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垣斷壁的積雪被震落,平坦的大地快速凹陷。
一隻血色的巨型手掌陡然從凹陷的中心豎起,而後轟然落下,拍在臨近的雪地。
轟!
龐大的力道直接在雪地壓出了一個帶血的掌印。
血色巨型手掌用力一按,薄弱的大地便再也無法支撐,一瞬間寸寸破裂,向著地面深處坍塌。
厚雪與碎土層層下跌,久久才落地。
只見村莊原本實心的下方,不知何時起被掏出了一個巨大的洞穴。
常年陰暗的隱秘洞穴,在今日首次見到了落幕的日光。
以血色為基調的洞穴,不可計數的人類、動物肢體似苔蘚般布滿了濕滑的洞壁。
洞穴的深處,是一灘由屍油、斷肢、血液共同凝固而成的血色湖泊。
血色湖泊中央,便是一團由無數人類屍體、野獸屍體無規律縫合而成的肢體縫合物,姿態異常扭曲。
全身上下流動著粘膩的屍體混合物,不規則的肢體從各個地方突出,不可勝數的糜爛眼珠無死角地長滿了軀體的每個部位。
一眨眼,全身上下的眼瞳便都跟著閃爍,惡心至極。
而此刻,它正伸展出手掌,爬行上坍塌的地表。
“它也是由血肉組成,不過這一次,你右手的觸肢還能發揮作用嗎?”
熟悉的聲音響起。
馬倫從村落中唯一完好的房屋中走出,身邊跟著那個全身纏滿繃帶的怪人,臉上仍帶著笑意:
“拚盡全力,卻隻解決了一個我臨時製作的軀體,你未免有些太弱了。”
然而話鋒一轉,馬倫的語氣又充滿了期待,似是孩童即將收到禮物般的興奮。
“不過那也表明,你的軀體還有極大的開發與改造潛力。”
遠處,洛德冷眼望著馬倫,並沒有過多的驚訝。
早在他折斷曼紐爾手臂的那一刻,懷中的筆記本就給出了描述:
【馬奎斯之皮】
【禁忌煉金術士馬奎斯的表皮。
為了進一步探尋生命的姿態,馬奎斯剝下了自己的表皮,並最終賦予了其生命。
附身,控制,吞食,是這張具有生命的皮肉唯一的欲望。】
在德爾鎮松林遇到那隻黑熊,正是被此皮肉附身,後來趁著亂戰,馬倫拾走了瀕死的皮肉。
機緣巧合之下,皮肉又被用於迷路的曼紐爾身上。
至此,馬倫正式借用了曼紐爾的身軀,潛入教會。
啪嗒啪嗒!
洛德正冷靜思考對策間,那由肢體構成的扭曲縫合物已經徹底爬出了洞穴。
當洛德緊繃著神經嘗試撤離之時,那肢體縫合物全身的眼睛卻突然扭動成一團,緊緊盯著馬倫。
無數凸起的眼瞳開始滲出鮮血,它全身的肢體似是仍殘存著意識般,發狂了地向外掙脫。
如同一個個鼓起的血肉腫瘤,無數的肢體慘叫著,拚了命地向外爬行,試圖脫離龐大的‘血肉之山’。
“見笑了,一個失敗的產物,不太聽話。”
馬倫禮貌地笑笑,隨後右手輕輕一拉,解開了身後怪人的繃帶。
一圈圈的繃帶落下,一個同樣由肢體拚接成的縫合物出現,正是上次與洛德一行人戰鬥的怪物。
但是這一次,它的模樣卻發生了些許的變化。
只見那肢體怪物解開繃帶後,眾多的肢體不約而同地開始抓住自己的皮肉。
嘶啦!
一次又一次,
一下又一下! 一條條手臂被扯斷,一片片血肉被撕扯!
似是層層包裹的蛹,當外層所有的血肉被破壞,鮮血與碎肉之中,出現了一個不著片縷的女性。
從沉眠中驚醒,她迷蒙地緩緩睜眼,看見了馬倫,仍帶著些許不解的疑惑:
“哥哥?”
莫名地,聽到這清麗的聲音,馬倫原本帶著笑意的目光不自覺地黯淡了些許。
但最終,他還是閉上了眼,將身邊的女人悍然推向前方。
前方,龐大的肢體縫合物,感知到新鮮的血肉,頓時炸裂出漫天的肉芽,卷住女人的手腳,貪婪地拉入了體內。
刹那間,所有試圖逃離的肢體同時受到了某股巨力,絕望地被重新拖入肉山,再沒有半分動靜。
“去吧,找回你的肉體。”
語氣變得陰沉,馬倫伸手指向洛德。
龐大的肢體縫合物當即行動起來,以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姿勢向前移動。
像是奔跑,又像是蠕動,又更像是利用黏液滑行。
但事實是,僅在幾個短暫的呼吸間,這山般的巨物便移動到洛德身前。
居高臨下,真正的遮天蔽日,如同海嘯般從天覆蓋而下的漫天血色觸須。
封鎖一切退路,避無可避!
即便食用了獸丸,洛德也只能察覺到一片無邊的血色殘影,完全跟不上敵人的速度,更別說反應與逃離了。
不過,洛德也早就放棄了自行逃離這一不切實際的想法。
只見洛德快速掀開黑袍,從筆記本中取出一尊白色神像,那是臨行前莫特主教交予他的東西。
恐怕早在那個時候,莫特主教就預見了如今發生著的一切。
【庇護神像】
【由靈白樹木雕刻成的神像,蘊含有奇跡的力量。
信仰虔誠者可得到神像庇護;信仰不忠者,將遭受毀滅。
死亡或新生,由神來抉擇。】
不再猶豫,洛德握緊右手,白色的神像當即斷裂成兩半,一股無形的純粹能量從中爆發。
“莫特!”
遠處,原本勝券在握的馬倫望見洛德手中之物,瞳孔驟然一縮。
感知到馬倫的憤怒情緒,那肢體縫合物愈加瘋狂起來,不顧一切地散發出更多的肉芽,以極快的速度刺向洛德。
哐當!
金色的屏障從斷裂的神像中迸發, 將所有的血色觸須隔絕在外。
然而下一刻,白色的神像似乎感知到什麽,釋放的屏障竟開始不斷衰弱。
轉而,另一股極具毀滅氣息的能量緩緩凝聚,矛頭直指屏障中的洛德。
死亡或新生。
洛德竟被神像判處了死亡!
神像不但沒能給他庇護,反而讓他陷入了另一重絕境!
盡管早有預料,但洛德此刻還是默默在心中立下了誓言:
從此,再不信神!
就在屏障消散,毀滅性的強大能量即將爆發之際。
洛德從筆記本取出了一顆小小的硬幣,用力捏碎。
【賭徒銅幣】
【……這枚銅幣上附有微妙的運勢,捏碎後可臨時獲得好運或厄運。】
銅幣消散,一股無法理解,無法參透的無形之勢彌散於空中。
一切如常,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
忽然在某個瞬間,似是有什麽東西被微微撬動。
而後便見那脆弱的屏障突然金光大盛,那讓人心悸的毀滅性力量也在瞬間消失。
繼而,柔和的金光越來越亮,完全包裹住洛德,刺得他半眯著眼,喪失了對屏障外一切事物的感知。
良久,待金光散去,洛德緩緩睜眼。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松林,松林的中心,佇立著一棵挺拔的靈白樹。
正是洛德首次前往雪城時,詢問芙爾蓮娜的那顆靈白樹。
與此同時,遠在上城區大教堂的莫特主教,也緩緩張開了眼,自言自語道:
“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