還不能休息。要早些讓蔬菜長出來才行,總是吃凍乾食品和罐頭,心情會變得不好的。”她說著,就繼續搗鼓起寫瓶瓶罐罐。
“瑪麗,菲的事情,我還有些話要跟你說。”
瑪麗僵住,笑著說:
“不是都說完了嗎?”
喬巡搖頭,
“不。你對菲而言是特殊的,自然還有一些特別的話。”
瑪麗忽然發起了呆。
能感覺得到,她的注意力有些不集中。這是心情沉鬱的表現。
但很快,她又恢復過來,
“組長說完了嗎?”
“瑪麗,我還沒開始說。”
“……抱歉。我走神了。”
喬巡靠著牆,緩緩說:
“菲一直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你。她覺得,你本應該有更好的生活。她最後還讓我告訴你,你解脫了。”
“可我……從來不覺得她是負擔。”瑪麗低著頭說。
喬巡微微一笑,
“作為中間人,在我看來,你們都太為對方著想,卻又不自知。她不想想讓你擔心,你努力給她營造可以安全成長的環境。現在我想起菲請求一起外出的時候說的話,才明白過來。她其實在那個時候就做好了離開的準備。我很難說這個結果是不是她想要的,但到底是她自己的選擇。”
瑪麗望起頭,似乎在回憶什麽,過了一會兒,她說:
“我不會以個人的意願束縛她的選擇。只是,習慣了她在身邊,忽然一切改變了,暫且無法適應。對我而言,菲自己的想法是最重要的,她以前不愛表達自己的喜好,也從不說自己想要做什麽。現在,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我應該為她高興的。”
“這算相互解脫嗎?”
瑪麗搖頭,
“不,我從不因為她而感到疲憊。只能說是……釋懷吧。”
“瑪麗,你是個好人。”
瑪麗撐著下巴笑問:
“這算好人卡嗎?”
喬巡莞爾。
“好了,組長,讓你費心了。”瑪麗舒展一下肩膀,“你真的不用擔心我。如果我是那種情感脆弱的人,也不會在列車上存活到現在了。當然,非常感謝你願意為我著想。”
“你是我的組員,也是我的朋友。”
瑪麗笑著說:
“很榮幸。”
看到瑪麗的狀態不錯,喬巡漸漸放下心來。
他正想轉移開話題,說些其他的緩和一下氛圍,但蔣優忽然從外面走進來說:
“組長,我已經把腐肉礦場的調查報告整理好,傳遞回列車了。然後,約束區給了我們新的指示。”
喬巡頓時認真起來,
“怎麽說?”
蔣優說:
“是保密的,我沒有權限,看不了,組長你看吧。”
她遞過來一張紙,上面顯示了一段認知代碼。
喬巡以“真如”查看,感受到了一號列車長的特殊標簽,說明這段認知代碼的確來自約束區:
【1、請第四糾正組繼續駐守在南極,配合動力區能源采集官對腐肉礦場進行開拓,能源采集官將在一天后抵達你們所在的位置;
【2、請組長喬巡即刻啟程返回海上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