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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周遊》跌落
  周遊是個很奇怪的普通人,他跟其他普通人最大的不同,是他能記得自己的夢境。

  不,不是,不是你以為的那種記憶,模模糊糊,零零散散,被驚醒之後在腦海裡停留了幾個瞬間,然後就像煙霧一樣無可避免地消散乾淨。他最大的不同,是能在完全消散之後,一點一點,像把碎了的玻璃杯拚起來一樣,把夢境的全部內容回憶起來。

  這有一點點不可思議,因為按理來說,無論你多想抓住,都會在那幾秒內完全地忘記,你甚至會忘記你忘記了這件事情。

  但他不會。

  周遊記得夢的內容,像掀開了遮在記憶上的白紗,纖毫畢現。於是那種熟悉感和恐懼感揮之不去,他感受到常人無法想象和理解的恐慌,他也知道沒有人能懂他明白的東西。他無法跟別人若無其事地講述,因為連他自己都意識得到講述這件事有多麽的可笑。

  所以他寫了下來。把他的恐懼和震撼,連帶著焦慮和不安。

  他找到了夢的規律。

  長期的夢境持續不斷地折磨著他,這些夢雖然各異,但都充斥著暴力、血腥、惡毒、絕望,例如在偌大的沼澤中央行走,你走或不走都在下沉,例如被人從高樓推下,視線像一個頑皮的孩子飛快地扭轉了單反相機的鏡頭般拉近,關於疼痛的想象比疼痛來得更快。這樣的夢境讓他醒來的時候仍然渾身疲憊,掙扎著起身,忍著腰酸背痛,卻只是沒有困意。

  如果只是這樣,他還可以忍受。

  直到他發現了那個夢。

  那個夢的開頭很平靜,他從祖宅裡醒來,這裡滿是塵土空無一人,他從口袋裡翻出電話跟父母聯系。父母驚訝於他一夜之間出現在兩百公裡外的地方,明明昨晚他還和父母一起在家,吃過飯後進入房間關上了門,

  他掛了電話很快意識到,兩百公裡真是個尷尬的距離,他的父母很開明很慈祥也很愛他,但恐怕他們此刻在心裡還是會不可否認地認為,他是昨晚坐了兩三個小時的車自己回到了這個小鎮。

  沒有絕對的信賴,人到底還是更相信自己。

  父母說回來接他,他沒有反對。父母的語氣裡滿是憂慮和擔心,頻繁地詢問他的精神狀態,他沒有多說什麽,也許側面印證他們的設想還會讓他們安心一些,如果真相是如此離奇的話。

  周遊懂事太久了,有點習慣附和的滋味。

  既然還有兩三個小時他們才來,那就做點什麽打發時間吧,他打開電視,每個頻道都在播不知道哪個地方的地震,記者在學校旁的一戶底樓人家窗前進行報道,學生們三兩成群,用書本玩笑般頂在頭上,說笑著從窗前路過。看起來不像是地震,倒像是放學。

  周遊無趣地關掉了電視,把遙控器隨手丟在黑色的舊皮沙發上,推開門就走了出去。

  他發現了一個家門口奇怪的建築,像個遊樂場,有個堆滿海洋球的滑道,卻沒有樓梯爬上去。另一側也是個對稱的滑道,形成一個類似於人字形的滑滑梯。他沒看到有人賣票,卻有個胖男孩從海洋球這邊往上爬,爬著爬著就往下滑落,連一半都到不了。

  他翻進去,兩手兩腳往外用力,像蜘蛛一樣撐著滑道塑料的殼體,輕而易舉就往上爬去,那個胖男孩學他,終於超過了一半,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在即將追上周遊的時候失手滑下去。

  周遊到達頂點的時候感覺有點異樣,熟悉感如遊魂一般在空氣中彌漫,在塑料和海洋球的氣味裡漂浮。

他記得一點點,幼兒園時他用同樣的方式翹課躲在操場的滑道裡讀一本插圖書,老師那一節課時間找遍了整個幼兒園都沒能找到他,最後還是下課了有孩子從上面滑下來,把他撞了下來才被發現。  那時候他應該很小吧,同時期幾乎所有的事他都不記得了,唯獨對這件事,他有些印象。

  他爬到頂峰上坐著,雙手捏著兩側的滑道邊,他驚訝地發現自己沒有退路,因為來的路上有人還在努力地爬上來。

  他一松手,就順著長長的滑道滑了下去,一同滑落的,還有他身上的幾個海洋球。

  抵達的終點是一個棚子一般的小房子,外表看上去還有大片大片被熏黑的牆面。可以用破爛不堪或髒兮兮來形容。周遊在滑道上滑不到盡頭,就在停下來之後抬腳從側面出來了,不想踩髒了滑道。

  以為有人收費,但似乎也沒有。在烏漆麻黑亂七八糟的房子裡走時他路過了某個房間,裡面有一個老婆婆正在燒火,她穿的圍裙看起來原本是白色的,卻沾灰成了半灰帶黑點的樣子。一個老爺爺戴著編得很複雜的草帽,用手在把某種植物擇開。

  老爺爺首先注意到周遊,然後順著他抬頭的目光老婆婆也警惕地注視著他。周遊倒也似乎並不緊張,他指了指滑梯的方向,說:“我爸爸是喻叔叔的朋友······”

  老爺爺的眼神立刻緩和下來,滿臉皺紋地笑著朝他點了點頭,好像在說“我認識”,老婆婆也把頭轉回去接著燒火,不再理會。

  有乾枯的植物在爐膛裡的小小爆裂聲,周遊聽著覺得熟悉。他也不知道為何認為他們二老就是喻叔叔的父母,他似乎之前並未見過他們。

  也許見過吧,在他很小的時候。

  他扭頭接著往前走,沿著這條橫穿屋子的路。走出屋簷他看到了一片湖泊,然後他就忽然覺得要下雨了。

  然後他的頭頂就傳來了一絲清涼,緊接著是大顆大顆的雨滴,傾盆大雨來得很突然,但他在雨裡不緊不慢地走著,就好像本該如此。

  他記得。就是在這裡,就是從這個屋子出來的時候,下起了最大的雨,而在那之後,他和父親在湖裡游泳,父親托著他的肚子,免得他老是沉下去。

  下著大雨,所以他們把頭埋在水裡。湖水很清澈,很乾淨,但他始終不敢在水裡睜開眼睛。

  感覺得到雨打亂了湖面的平靜,像惡作劇一樣不輕不重地戳著他的背。但他雙手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在湖裡憋氣潛水,覺得湖裡好安靜。

  那一刻他抱有懷疑,這真的是他小時候發生過的事情嗎?父親很愛他,下大雨的天氣帶他去游泳聽起來很不合理,也並沒有聽誰說起過的印象。但是,如果並沒有發生過,這種熟悉感是什麽?這種謄寫一般的熟悉感是什麽?

  他無力去思考,雨太大了連視線都受影響,雨打得眼皮都斷續地合上。他快步走向學校,那是他讀過前三年的小學, 父母為了他在學校門口買了房子。那房子至今還沒有出售,盡管一家人已經不常住在這裡了。

  也就是在走回家的時候,他發覺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不再奔跑了。

  到家後他發現家裡有人,門都開著,他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發現是父母到了。他沒有留意時間,但他顯然覺得沒有在外面待那麽久。父母好像絲毫不覺得離奇,母親過來一把把他拉進懷裡抱住,父親在一旁手足無措地看著他,眼裡也都是關切。

  周遊說著沒事沒事,倒像是他在安慰父母。他瞥了一眼窗外,窗子很低,外面三兩學生頭頂著書本遮雨,匆忙從窗前跑過。他看到了棉布沙發上的遙控器,製止了自己打開電視的欲望。他早該意識到的,那個底樓的視角,那個低矮的窗口,那個記者如打字機般客觀的報道。

  就像在報道他的人生。

  他奇異地意識到一種可能,興許這種熟悉感並非因為發生過,而是因為他夢見過。夢也有周期和循環,只不過比較長,長到他都已經忘記了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周期無限長的周期函數還能不能算是周期函數呢,他不知道。他不確定的事情太多了,甚至連這是不是夢境他也證明不了。

  也許他從來沒有做過夢,他只是以為自己睡著了。只不過是在構想。

  這也許能解釋一下為什麽他能記得那麽清楚,能夠那麽熟悉,在夢裡發生的事和現實發生的事逐漸重疊,最後都指向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那種熟悉,成為他活著,最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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