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蝶誠懇地點點頭說道:“我們這批黃金是要給抗聯充當軍費的，你承諾小東北把能把黃金運送到南方，其實這很難辦到。東北所有的港口都控制在日偽的手中，南下的陸路必經之地山海關也遍布日軍的據點，相對來說在東北范圍內運輸要比跨界長途要容易些。”

高超搓著手說道:“既然這樣，我那一成的黃金願意無償獻給抗聯，但是小東北這一份，我們不能要求覺悟不高的群眾強行獻出金銀，一切都要出於自願。”

“那是自然，只要小東北不給我們搗亂，不拖我們的後腿，他那一成黃金隨他處置。”

高超真誠地點了點頭道:“好，請芳姐放心，我一定把這個定時炸彈給你控制好，不讓他給我們出任何差錯。”

“麻煩你了，高超。“芳蝶從口袋裡掏出手與高超握了一下。

高超從芳蝶的攝影棚剛離開，導演和壯漢立刻從角落裡走出來，走到芳蝶跟前低聲問道:“芳姐，你看這小子能靠得住嗎?”

芳蝶點了一支煙，夾在手指間淡定地說道:“我看可以，這世界上對一噸黃金不動心的人能有幾個?”

“有，很多，我們幾個就不動心。”

“行了，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先躲過這段風聲，我們再和上邊聯系，爭取在年底分批送過去。

……

高超回到了小東北父子居住的小弄堂裡，聽到裡面傳出吵鬧的聲音，那個嗓門大的女的一定是金姐，扯著嗓子跟小東北罵架，氣勢之大壓得小東北幾乎沒什麽聲音。

“肖東北你個臭要飯的，跑到我們奉天要飯要了多少年！要不是老娘收留你早就死外面去了！我告訴你，你金姐可是正兒八經的滿洲正黃旗！”

小東北扯著嗓子對喊道:“你正黃旗怎麽啦！老子現在有錢！老子現在有一堆一堆的黃金！”

“你個小傻子是不是窮瘋了，這種牛你也敢吹?你把錢給我拿出來啊，拿出來看看，你拿出來老娘才認你是個男人！”

“你！你！你！”小東北結巴地喊道:“老子就真就掏不出來，但是老子有人能證明。”

高超聽見他的聲音不對，感覺小東北快要癲狂了，他似乎在一瞬間理解了小東北想要發財，想要衣錦還鄉的心態。因為他真是這樣一個社會的邊緣底層，一個只會坑蒙拐騙的小混混沒有幾個人能瞧得起，他最需要的就是那一瞬間把自己的人尊嚴和自由給全部給撿回來。

高超突然走上前去，拽住了小東北的手腕，擋在了他和金姐的面前。

他扭頭轉身對小東北說道:“你需要的不是黃金。”

高超又轉身直面金姐說道:“是我讓小東北住進來的，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呢，金姐?”

金姐似乎屬於那種人來瘋的類型，吵鬧的聲音越發增大了起來:“誰讓你讓他們住進來，你他奶奶的問過我了嗎?你小子是故意跟我在找茬是不是?”

高超這一瞬間突然將殺氣稍稍泄露出來，雙眼中透出一股子凌厲，逼視著金姐的眼睛:“別忘了我在你哪兒押著的東西是幹什麽的，活著有什麽不好?金姐。”

“你嚇唬我?”金姐一瞬間呆立在哪裡，胖胖的身體不斷地向後撤退。

“我確實有這個意思，你要是識抬舉的話我就當是放屁。”

金姐直接閉上了嘴巴，轉身小跑地跑到了樓上，好像再也沒有出來。

小東北和金鏢十三郎站在院子裡，他看向高超的目光充滿了哀怨，就好像在說你如果讓我拿來黃金的話，我們父子今天就不會遭受這樣的冷遇。

高超拍了拍小東北的肩膀，領著父子二人來到地窩裡，站在紅彤彤的爐火前，他鄭重其事地說道:“你剛才的遭遇跟黃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也沒有黃金，這件事照樣也能解決。”

“我和你能比嗎！哎呀，媽呀。“小東北差點哭出聲來，又連忙抑製住自己的情緒說道:“我就一直住在這一片，這裡所有人都認識我，我怎麽樣才能變成你這樣，我要是沒錢怎麽讓他們瞧得起我！”

高超低聲安撫小東北說道:“你何必要在乎那些對你絲毫不在意的人的目光，你看看我，你在看看芳姐和他們，我們知道你的能耐，我們能瞧得起你，不比他們的目光更重要嗎?”

等過了這一陣子，我們都不要住在這裡，你帶著你爹和黃金，去另一個地方去。

高超安撫住小東北之後，便又跑去芳蝶那裡支取了一部分錢財，讓她解決小東北這段時間的生活問題，便於讓她更加穩定下來。

……

奉天城的警察局內，金姐站在頭戴黑色帽簷的偽警察面前，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警察局長問她:“你說小東北親口承認自己手裡有黃金?”

“對。”

“你親眼看到他把黃金掏出來了嗎?”

金姐搖搖頭:“沒有，啊，大局長……”

“叫我罪惡克星！”

“好好，罪惡克星，我趕小東北的時候，他就跟瘋了似一直罵我，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手裡有黃金……而且，他跟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一個年輕人混在一起，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有槍。”

罪惡克星一聽這個，腦袋瞬間就清醒了許多，搭在桌子上的雙腿也挪了下來:“你親眼看見他把槍掏出來了嗎?”

金姐篤定地點了點頭，又連忙搖了搖頭:“我沒有看見他掏槍，但是他把這個押在了我這裡。”

金姐中挎著的籃子裡把彈匣拿來出來，裡面填滿了黃澄澄的的子彈。罪惡克星依然不動聲色，用手顛著這彈匣說道:“這只是槍的一部分，又不是完整的槍的一部分，這東西充當不了證據。行了，感謝你能積極到警察局打小報告，以後看到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就來向我報告。”

芳姐頓時感覺這些所謂的罪惡克星警察也不那麽靠譜了，這麽明顯的壞人竟然不聞不問，滿洲國養你們是幹嘛的，日本人養你們是幹嘛的。

“我走了！你們這些人都不靠譜。”金姐挺著胖胖的肚子剛轉身準備出去，就看見外面走進來兩個穿著關東軍軍服的日本軍官，為首的正是大佐鳥山幸之助。他接受關東軍司令部的命令，親自負責黃金被劫走的大案。

鳥山雙手揉著皮手套攔住了金姐，又把目光投向了罪惡克星局長，操著非常熟練的半東北話問道:“恕我冒昧了，六爺，我剛才好像聽見了黃金的事情，這位大姐說有人手裡有黃金。”

局長連忙向鳥山解釋道:“她說的是一個街頭上的小騙子，腦袋不太清醒的貨，這小子整天滿嘴跑火車，沒有半句真話。還遺傳了他爹的瘋病，整天瘋瘋癲癲的。”

金姐似乎感受到了這個日本軍官身上的詭異殺氣，還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道，幾隻蒼蠅在軍官的白手套上環繞。

她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只知道愣愣地點頭，不知道自己想幹嘛。

鳥山陰沉沉地笑著搖了搖頭:“不不不，我看不是這樣，這件事有很大疑點。皇軍剛剛丟失黃金不久，已經嚴密地封鎖了消息。這個時候偏偏有人就在街上喊自己手裡有黃金，這也太奇怪和巧合了吧。”

警察局長連忙找補道:“鳥山太君，這好像也不奇怪吧。我們站在正常人的角度想，如果有人搶劫了黃金，他一定會躲起來躲避風頭，嘴巴也一定比鐵鎖封得還嚴，怎麽可能到處嚷嚷。”

鳥山神經質地挑起下巴抽動鼻子:“當然，正常人都是這麽考慮的，但這個世界上還有不正常的人，劫匪中說不定就有不正常的人。況且寧可錯殺三千，也不能放過一個，我們絕對不能放過絲毫的蛛絲馬跡。”

“局長，為了不至於打草驚蛇，驚動了真正的革命黨，我們皇軍不便出動，那就請你親自出馬，把這個瘋癲的小東北帶到這裡來，皇軍想要好好問問他。”

罪惡克星立刻標準地給鳥山行了個日式軍禮，大聲說道:“請鳥山大佐放心，我們一定把小東北帶到這裡來。”

警局立刻出動開著轎車前來小東北所住的貧民窟，跟在車後面跑的都是一個個背著警棍的小警察，看上去一個個都臉嫩的很，可惜都誤入歧途當了漢奸。

高超剛從芳蝶的攝影棚裡走回來，還沒有走到胡同口，就看見一身身的黑皮跟著轎車朝這邊跑過來。

他一想懷了，肯定是出事了！

可是到底是誰走露了消息?芳蝶劇組的人都非常嚴謹，絕對不會辦這種不靠譜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小東北剛才與金姐的吵架，被這個女人心懷怨恨，跑去警察局告了狀。

一個思路不穩定的人真是不省心，他跟姓金的女人在吵架的過程中完成了自曝的全過程，很可怕的是警察局也相信了這種類似於半瘋癲的話。

高超感覺現在還有補救的余地，因為小東北身上沒有黃金，他的自曝不能讓日本人肯定地確定目標，只是現在已經來不及去向小東北提醒，希望他進去之後能夠頂得住日本人審訊攻勢。

他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附近一座能看到街巷弄堂裡的房子上，利用遠視之眼可以清晰地看見幾個穿黑皮的警察把小東北和金鏢十三郎給從窩棚裡逮了出來。

這家夥慫慫地靠在牆壁上，口中不斷地向六哥討問求情:“六哥，你倒是我句話呀，我又犯啥事了非要抓我?”

罪惡克星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你犯了啥事我不清楚！這次奉的是皇軍的命令，送你小子進牢裡接受皇軍審問。”

“你小子一定是犯了大事，不然怎麽會是關東軍大佐親自來審問你，你應該感到驕傲才是啊。”

小東北徹底慌了神，他害怕的就是這些日本人，手段一個比一個狠，落在他們的手裡基本上都是一個烈士的下場。

他眼睛骨碌地轉著思索對策，看見金姐跟隨著警察們一起到來，就算反應再遲緩也想明白發生了什麽。

還是超哥說得對啊，當你發了橫財在這些人面前顯擺的時候，這些人腦袋裡想的不是羨慕和恭喜，而是想著怎麽把你給整死，絕對不會允許認識的人某一天突然超過你，就像見不得熟人發財一樣。

他只是在這金姐面前過了過嘴癮，就被她告到了警察局。

但他轉念一想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自己是放嘴炮又不是真的從身上搜出了黃金。只要自己堅持到底，信奉坦白從嚴，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金句， 不管日本人還是這幫穿狗皮的，都休想從他嘴裡問出東西。

可惜超哥這家夥幸運地躲過了一劫，不然就可以讓他擋在前面，就算受日本人的刑訊鞭打，也應該是超哥先頂上。

幾個警察把小東北住的窩棚裡翻了個底朝天，就是沒有發現黃金的蹤跡。

“報告局長，沒有發現黃金。”

罪惡克星冷酷地點了點頭:“帶著所有嫌犯跟我回警局，鳥山大佐還在等著呢。”

他們迅速把小東北的雙手反剪到了背後，又要押解他的老爹金鏢十三郎，可這老頭子比任何人都剛硬，絕不允許別人製住他的手腳，掙扎中三五個警察都按不住他。

“六哥，克星。”小東北眼巴巴地求道:“我爹已經瘋癲好多年了，你們帶走他也問不出來什麽東西，你就隻帶走我，我一定配合你們。”

局長背朝他轉身，給手下人下令道:“放開老頭，隻帶小東北回去交差。”

“你們敢欺負我兒子，看我的金鏢十三郎，放金鏢！”

這十三郎的飛鏢扔出去便失去準頭，又打破了樓上的玻璃。

警察們先開始還被嚇得躲閃，但看到這老義和團有多麽不靠譜，便嗤笑著押送小東北往大街上走去。

高超蹲在房頂撿了一塊玻璃碎片，用它的反光來照射提醒小東北，讓他看到了蹲在房頂上的自己。

小東北抬起頭來，看到高超做了一個捂嘴和解繩索的動作，明白他的意思是讓自己守口如瓶，高超會想辦法搭救他。

但他不知道以小東北的意志，能否抵住日本人的審訊，能否用話術洗脫自己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