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險!
隨著有人的一聲斷喝,靠近女人的兩人急忙出手,一左一右拖住了她!
女人的右腳已經踏出了橋面,強烈地拉扯之下,女人的身子一晃,差點兒摔倒了下來。她激靈了一下,清醒了過來,用手猛擊了幾下腦袋,放眼望去,前方除了罪惡滔天的河水,哪兒有奔跑回歸的孩子啊!
女人強忍著淚水,她知道一旦流下就再也止不住了,模糊的視線會影響她尋找她的兒子,倔強的目光一遍一遍地搜尋著,隨著搜尋范圍的擴大,女人的視線被抽水台邊的大漩渦吸引了。
岸邊的抽水台,由大石塊砌成,斜插入河,為兩岸作物提供灌溉用水保障。抽水台盡頭,是河水長期衝積形成的深潭,是天然的夏季泳池,水性好的都喜歡玩這個高台跳水。因地勢、水量、流速的緣故,偶爾會在這片區域形成漩渦。
只見得,漩渦外環似有物體搖晃起伏,女人擦了擦眼睛,依舊看不清楚。她不敢耽誤時間甄別,而是拔腿朝著橋頭跑去,再沿著陡坡的小路抵達抽水台上。已然看清楚了,那個懸浮物被漩渦裹挾到了岸邊,果真是一個孩子。
女人的心中一陣狂喜,她不用細看就知道,那是她的兒子。
“兒子,兒子,別怕,別怕,媽媽來了,媽媽來了。”
已然到了岸邊的孩子,雙腿還在水中,被累了的水浪輕輕地揉搓。孩子聽到了媽媽的呼喚,他嘗試著想要爬起來,卻總是無力地半途而廢,剛才的經歷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最後,他只是竭力昂起小腦袋,看著正在攀爬著,下那個高台的女人,微弱地喊著:“媽,媽。”
“媽在,媽在,兒子不怕……”
離地還有一米的高度,女人已經等不及了,她松開手跳了下來,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她什麽也顧不上了,口中不斷呢喃著,衝到了水邊,一把將孩子拖了過來,扯掉孩子身上纏繞的雜物,快速脫掉孩子的衣物,解開自己的棉襖,將兒子緊緊地裹在了懷裡……
“找到了,找到了,這孩子真是命大啊,老天爺開眼啊。”
摸不清狀況跟過來的人們,瞬時歡呼了起來,有人跳了下來,協助著女人重新爬上了高台,保護著她走過陡坡,簇擁著她一起向街上趕去……
在街尾的鎮衛生院門口,他們迎面碰上了急奔而來的幾人。
“月英,小,小四呢?”說話的是一個短須精瘦的高個男人,胸口在大力地起伏著:“有人告訴我,說小四掉河裡了?”
“……”女人抬眼望向男人,未語已凝噎。
“爸,我沒事兒。”小四努力地左右擠了擠,才從女人的懷裡探出頭來,說完又趕忙縮了回去。
“月英,你還好嗎?”
男人沒搭理小四,他注意到女人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在不自覺地顫動著。聽到這一聲問候,女人再也支撐不住了,她兩腿一軟幾欲癱倒,眼淚噴湧而出,似驚嚇,又似驚喜,似委屈,又似心安……
男人一把攬住了他的女人,看向人群說道:“謝謝,謝謝,耽誤你們趕集了,路過鐵鋪就進來坐坐,喝口熱水。”
“顧師傅,別客氣,我們也沒幫上什麽忙。”
“順手的事兒,把衣服筐放你家門口咯。”
人群在客套話與笑聲中散去,有對小四獲救而莫名欣喜的純良,有對孩子無恙而深感萬幸的祝福,也有對真情所致而當街相擁的善意哄笑,畢竟是那個年代嘛,
夫妻之間少有人公開展現一絲的親密! 老顧回以憨厚的笑意後,對跟著他跑來的兩人沉聲吩咐道。
“你們兩個回去上班吧,爐子不要再加碳了,今天只能乾冷活了。”
老顧轉過頭,對妻子柔聲說道:“月英,我帶你們去電廠暖和暖和,看你,都凍壞了吧!”
“老顧,你看小四有事兒嗎?”被丈夫攬在懷裡的女人,再次觸摸到了她的天,再次擁有了踏實的感覺,思緒立刻又飄到了小四身上。
“感謝主,他應該沒事兒。”男人邊說邊帶著女人向對面走去。
鐵工廠是白鷺鎮唯一的企業,隔著主街與衛生院相對,是在一個鐵匠鋪的基礎上,發展成擁有模具、機加工、農機農資、電廠等諸多部門的集體所有製企業。
說是電廠,其實就是一間大屋子,裡面安裝了兩台柴油發電機,交替運行,除了保障廠內生產用電外,也為主街輸送有限的照明用電。冬季裡,發電機散熱提供了難得的溫暖,加之冷卻水系統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熱水,輕易就改造出一個簡易卻很實用的小浴室,使得一小部分人可以享受到那份奢侈。
“二哥,這是……”
看到老顧等人過來,電工小鍾迎了出來,眼神中透著疑惑,老顧並沒有寒暄,而是言辭簡短地安排了一下。
“回頭再說,麻煩你去喊一下顧中孝。”
“嗯,好,你先忙。”
小鍾閃身讓開大門,去翻砂車間找人去了。剛一進屋,熱浪與轟鳴聲撲面而來,空氣中夾雜著不算太濃鬱的油味。
老顧拿來臉盆和毛巾,打開冷熱水龍頭,不斷地試著水溫。月英這才把小四放了下來,幫他脫去半乾的貼身衣褲。
水很燙,老顧兩手交替著勉強擰乾毛巾後,直接敷上了小四的後背,快速地擦拭起來。
“燙,燙,爸。”小四躲避著,嚷嚷著。
“燙就對了,把寒氣逼出來,出汗了就好了。”老顧嘴上說著,粗糙的大手不斷地重複著,搓洗、擰乾、擦拭……
漸漸地,小四適應了熱度,不再扭動躲避,隨後便是熱水淋浴全身,大約一刻鍾後,他的小臉變得紅潤起來,密密的汗珠滑落下來,他不停地扇動的雙手,那個乖巧靈動的小家夥又回來了。
夫婦二人這才算是真正放下心來,彼此相望,才發現彼此都已是汗水布滿額頭。通過妻子的講述,老顧也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經過,但更多的則是疑惑,畢竟那橋邊石階還是蠻寬的,不應該存在危險啊。
“小四,告訴爸,你是怎麽掉下河的?”老顧問道。
“我,我也知不道,我就這樣,就掉下去了。”
小四坐在小凳子上,邊說邊比劃著,彎下腰想要抱起一條腿,又差點兒摔倒,月英忙伸手扶住了。
“嗯,差不多是這樣了,”老顧看著妻子說道:“他應該是坐久了,想學大人的模樣蹺個二郎腿,衣服穿厚了,兩手用力向身邊拉,結果就失了平衡,滾了下去。”
“這孩子就愛學大人樣兒,”月英有些無奈地看看兒子:“兒子,你掉下去的時候,喊媽媽了嗎?”
“知不道。”小四堅定地搖搖頭,顯然他很茫然,直到成年後,偶爾回想起來,除了後怕,他依然想不起來,從落水到上岸,他都經歷了什麽。
“月英,多虧你發現的及時啊,要不然可怎辦呀!”老顧有些意動,言語不再似先前那般沉穩。
月英正欲開口,一個身著工裝,高高瘦瘦的身影擠進了小隔間。
“爸,媽?老四?你們怎麽都在這兒啊?”
“小四掉河裡了……”老顧簡單說了一下情況,安排道:“中孝,你回家去幫你四弟拿些衣服過來吧。”
“哦,我馬上去。”中孝轉身欲走。
“等等我,你知道衣服放哪兒呀?”月英邊說邊站起身來,又對著老顧說道:“我也該燒中飯了,你帶著小四玩玩,今個可嚇著他了。”
“行,你別管了,一會兒我帶他在廠裡轉轉。”
“媽,我要吃雞腿兒。”小四這時趕忙插話,看樣子,他一點兒也沒嚇著,還惦記著吃呢。
“好,咱家今天中午吃雞,你們都回來吃吧。”月英笑意滿臉,放心地跟著大兒子回家去了。
差不多過了二十分鍾,中孝帶著小四的衣服過來了,還伸手遞出了一串糖葫蘆,“老四,給。”
“哇, 謝謝大哥。”小四兩眼放光,張口就咬住了,頭一偏將糖葫蘆拽了過來,這才用手攥住底部的竹簽。
“你立功了,這是媽獎勵你的。”中孝沒好氣地玩笑道。
看著這兩個年齡懸殊了18歲的兄弟,老顧的臉上現出微微的笑意。接過中孝手中的衣服,老顧有些笨拙地一件一件幫著小四穿戴了起來,最後,用一條圍巾包裹住他的小腦袋,權當是帽子了。
“爸,我們那兒又遇到難題了。”中孝趁機說道。
“那行,一起去你們車間轉轉。”老顧抱起穿戴整齊的小四,邊走邊說。
三人出了電廠,一轉彎就到了翻砂車間,這裡沒有想象中的熱鬧場景,只見幾個人圍著一個鑄件,在討論著什麽。
“顧師傅,你怎麽來了?這下好了,你費費心給看看吧。”翻砂車間主任李興率先看到走進來的幾人,忙站起身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欣喜,邊說邊引幾人到了那個工件旁,幾個蹲著的也熱情的打著招呼。
“顧師傅來了。”
“喲,四少也來了。”
“……”
老顧沒有接話茬,只是放下小四,開始翻動那個工件,眉頭輕微地皺起,似有不滿,與眾人交流了起來,小四則認真地蹲在一旁,品嘗著糖葫蘆,看著熱鬧。
討論得差不多了,老顧指著工件某一處,語氣很是堅定,說道。
“模具上這個位置增加一個導槽,應該就可以了。”
說完,他掃了眼牆上的時鍾,抱起小四。
“中孝,下班了,回家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