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何必邀月，對酌只需一人，心情有了，醉了才好。】

　　早幾年，宅基地臨街的這一面，便被中孝新蓋了房屋，一間鐵鋪一間油坊，還有兩個房間和廚房。

　　鐵工廠的榨油車間早已滿是塵埃，中孝置辦了新的榨油機，成為白鷺鎮唯一的榨油作坊，生意不錯就是累了一點兒。

　　次日，到了鐵鋪，中信沒有掄起大錘，而是直接去了老大的油坊。

　　“大哥，忙不忙啊?”中信人未至，聲先到。

　　“不忙，忙的季節過去了。”

　　榨油的季節性很強，油菜籽上市和春節前是異常繁忙的時候。此時的中孝正悠閑地坐在門口，喝著茶。

　　“大哥，我想和你聊聊。”

　　“好啊，我讓你大嫂幫你泡杯茶。”說著，中孝就起身到後屋去了。

　　不一會兒，中孝端了一杯茶過來，中信接過聞了一下，讚道。

　　“這茶蠻香的嘛！”

　　“這是江海家裡的，自己采自己炒，看著一般，喝起來不錯。”

　　中孝口中的江海是老顧的第二個徒弟余江海，跟著老顧學徒有幾年了。

　　“哦~”

　　中信的心中卻是一陣刺痛，他想起了她，還有她親手製的茶。

　　“老四，你想聊什麽呀?”

　　中孝的話提醒了中信，他及時調整好情緒，開始詳細述說: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複讀一年還是今年就走，我沒辦法決斷，所以，想請大哥幫我分析一下。”

　　“這個是你自己的事情，別人也不好給你什麽建議啊，再說，我就是一個鄉下老農民，也沒什麽見識！要是中禮在家，你倒是可以問問他。”中孝的臉上一直是憨憨的笑容，也許是做生意的緣故吧，和氣生財嘛。

　　“大哥，我不要你給我什麽建議，你就和我說說家裡的真實狀況吧。”中信聽說了，二哥中禮去省城進修本科了，暫時不在家，只能問道於老大了。

　　“那好，既然你這樣問，那我就說說，”中孝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地上，雙手搓了搓，似乎做出了決斷一般，他抬眼看向中信，神情顯得很是鄭重。

　　“爸的身體看起來沒什麽，其實都是在硬撐著，余江海最多再待一年，也得回去成家立業，再想找個徒弟也不容易，以後也就是我給搭把手了，那個鐵鋪也算是開到頭了。我這兒，你也看得到的，生意不好，我也沒有力量支持你啊，你姐那兒，她男人差不多算是失業在家，你三哥剛工作，在省城，他一個會計也就勉強生活。”

　　說到這兒，中孝停了下來，重又端起地上的茶杯，身子向後一靠，輕輕地晃動著椅子，眼睛卻是看著茶水中浮沉的大片葉子。

　　對於家中的經濟狀況，中信的心裡也曾思量過，確實不算理想，這也正是他關於複讀很猶豫的原因，可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如此得艱難，甚至已經到了危如累卵的邊緣。

　　中信不免再次升起退學回家的念頭，他想跟著父親好好學學手藝，他還年輕，他或許能撐起顧家，如果再有她的陪伴，他還怕什麽呢?

　　想到此，中信暗自嗟歎道:唉~紅妝已失了顏色，她或許已為人婦，這世間哪兒來的後悔藥啊，即便是有，可又由誰來吞下呢?

　　見中信情緒起伏，中孝心生不忍，畢竟都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他趕忙安慰道:“老四，老四，你別想太多了，家裡你最小，我們哪個不愛你呢，還能讓你沒有學上嗎?再說，

哪條小路不走人呢?”　　中信聽了，心中暗道:是啊，哪兒的黃土不埋人呢?

　　“你聽我說，只要你好好學，還怕沒人供你上學嗎?”中孝真的有點兒摸不清這個小弟的心思了，可話既然已經開了頭，那也只能說下去了。

　　“我給你提個基本思路，那就是越早工作越好。”看著中信疑惑的眼神，中孝解釋道:“爸再撐兩年應該是可以的，你呢，能讀專科就不要讀本科，能讀兩年的就不要讀三年的，這樣，你就能盡快工作，早點兒賺錢，等你有錢了，想讀書還可以讀研究生嘛。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為什麽非要一步到位呢?換個思路，問題不就簡單了嗎?”

　　中信徹底陷入了沉思:是啊，自己確實應該早點兒工作，能早一年是一年，不就不用擔心學費的事兒了嗎?我就算讀不了清北，那又如何，只要我發展的好，同樣可以讓清北畢業生為我工作啊！

　　不管是自我安慰，還是狂妄無知，想到這兒，中信不再惆悵，孤傲不羈的那個他又回來了。

　　再次回到學校，中信想班主任明確表示了不想複讀的意願。

　　班主任則是不無遺憾地說道:“唉~明年考個清北，這在全縣都是無比光榮的事情，你卻不為所動，你真是個妖！”

　　“沒辦法，條件不允許啊！”中信雖言之鑿鑿，卻還是略有意動。

　　“那你未來想幹什麽?現在選專業很重要。”

　　“我父親被誤診過一次，家裡就跟天塌了似的，如果可以，我其實很想當個醫生，我覺得我可以當個好醫生。”中信不敢回憶那段日子，對他而言簡直太黑暗了。

　　“你的成績上省醫大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學臨床專業，以後做個主刀醫生也不錯，按照你小子的邪乎勁兒，沒準兒真會成為一把名刀。”班主任極力推薦了省醫大。

　　“這樣也蠻好的，不遺憾了。其實上不了那個軍校，我還是有點兒遺憾的，畢竟我們國家還沒有航母，如果我有幸……唉~說什麽都晚了。”

　　“學醫也不錯啊，至少自己的親人可以多照顧些，這個是本碩連讀，畢業了基本都會留在省城大醫院。”班主任對中信還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中信心中有著美好的願望。

　　“本碩連讀?幾年畢業?”中信敏銳地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不得不說，對於學製幾年，他現在是異常的敏感。

　　“7年啊，讀研究生就可以進醫院實習了。”班主任沒有搞懂中信為什麽這樣問。

　　“看來還是不行啊！太久了！”中信頗為無奈地說道。

　　“那你乾脆去讀專科好了，3年就畢業了。”班主任氣得懟了中信一句。

　　“專科就專科，上3年就能賺錢了，挺好的！”中信嬉皮笑臉地說道。

　　“你想上專科是吧?行，省公安專科學校在市內設有體檢站，學校一早就集體組織去了，你想去自己去啊！”班主任憤憤的說道，卻透露了一個不錯的消息給中信。

　　哪個男孩子心中沒有過破案抓罪犯的夢想呢?中信亦然。

　　他問清楚細節後，伸手就找班主任借了錢，並立即隻身趕赴市裡。論成績，他應該是最高的，論身體素質，他視力佳體質好，此行他信心十足。

　　體檢回來後，中信去了姐姐家，晚上喝酒的時候，賈月秀過來串門了，她是月英的二妹，中信的二姨，她也在附近買了地皮建了房，所以時不時會過來坐坐。

　　見了中信也在，話題自然是圍繞高考展開，當聽到中信去市裡體檢時，月秀一拍大腿，說道:

　　“你怎麽不早說啊?負責我們市招生的那個，是你二姨夫的戰友，前天還來我家喝酒，說了他這次就是過來招生的，順道看看老戰友。”

　　中信覺得自己的條件應該是最好的，認不認識人無所謂，舍他其誰呢！所以，也就沒有多說什麽，只是一味地憨笑。

　　已經工作多年的知昔，卻很清楚其中的貓膩，熱門行業的競爭歷來都是最激烈的，不認識人，送禮都找不到門，她趕忙對月秀說道:“二姨，你幫幫忙，請二姨夫關心一下，跟他那個戰友說說，該花費的不能省著，我來。”

　　“看你說的什麽話，還能讓你來花錢?我跟老李說說就行了，放心吧。”月秀大包大攬地回復。

　　小院裡，開心的笑聲不斷傳出……

　　中信和姐夫喝完一瓶白酒，卻不見醉意，又開了啤酒，這一回，知昔也不勸阻了。把酒何必邀月，對酌只需一人，心情有了，醉了才好。

　　第二天，中信又趕回了學校，匆忙填報了志願，他不想在外面虛耗時間，他想早些回去幹活。

　　而他填報的志願，卻著實把班主任激怒了，大罵了他混蛋後，不再搭理他。

　　原來，提前錄取批次，中信填了公安專科，班主任沒什麽好說的;

　　一本，清北肯定無望，中信就填了清北，當是還願，而班主任認為，歷年都有降分錄取的一本，慎重選一選，還是有希望走一本的;

　　二本，中信選的全是帝都和魔都的熱門院校，還都是計算機專業，而班主任覺得二本只要避開帝魔二都，選擇知名院校的好專業大有可能;

　　專科，中信卻避開二都，就填了一個，吳市工業專科學校計算機專業，這讓班主任大為光火，怎麽看，中信都是衝著專科去的，這完全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嘛。

　　填報完志願，中信異常鄭重地給班主任鞠了個躬，然後頭也不回地出了學校，去車站坐上了回白鷺的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