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爬至屋簷下,虞沉畫的衣袖都已經磨破了,因為骨毒侵蝕了她的軀體,重傷了她的經絡,所以她的全身既痛又軟,沒有支撐力量,全然匍匐在地,一番爬行,汙泥加身。
她分不清自己臉上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看著自己髒汙的雙手,無論如何是擦不了了。她扶住牆木,喘息了許久。而後,她仰面,帶著一抹清亮的笑意:
自己這樣,倒真像一條狗,而且還是條殘廢的流浪狗,沒剩幾天日子了。
不過,有些人面上是人,裡子卻連畜生都不如。
她笑,窮途末路般狂笑。這是自她家出事以來,惟一一次放聲大笑。
大限將至,何須苟延殘喘?
她的笑容,在飄搖的風雨中,竟似綻開的虞姬牡丹,赤如烈焰。
那笑聲在大雨喧囂中若隱若現,不過鮫人卻聽得清楚,就在不遠處的叢林間,站著一對鮫族主仆。
“大司祭,沒想到咱們之前無意間救下的小女孩,竟然成為咱們的培養目標了。”虞家後人、海氏遺少還有落難的其他人等,都成為此次“江寧驚變”中大司祭的收容對象。倔察倒是沒有料到,曾經有一面之緣的小姑娘居然是此等身份。他暗歎世事無常,昔日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如今跌落塵泥,身負千古奇冤還被害得生不如死,有苦難言。不過想來,她這樣的人,也不在少數。
白衣仙客的袍角烈風而起,卻沒有沾染上塵埃,他只是揮手攬了數十楓葉,略施術法,葉子便圍轉成圈,將他和倔察從雨中剝離。
見大司祭靜靜看著前方,倔察也跟著看,好一會兒後,他還是忍不住道:“這笑得,怪瘮人。怕不是瘋了吧?咱們還不出手麽?”
白衣仙客淡淡回應:“不急,她的傷情不急於一時。”
“急不得?”倔察惶惑,都那樣了還不急?
白衣仙客解惑道:“她今天這樣,明天還是如此,所以今天明天沒區別。”
“哦。”倔察點點頭,又說了句廢話:“大司祭,我估摸著,咱們現在搭把手不也挺好嗎?”
白衣仙客回頭瞥了瞥他,“總要看看她能扛的極限在哪裡。”
倔察“嘶”地一聲,替她喘了口氣,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畢竟這小女孩他曾經接觸過,感覺是個好苗子。他憐香惜玉道:“那咱們要不然先暫時救一下她?”他把“暫時”二字咬得很重。
“救?”白衣仙客的重點跟倔察截然不同,他反問,然後自問自答:“沒得救了。”
“......”倔察汗顏。白衣仙客白了他一眼,露出了言外之意:你當你家大司祭還真能逆天改命?那是神做之事。
倔察尬笑道:“大司祭,所以,她......”他沒有說出後文,因為他知道,大司祭說“沒救了”意味著什麽,“欸,可惜了。”他垂頭,難免沮喪的神情。
“是很殘忍,但是這恰恰就是人類的法則。”海國大司祭語無波瀾,明明是局中人,可又好似天外仙,仿佛一切既在他可控范圍內,又與他無關。
“欸,要吃很大的苦,受無盡的痛了。”倔察不由得替她擔心,“萬一撐不住可怎麽辦才好?”
白衣仙客沒有理睬倔察,繼續看著那小女孩,觀察她的一舉一動,見她大笑過後,全身痙攣,頂著抽搐卻拚著最後一絲氣力抽出銀針往耳尖戳。
放血。
她仍在自救,雖不知她打算再做些什麽,但最起碼她還在硬撐。
良久,海國大司祭回道:“削骨以成利刃,封之藏之,伺機而動,脫鞘之時,務求一擊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