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這一次也要麻煩你了,這是我們三木公司的誠意。”一個身著紋付羽織袴的中年男人,跪坐在矮桌對面,恭敬的將一隻錦盒推到對面的青年面前。
被稱為四郎的青年眉頭輕蹙,用一根手指將錦盒推到桌子邊緣,任由錦盒掉在地上,語氣有些森然的開口:“食不語。”
“是,是,我明白。”中年人趕緊雙手合十,從年輕人手中接過一個沉重的食盤。
純木質的食盤重量不輕,再算上擺在上面的冰底,一個裝有清水的陶罐,一個透明的魚缸,中年人雙手拖實的情況下都差點沒端住。
但永草四郎一隻手就穩穩的端平了,將食盤穩穩放在桌子上,一撩袖子,伸手從陶罐中抓出了一條手掌大小的魚。
“青草泉魚牧場,珍品出水黃竹莢,長四寸七,重七兩半。”永草四郎左手拖著竹莢魚,右手一柄柳刃突然劃過魚身,竹莢魚一側的魚皮就這麽被剝了下來。
“其魚,肉質緊致,入口微甜,薄如蟬翼最佳。”隨著永草四郎冷峻的聲音介紹,柳刃如風,魚片如雪,灑在下方提前鋪好的冰底上。
中年人的眼神隨著柳刃而動,隻感覺眼前白衣如雪的年輕人宛若鬼神,因為其刀下的竹莢魚依然因為離開了水面,而不斷掙扎著。
作為相對低等的生命,魚確實可以在缺失部分組織後保持活力,但永草四郎的刀法給這條魚留下了一層薄薄的肌肉,讓它依然能控制自己的軀體。
“這可真是...真是刀法如神啊!”中年人露出屬於老饕的笑容,他也是付出了很多代價,才在公司內部爭取到了這個機會,來和永草四郎談生意。
永草四郎的名字,對公眾而言,只是個小有名氣的料理大師,但對於很多有門路的人而言,這個名字還代表著整個霓虹最有名的拷問人。
在硬的骨頭,在永草四郎手裡都會迅速服軟,恨不得把自己小時候尿過幾次褲子都說出來。
中年人這一次來,就是代表著三木集團而來,除了這一餐昂貴的骨泳燒料理之外,他還要交給永草四郎一個訂單。
永草四郎不可置否的嗯了一聲,隨手將只剩下骨架和頭尾的黃竹莢丟回透明的魚缸裡,看著那條骨魚在清水中遊動,沒有任何殘渣掉落,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中年人隻覺得自己從未吃過如此美妙的魚生,雖然料理師是個令人畏懼的家夥,而且在吃飯的時候看著食材的殘骸在自己面前不斷炫耀‘泳姿’也談不上愉快,但他還是要說,不虛此行!
一直到最後一片魚片被他消滅,永草四郎才再次開口:“三木集團最近幾個月已經在我這下了六個訂單了,你們的敵人很多?”
“不!”中年人立刻否認道:“只是我們最近要推出一款跨時代的產品,引來了很多窺視,社長想知道幕後主使到底是誰。”
“跟我說說你們要送來的人。”永草四郎看了看陶罐內剩下的魚,又看了看中年人的眉眼間的憂愁,再次撈起來一呈現粉紅色的魚。
“這是櫻鱒,荒板集團水產部的精製品,雖然季節不對,但依然肥美,肉質結實,富含脂肪,食之油潤,讓人心情愉悅。”永草四郎說話間,已經完成了對櫻鱒的分解:“希望你吃完後,能有一個美好的回憶。”
中年人趕忙鞠躬,對料理大師致謝:“非常感謝您的體量!”
“這次需要您處理的人,是一個潛伏在我們內部十年之久的叛徒!”說起要被送來的目標,中年人終於露出了點得色:“他一直屍位素餐,我早就看穿他了...”
也許是顏色絢麗的魚生確實讓人心情愉悅,也許是美食就下的清酒多了一點,中年人的話匣子打開了,講了不少目標的往事。
最終當最後一片魚生吃完,那條櫻鱒也在魚缸裡暢遊時,永草四郎才淡淡的開口:“抱歉,這單生意不接,一會在一樓結帳,我還有下一波客人要接待。”
說完永草四郎就站起身來,看向門口的方向,似乎在等待什麽。
“可您不是每天隻接待一位客人麽?”中年人還想挽回什麽,徒勞的說道:“如果是誠意問題,我們三木可以加價百分之三十!”
“不,是我有惡客臨門。”永草四郎把玩著手中的柳刃,對中年人露出了一個讓人打冷戰的笑容:“如果你不想麻煩纏身,最好走快點,不然就來不及了。”
中年人似乎想到了什麽,立刻閉上嘴抱起地上的錦盒,對永草四郎鞠了個躬,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聽夠了麽?”永草四郎等著中年人的腳步聲消失後,才對陽台方向喊道:“我已經發現你們了。”
隨後,唐吉就這麽從陽台方向走進了室內,坐在之前中年人做的地方,對永草四郎說道:“聽你們說了這麽多,我也想試試你的廚藝。”
真田廣之坐在唐吉下位,將他的話翻譯了一下,看著永草四郎手中的柳刃有些忌憚。
這種做刺身的柳刃要比通常家裡用的餐刀長出三分之一,型製和以前武士們用的刀幾乎差不多,不少出名的製刀匠人,祖輩上乾脆就是做武士刀出身的。
“很好,來者是客。”永草四郎似乎有些驚訝的於唐吉的反應,又看了看他身邊的王正道以及真田廣之:“恕我去準備一下食材,這些魚不適合你們。”
“請隨意。”唐吉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只要別給我上人肉就好。”
真田廣之猶豫了一下,還是原封不動的翻譯了過去,這位料理師就算再會剝皮,恐怕也剝不掉唐吉的皮。
永草四郎似乎被這句話激怒了,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端走了桌子上的食盤,同時深深的看了一眼唐吉。
唐吉則毫不在意的把目光放在了食盤上浴缸中那兩條骨魚上:“為什麽不讓它們解脫?”
這次不需要真田廣之的翻譯,永草四郎就明白了唐吉的意思,用霓虹語回了一句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他說,那是他的作品。”真田廣之小聲解釋道。
“你說,好運先生指引我來這,是讓我崩了他,還是讓我招募他?”唐吉對身邊的王正道問道:“看起來不像善類。”
“彼此彼此。”王正道認真的看了看唐吉:“可能你還比較惡一點,總之一會見機行事吧,先吃飯!”
“好,先吃飯。”唐吉點了點頭,他確實對永草四郎的手藝有些期待,當然,只要他別端三文魚出來就行。
人工養的也不行。
十五分鍾後,就在王正道懷疑永草四郎是不是趁機跑路了的時候,這位料理大師重新端著一個更大的食盤回來了。
“各位久等了,這是新到的真鯛。”永草四郎將沉重的食盤放在桌子上,抽出一條更長的柳刃:“在霓虹,有緋句形容這種魚,花屬櫻,人乃武士,柱乃檜木,魚乃鯛。”
真田廣之費了點勁才把這句話翻譯過去,可惜王正道和唐吉一個兩個都是不學無術的住,實在理解不了霓虹緋句這種全方位減配的詩詞的魅力。
永草四郎沒有繼續廢話,手中刀鋒如練,晶瑩剔透的魚片就這麽一一飛進了三個惡客各自的盤子裡。
“請用。”永草四郎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唐吉也不客氣,一筷子夾起了一遝魚生,蘸滿了調料塞進嘴裡,看的永草四郎直皺眉頭。
“非常不錯!”唐吉對料理大師豎起了大拇指:“你這醋是哪買的,還挺甜的。”
“八嘎!”永草四郎這次真被惹火了,如果不是看不穿眼前這兩個人的深淺,他早就叫保安了。
呯!
前奏響起,唐吉一槍打斷了永草四郎的柳刃:“坐下,你剛才那句我聽得懂,我吃飯時候不喜歡別人站著看我。”
“我以為你之前說這次來霓虹的任務是秘密行動來著?”王正道倒是保持著優雅的姿態,一片一片的享受著美食:“結果這才一分鍾,你就開槍了。”
永草四郎看著自己斷掉的柳刃,眉目間怒氣更勝:“既然惡客無異享受主人的招待,那就開門見山吧,你們找我有什麽目的?是來請我出手的,還是來尋仇的?”
“你告訴他,我想知道三木公司找他想幹嘛?”唐吉一手持槍,一手那筷子,三下五除二將剩下的魚生全部下肚。
“你們不知道我的身份?”永草四郎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難道你們就是因為我的廚藝,才來找我的麽?”
唐吉和王正道互相看了一眼,後者用眼神告訴唐吉,你可別看我,我也是你臨時抓來的。
可唐吉思來想去,他記得這位永草四郎的資料裡就只寫了是骨泳燒的料理大師,疑似擁有活死人的能力,其他就沒有了。
所以,他好像真是衝著對方的廚藝來的...
“一群瘋子。”永草四郎失去了耐心,拍了拍手,周圍突然出現了八位被纏和木乃伊一樣的黑色人影:“乾掉他們。”
“不,算了,教訓他們一頓,讓後把他們丟出去。”永草四郎突然更改了命令,向後退了幾步對唐吉說道:“記住,不要招惹你不了解的人。”
“我想知道,你剛才突然變卦不想乾掉我們,是臨時起意麽?”在真田廣之的飛快翻譯下,唐吉總算在開槍之前還來得及問個問題。
原本他打算直接乾掉這個看起來,聽起來都不像好人的霓虹廚子,但對方突然變卦,只打算教訓自己一頓,突然讓唐吉感覺到了對方的心胸。
好吧,他主要沒想到更合適的詞,畢竟如果有人突然到自己的地盤,耀武揚威了一頓,還打壞了自己吃飯的家夥事,唐吉肯定不會只是教訓他們一頓那麽簡單。
但他不確定,也許是這裡面也有好運先生的影響,冥冥之中的運氣,不想讓自己乾掉那個霓虹廚子,所以才讓他臨時變卦?
唐吉皺了皺眉頭,把桌子上的酒杯摔在地上,放棄了繼續思考下去的打算,這玩意以想起來就變成套娃,簡直讓人難受。
永草四郎可能不知道唐吉一瞬間複雜的心理活動,但他肯定聽說過摔杯為號這個典故。
在唐吉扔杯子那一刻,八個黑色木乃伊就動了起來,他們好像沒有重量一樣,飛簷走壁,從各個角度撲向唐吉。
而唐吉的第一槍打在了其中一個木乃伊的胸口,子彈穿胸而過,隻留下了一個籃球大小的透亮孔洞。
但唐吉見慣了子彈不起作用的東西,沒有絲毫猶豫,就讓彈巢裡剩下的五顆子彈在同一個目標上又開了五個洞。
有時候你以為打不死的東西,可能只是劑量不夠。
前奏巨大的火力,幾乎直接摧毀了黑色木乃伊的物質存在,讓他只剩下一堆碎骨和破布條落在地上。
“骷髏?”唐吉消滅了一個敵人,鐵手提住另一個,抬腳踹飛了第三個,還有時間查看了一下手中的敵人。
這種東西雖然速度唬人,但力量偏弱,連普通人都不如,唐吉稍微一用力就打散了一個。
王正道的效率比唐吉還高,他用類似寸勁的發力技巧, 每次接觸攻擊都能讓敵人瞬間散架。
唐吉在第一次見到王正道時,就知道對方身懷絕技。
王正道不是唐吉那種憑借經驗和野獸直覺戰鬥的風格,而是從小到大,數十年如一日打磨身體和技藝磨練出來的殺戮機器。
如果生死相搏,也許唐吉還有機會,但單純的打鬥,唐吉如果不借用義肢的優勢,只能被打的滿頭是包。
可惜,王正道是個武道家,不是殺手,他的殺心不夠強。
就像剛才,唐吉根本沒考慮過自己會不會造成襲擊者的傷亡,招招見生死,這是本能。
而王正道則是在交手後,確定了對方不是人類,才動了重手。
這是天生的心性和後天遭遇決定的,畢竟,唐吉是暴怒,如果沒有安吉麗娜約束著,他可能早在十年前就開始自己的嗜血生涯了。
現在,不過是剛開始展露本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