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使和美國公使頂著滿腦袋問號，扭頭看向一旁的萬國商團部隊的司令斯馬萊特。

斯馬萊特則點點頭說:“我在租界中也觀察了幾天四行倉庫的戰鬥，謝晉元中校指揮戰鬥得當，軍紀嚴明，不像是一個不遵軍紀的人。也許軍人和軍人之間更容易溝通一些，我可以親自前往四行倉庫一趟，說不定能勸他撤退。”

胡適想這樣也好，你們親自去碰碰釘子，才知道我說的不是假話。

這個時候日軍已經暴躁難耐，不斷向公共租界提出最後通牒，要求他們撤人，不然日軍將炮轟四行倉庫，到時候誤傷到租界是必然的事情。

公共租界組成結構非常複雜，不止有美英兩家的財產，還有意大利，德國，瑞典等西方國家的商團及駐軍。面對這樣一個地方，如果不撕破臉皮，日本人都會感到頭疼，更不用說國民政府了。

斯馬萊特將軍決定親自去會會謝晉元這個中國的民族激進分子，看看他到底是真激進還是假激進，也看看此人有多狂熱。

在這位英國將軍的印象裡，中國人給他的感覺是溫和，中庸，什麽狂熱分子激進分子不可能出現在這樣一個民族裡，這是他白人視角的固有偏見。

他當然也不敢堂而皇之地過橋去，只能鑽在米字旗下面來到四行倉庫裡。留守在倉庫一層的上官志標見到有英國將軍來訪也大吃一驚，沒想到謝團座已經這麽出名，連英國人都驚動了。

“斯馬萊特將軍，團座在五樓的倉庫辦公室裡，我帶你上去見他。”

斯馬萊特心中憤懣不已，一個小小的副團長擺這麽大譜，國民政府的高層如何應欽、顧祝同等人都得屁顛屁顛地跑來見自己，竟然讓我去見他。

他仔細地觀察了倉庫裡的情況，糧食彈藥充足，但兵員數量並未有謝晉元誇大那樣的八百人，頂多四百人而已。四百人能堅守四天，戰鬥力確實很強。

上官志標引著他來到五樓的經理辦公室，高超就坐在桌邊的椅子上，手中夾著一根香煙嫋嫋，目光深邃地在沉思什麽。

高超站起來迎接客人，與斯馬萊特握了握手，對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請坐吧。”

這口氣輕描淡寫。

作為在東方是人上人的洋大人，斯馬萊特從未受到過這樣的冷遇，也許他們從來都不知道什麽是平等相待，以為這就是冷遇了。

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高超，穿戴著德式的頭盔和軍服，深邃的雙眼中包含著冷酷與意志，是那種帶有目空一切的掌控力。他很少在中國人眼裡看到過這種東西，就連那些蔣委員長的黃埔系精英，都沒有這樣強悍的目光。

看來他真是個狂熱的民族主義者，可惜他的國家跟不上他的狂熱。

斯馬萊特直接了當地開口問道:“我聽說謝團座要在四行倉庫堅守至59天，這對你來說有什麽意義嗎?如今上海已經全部淪陷，一個小小的四行倉庫，不能作為反攻的起點。你也應該知道，國民政府沒有反攻的機會。”

“很簡單，日本人曾揚言要三個月滅亡我國，那我就要用事實告訴國人，告訴全世界，日本人三個月攻不下上海，兩個月甚至攻不下一座倉庫。”

“謝團長，”斯馬萊特準將直言不諱地警告他:“可是你的行為犯規了，你利用租界的微妙地勢來打仗，日本人不能使用重炮，也不能用飛機轟炸。他們很憤怒，甚至不願意顧及租界的安全也要使用重火力。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叫什麽嗎?叫自私，為了你個人所謂堅守59天的榮譽，讓租界暴露在日軍的炮火下，使租界裡的百姓身陷戰火。”

“戰爭是我引起的嗎?”高超淡定地反問道:“如果你有能耐指責那些企圖動用重炮的日本人，就沒有必要來跟我說三道四。我守衛的四行倉庫，乃至整個租界都是我中國的領土，我守衛自己的祖國天經地義，沒有人有資格來命令我退出去。”

洋鬼子斯馬萊特按著桌子站起來，氣得握著拳頭說道:“謝晉元中校，你本來可以成為一個英雄，可你選擇成為一個訛詐他人的混蛋，你堅守四行倉庫積攢下的那些聲望和名譽最終會變成笑話。你想借著租界來訛詐我們，那我告訴你！你不會得逞！我們會拆掉新垃圾橋以西的煤氣包，我們會遷走蘇州河岸邊五十米內的居民。這樣日本人就會放心地用重炮轟擊四行倉庫！到那個時候你就會發現，沒有租界的保護你連三個小時都守不下來！你會身敗名裂，讓你的士兵們白白犧牲掉性命。”

“我不在乎。”高超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他的雙眼中猛獸一樣的堅決和隱藏的暴怒:“我要做的事情，一旦開始就不會停止，你們最好躲得遠遠的，免得到時候賤你們這些洋鬼子一身血。”

斯馬萊特這下可以確定了，這確實是個狂熱的民族主義者，他甚至還是一個不擇手段的瘋子。

他氣呼呼地離開了倉庫，躲在米字旗下回到租界，來到了美英公使的會館中。

楊虎與何應欽等待在那裡，兩位公使也神經衰弱緊張兮兮，他們在華還從未遇到過如此嚴重的政治事件，毫無處理經驗。

他們眼巴巴地看著他問:“斯馬萊特，怎麽樣?”

斯馬萊特很是抓狂地說道:“我可以確定，胡適說的沒錯，四行倉庫失控了，它現在就是一個定時炸彈。”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斯馬萊特胸中早已經有了主意，他對美英兩位公使說道:“我們要與日本人談判，向他們爭取二十天的時間，以撤走接近四行倉庫的租界煤氣儲氣設施和蘇州河岸五十米內的居民，這樣的損失我們能接受，二十天后日本人愛打炮打炮，愛轟炸轟炸，跟我們沒有關系。”

楊虎和何應欽驚訝不已，這就是英國人的方法?委員長也太拿他們當上帝了。英美這倆白皮已經綏靖到這個地步了，老蔣的政治嗅覺怎就這麽不敏銳呢?

所以按照往常的慣例，這場談判已經和中國人沒有關系，英美公使開著打著英國國旗的賓利轎車來到了日軍駐上海派遣軍司令部。

當英美公使向日方提出他們的要求時，引來了兩個從東京大本營來的參謀部課長的大聲爭吵和叫囂。

“大日本帝國在上海的佔領既成事實不能改變！四行倉庫必須毀滅！我們絕不允許它存在超過一天！你們的公共租界不但影響到了戰爭的進程！還影響到了帝國軍人的士氣和大和民族的信心！”

英國公使一邊用絲帕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失力地爭辯道:“尊敬的先生們，我們應該坐下來講道理，請給租界一些時間，我們要為煤氣貯氣包重新更換地點，還要疏散接近蘇州河的民眾，只要二十天期限，你們就可以放心地去戰鬥。”

“一天也等不了！皇軍的尊嚴不容挑釁！我早就懷疑你們暗中幫助支那軍隊，你們應該避嫌！應該撇清懷疑！”

日軍司令官松井石根盤膝坐在武士刀的架子前面，精瘦的圓臉上帶著精明的笑容，頗有趣味地觀看這場爭論。但等他說話的時候，並不響亮的聲音卻能讓雙方迅速安靜下來。

“就以公使說的辦，允許公共租界做出準備，但不是二十天而是十五天，就讓健兒們按耐住性子等待十五天，十五天之後，不管皇軍對四行倉庫使用什麽手段，你們都沒有異議吧。”

兩位公使都肯定地點了點頭。

他們離開了日軍司令部，英國公使坐在轎車後座上歎了口氣，又用絲巾擦汗說道:“日本人已經吃透我們了，知道我們的綏靖政策，知道我們不能接受戰爭。我們的人民都不希望參與戰爭。他們可以提任何非分要求，只要不把戰火燒到英國人的腦袋上，我們就永遠袖手旁觀，甚至賣給行凶者物資和軍火。”

日軍司令部內，幾位陸軍參謀和三師團長伊東政喜都大為不滿，隱晦地向松井石根表示不該答應英美公使的要求。

“三個月的上海戰役，一炮都沒有打到租界內，我們已經給足了租界方面子。如今三個月拿下中國的願望落空，難道連三個月都拿不下上海?國內民眾的失敗情緒如何平複?”

松井石根給自己的副官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拿出文件袋放在幾位參謀和伊東政喜面前。

“帝國在國民政府的高層和上海租界內都派有特高課乾員，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們打開看看吧。”

伊東政喜上前去打開文件袋，從裡面掏出一疊薄薄的資料，然後互相傳閱，看完之後一幫人都面面相覷。

一位大本營參謀驚訝地說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國民黨軍內部也有下克上。”

松井石根點點頭說道:“能做出下克上行為的人，基本都是狂人，對付狂人，一切政治、訛詐、恐嚇手段都沒有效果，唯一能做的是肉體消滅。這讓我想起了第一世界大戰的導火索，那位刺殺斐迪南大公的塞爾維亞青年。這個四行倉庫裡的軍官，也妄想成為把中日戰爭演變為第二次世界大戰，但對於我們來說，開啟全面大戰的時機還未到來。”

“所以，諸位，請耐心等待十五天，然後用軍艦上的重炮，徹底消滅之。”

……

英美公使一回到租界，就開始派出軍隊加強秩序，並責成工部局派出工人拆除靠近新垃圾橋的貯氣裝置包，並且將軍營和瞭望塔後撤，動用青幫勢力鼓動民眾搬家。

“我不走！我不走！憑啥子！謝團長還守著四行倉庫，我們就不怕！”

青幫和租界警察們和民眾對罵道:“你懂個屁，就是因為四行倉庫，你們才得搬家。現在連英美洋大人都頂不住日本人的壓力。日本人要動用飛機大炮轟炸了，但凡接近四行倉庫的地方，都怕要挨炮彈！”

“怕什麽，謝團長都不撤，我們也不撤。”有民眾這樣說道。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臉，你以為你能當英雄好漢。你要是真想抗日，那就買一把長槍遊過蘇州對岸跟倉庫守軍一起抗敵！你要是做不到，那就利索地搬家撤得遠遠的，別給倉庫守軍添亂！”

青幫的漢子們站在街口吆喝:“趕緊搬家！趕緊搬家！這是為你們好，別不識好歹！十五天之後，日本人炮轟四行倉庫！你們別受了無妄之災。”

高超站在倉庫經理室的窗口，看見蘇州河對岸的租界方正在煤氣包左右搭建腳手架，租界警方和青幫也在積極參與搬遷。

他能預料到這一點，租界方頂不住日本人的壓力，但不知道日軍給了他們多少時間撤出安全距離。

他抄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給了國民黨元老何香凝:“何先生，我看見租界方在拆除煤氣包，我想知道日軍給了他們多長時間。”

“中民，這些事情我已經在楊虎那裡打聽清楚了，你們有十五天時間加固防禦，再過十五天，日軍就會動用重炮和空軍轟炸四行倉庫。”

“謝謝，何先生，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詳詢，李克農先生在租界嗎?”

何香凝沉默了片刻，雖然國共第二次合作已經開始，但謝晉元在四行倉庫，在這個地方突然問起一個共產黨人，不能不讓她想更多。

想必謝晉元給她打電話，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因為基本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黨內的左派，在政治上更傾向於八路軍。

“沒錯，他現在就在上海，而且馬上就要去南京創辦八路軍辦事處，你需要我聯系他嗎?”

何香凝很欣慰，因為謝晉元拒絕執行軍令，已經在蔣委員長面前斷絕了前途。看來他已經在為撤退考慮了。

“我代表倉庫裡的八百壯士感謝你，何先生。”

“中民，應該說感謝的是我們，感謝八百壯士為保護全國民眾守在抗戰的第一線。”

高超放下電話之後立刻來到了樓下，向堅守在射擊位上的士兵們說道:“日軍將在十五天后使用重炮和航空炸彈，我們必須加固倉庫三層，使它塌而不毀。”

楊符瑞和上官志標立正向他問道:“團座，我們怎麽做?”

“首先加固倉庫外圍環形工事，然後從倉庫一層挖出一個地下工事和多條地道，通往外圍的環形工事。其次，我們需要更多的麻袋，裡面裝填沙土在倉庫內打垛，填充混凝土立柱和牆體的不足。在此期間除瞭望哨之外，所有人都要參與加固工程，要在日軍的重炮來襲之前，把倉庫下三層加固成一個實體，隻留下幾個通風和人員活動區域。”

“倉庫內麻袋不足，我會向租界內的抗日愛國團體求助，只要我們把倉庫加固的足夠牢靠，敵人的重火力對倉庫就無法形成實質的威脅。”

他發布完命令之後，一營全部動員了起來， 在倉庫一樓挖掘工事地道，並將挖出來的泥土裝填進麻袋中，由士兵們扛到三樓和二樓，圍繞著立柱和牆壁堆積。

高超知道這樣的修築勉強能抵擋日軍九六式150毫米榴彈炮的炮擊，但無法承受日軍出雲號重巡洋艦上203毫米艦炮的覆蓋，也無法抵擋日軍航空母艦上起飛的戰鬥機250公斤航彈的輪番轟炸。

他必須先發製人，把這些日本海軍的主力艦先滅掉再說。

他現在有充足的時間用原子打印機生產巴掌大的飛鳥轟炸機，製造這樣一架微觀飛行器需要打印機整整工作一個星期的時間，其中耗費最大的是元素是碳，用打印機重新排列碳原子可生成石墨烯，這種高強度材料是轟炸機的主體，同時用稀土和石墨烯打印的電池，可使得飛機擁有五十小時的連續飛行時間，日本本土飛到飛不到他不敢保證，但整個南中國海算是完全覆蓋到了。

至於納米蟲炸彈的結構就更簡單了，用一個氧原子加兩個矽原子形成二氧化矽玻璃球外殼，裡面灌注納米蟲。只要從空中投放下來使玻璃碎裂，納米蟲接觸到金屬，就可以完成吞噬。

甚至炸彈大小都可以控制在直徑一厘米以內，這樣一天能夠生產的納米蟲彈數量就是三顆，讓鬼子嘗嘗被真正高科技蹂躪的滋味。

他還得為飛鳥轟炸機制造一個飛行控制屏幕，通過飛機下方的攝像頭將全程影像用數字微波通訊技術秒回，可以達到精確投放的效果。

整個生產過程需要十天，時間很緊張，四行倉庫能堅守多長時間，就靠它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