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滿天的晚霞，像極了新娘穿著的紅妝……】

　　端午又至，軍藝院校未雨綢繆，縣中迎來的是海軍航空的提前預招，但凡年級前百的學生都參加了體質預審。最後全校只有兩人通過，大多都是因為近視而未能如願，中信的視力卻是雙眼皆為1.5，因而，有幸成為其中之一。

　　因為英語成績積重難返，中信心知清北怕是無望，雖然部隊院校管束多了，但卻能減輕家中負擔，他也沒什麽放不下的了，因此毫不遲疑地當場簽了預招協議，只要他的高考成績一本過線，即可進入軍校，學習艦載飛彈、艦載發動機等高精尖技術，幸運的話亦有可能進入航母艦長班。

　　簽了協議後，中信徹底失去了學習的目標，考前一個月，他不再刷題，不再熬夜，苦茶也早已喝完，幾乎每日飲酒玩樂，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爽！

　　考前兩周，最後一次摸底考試，中信的成績雖明顯下滑，卻依舊全班前十，年級四十九，過一本線應該是全無懸念的。家姐知昔對其太過寵溺，非但不加管束，反而是安慰有加，即便考得再好，也是要穿軍裝的。

　　高考當天，知昔送中信先到三姨家候考，因為中信分到的考場就在對面不遠處，中午吃飯也在姨家。

　　獨自緩步前來的中信，宛若閑庭信步，望著漫天送考的家長，他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心中暗自腹誹著他們的小題大做。

　　首日上午考的便是語文，中信輕松愜意地答完上半卷，作文時也是稍作思考，便直接在試卷上寫了起來。

　　停筆端坐，中信象征性地檢查了一遍，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枯燥泛味至極，他有些無聊地東張西望了起來。

　　中信的座位就在進門的第一排，其中的一位監考老師就坐在他的面前，立刻發現了他的考場行為似有不端，便動手敲了敲桌子，沉聲喝止道。

　　“坐好了。”

　　“我做完了，就看看而已。”中信悄聲回了一句。

　　“不再檢查檢查?”監考估計也是有些無聊了。

　　“檢查過了，”中信眼見監考老師的態度還算和善，就想著多與之交流一二:“老師，你也從頭到尾看到我做的情況了，您看我做得都對嗎?”

　　“這個，我不能說，你自己檢查。”

　　還真就是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是天涯無聊人啊，監考老師板著的臉居然有了些許笑意。

　　“你不用說，哪兒錯了，你就在哪兒敲敲唄。”中信玩心四起，反正他並不覺得他有做錯。

　　“喲呵，你還真是膽大啊。”監考老師終是樂了，這個學生也太隨性了吧。

　　“唉~我這不是沒事可乾嗎?”

　　“沒事乾，你可以回家去啊。”

　　“你讓我交卷，我就回家去。”

　　中信依稀記得老師說過，終場鈴響要停止做題，不然會被視為廢卷，但沒說可以提前交卷的事啊。

　　監考老師見中信的態度不像玩笑，便真的起身出去詢問了巡考大人了。

　　很快，他就回來了，輕聲對著中信說道:“你把試卷倒扣在桌上，就可以提前交卷了，記著，出考場腳步一定要輕，不得喧嘩影響了別人。”

　　“行。”

　　在監考老師和巡考大人的目送下，中信徑直出了考場，心中頓時感到一陣莫名的輕松，他歡快地穿過教學樓前的大廣場，從那專門為他打開的小門一步踏出。

　　見有考生提前出來，家長們的表情變得豐富起來，

有的面面相覷，有的驚訝萬分，有的熱切微笑，也有鄙夷厭惡的……　　“考題難不難啊?”

　　“你考得怎樣啊?”

　　“你怎出來了呢?”

　　“……”

　　中信微笑不語，腳步不停，心中暗道，隨你們怎麽想，你們的孩子還在愁眉緊鎖呢，我卻可以呼吸這外面的新鮮空氣了！

　　午飯後，美美地睡了一覺，中信再次漫步考場，又提前出場回家。晚上，知昔懶得去問考得如何，姐夫也就隨口問了句，便忙著準備好吃的去了。

　　晚飯比以往提早了不少，也豐盛了許多，小院的正中，支起了小桌，三個人喝著酒，聊著天，高考一事儼然只是個小插曲，無人刻意提起，氛圍始終保持著輕松愉悅。

　　時隔多年，中信都一直清晰地記著，這恍若昨天的一幕。

　　最後一門考生物，唯獨這一場，中信沒有提前交卷，他在等著結束的鈴聲響起。

　　叮鈴鈴~

　　“同學們，請起立，放下筆，依次走出考場。”監考老師大聲宣布著。

　　等考生們都出去了，中信主動幫著收起了考卷，三名監考老師也都已習慣了這個有點兒另類的考生，集體默許了他的行為。

　　“老師，現在考完了，你可以說說了吧?我這次考得怎麽樣?”中信一邊整理著講台上的試卷，一邊詢問著這個親密陪伴了他三天的老師。

　　“你放心吧，你答題我都看了，考上大學是沒有問題的。”監考很肯定地說道。

　　“謝謝老師，我也覺得沒問題。”中信憨憨的笑了笑，語氣一如往昔的驕傲。

　　回去後的中信，簡單收拾了一下，當天就告別了知昔，登上回白鷺的班車。

　　當車子路過任家水庫時，中信轉頭向右，失神地望著浩渺的水面，臉上恢復了戚然之色。

　　隨著車子的行進，他那執拗的脖頸已然到了極限，隻得不舍地轉回視線，卻見西邊滿天的晚霞，像極了新娘穿著的紅妝……

　　到家的中信，滿臉笑意地回復著爸媽的問候，說自己應該可以考上大學，請他們不要再擔心了，自己長大了，以後的路不需要他們扶持了，他們也可以好好歇歇了……

　　次日，中信便穿起護具，跟著老顧埋頭打鐵，哪兒也不去，話也不多，褲子和護具都是濕了又乾，幹了又濕。晚飯後的中信，總是草草衝洗一下，便上床睡覺了，很快，鼾聲就起來了，也許是乾活累著了，也許是夢中有小院，有晚霞……

　　臨近月底的一天，一位同鎮的同學來鐵鋪找中信。

　　“你考了多少分?準備報什麽志願?”

　　“我不知道啊，分數出來了嗎?”中信放下大錘，邊擦汗邊疑惑地問道。

　　“你怎麽一點兒都不關心啊！分數都公布兩天了，你趕緊去找班主任拿分數條吧。”那同學簡直有點兒恨鐵不成鋼了，哪兒有這樣漠不關心的呀！

　　“行，謝謝你了，我明天去看看。”

　　“隨便你吧，走了。”

　　中信的淡然太有欠揍的潛質了，那同學實在無語，騎上車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第二天下午，當中信趕到教師辦公室，他的班主任正要下班回家，一見他立即就開火了:“你還知道來呀，就剩你一個了！我說你是個什麽妖啊?考得個什麽玩意兒?”說著，把分數條拍在了中信的手裡。

　　“嘿嘿，我在家本就是老么。”中信訕笑著打開分數條，掃了一眼總分。

　　“笑個屁啊，你怎麽不哭呢?”

　　“高興的日子，我哭什麽呀?”中信才不怕他呢，繼續玩笑著。

　　“哭什麽?你考這個樣子，你還能笑得出來?”

　　“怎麽了?”中信這才有些覺得事情不大對勁兒，難道考砸了?

　　“一本差5分，你稍微認真一點兒，何至於此啊！”班主任有些痛心疾首道。

　　“什麽，差5分?”中信這才細看分數條，各科成績幾乎都大失水準，有的更是大幅跳水。

　　“聽說今年有個提前交卷的，我猜是你吧?一天到晚，狂得沒邊了，這下老實了吧?”班主任的語氣裡透著調侃，態度卻也緩和了許多。

　　中信此時哪兒聽見這些啊，他有點兒懵了，一時間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班主任看著有些發呆的中信，拍了拍他的肩膀， 說道:“傻了?明年我帶複讀班，跟我好好混一年，考個清北，讓我也光榮光榮。”

　　聞聽此言，中信頗為感懷，他看著眼前的班主任，心中滿是遺憾，羞辱自己的，是他，關心自己的，也是他，兩人後來更是經常沒大沒小地瞎吹，自己此次輕敵失利，確實有些對不起他了。

　　“唉~複讀這事我得跟家裡商量一下，說真的，我還真想和你再混一年。”中信也有些不舍，好老師常有，對脾氣的老師卻可遇不可求。

　　“行吧，有事找我。”

　　當天返回的中信，在任家水庫就下車了。

　　他一個人坐在水邊，眼望天際，夕陽已沉，晚霞已黯，沒了紅妝，空余黑雲。

　　很晚，中信才回到家，老顧和月英都有點兒奇怪，月英問道:“吃飯了嗎?”

　　“吃了，路上班車壞了，所以回來晚了。”中信不覺得餓，隨口敷衍道。

　　“成績拿到了?”老顧問。

　　“嗯，不理想，軍校上不到了。”中信憾言道。

　　“哦，那就是還行了，考什麽學校不是上啊。”老顧安慰著略顯沮喪的兒子。

　　“老師想讓我複讀一年，明年考個好學校。”中信抬起頭看向父親。

　　“只要你想，那就複讀，雖然初中耽誤了兩年，可你上學早，年紀還不算大。”老顧幾乎沒有思考，就直接給了中信肯定地答覆，同時還不忘警醒他一下。

　　“那好吧，我再想想，先睡了。”中信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一個什麽樣的答案，他的腦袋裡很亂很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