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差多少?”

　　深淵洞底，洛德手中的第三把鑰匙已被徹底鏽蝕，看上去稀松乾脆，一觸即斷。

　　“應該……”黑山羊拉長了音調，同時剁了剁前蹄，只見四周昏暗的洞壁開始似油脂般融化。

　　大地、病房、牆壁化作漆黑的液體，灌滿了腳下，承托著一人一羊緩緩上升。

　　“聖血已經蔓延到這裡了，最後沒有汙染到的地方，還有一處，但它很隱秘，暫時還找不到。”

　　“聖血?”洛德眼角有些抽動，望著眼前這片幽深黑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海液體。

　　僅僅是凝視著平靜到詭異的水面，心底就會無名地升起莫大的恐懼，止不住地幻想那深不見底的水面下，是否隱藏著某種深邃的可怖存在。

　　若非他能清楚地感知這片無盡黑暗的液體，他絕不想與它有任何接觸。

　　“只是一個名稱啦。”黑山羊無所謂地揚了揚前蹄，酷似一位少年無奈地攤了攤手，道:

　　“在我出生的地方——邊緣之地，也有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無垠大海，海水便是看不到一絲光亮的淵黑色。”

　　“老媽告訴我說，深海是神明大人的血液，所以邊緣之地的人們都叫它聖血。”

　　說完，黑山羊低頭飲了口黑色液體，舔去嘴角的余液，滿足道:“我們黑山羊一族都是喝聖血長大的，雖然它看起來有點可怕，不過味道真的很不錯！”

　　“好吧。”

　　勉勉強強，洛德接受了這個怪異的事實。

　　‘不過如果真是神明血液的話……’

　　思索著，洛德取出獵人新手裝備中的【血液采集器】，采集了兩針滿注射器的【聖血】。

　　而後，他翻開了筆記本。

　　【汙濁的血液】

　　【深受汙穢侵染的血液，可以注射入體內。

　　能從此獲得的，只有瘋狂與混亂，或許，還有一些關於真實世界的靈感。

　　遠古的榮譽，早已汙濁不堪。】

　　【舊人的頭骨】

　　【位於邊緣之地，死去舊人的頭骨，可以從中獲取他生前的部分學識。

　　泛黃的骨片，彰顯著嚴重的侵蝕，仔細看那空洞的眼睛，似乎還殘留著閃動的目光。

　　死後分享學識，這是舊人們約定俗成的誓言。】

　　看完描述，洛德將兩隻針管收起，與其說它是增強用的血液，不如說是一種讓人陷入混亂的毒藥。

　　轉而，洛德拿起了頭骨，他比較好奇野貓所說的關於他右手能力的知識。

　　將頭骨抵至額頭，洛德雙眼也貼近了頭骨空洞的眼眶。

　　四目相對……

　　這似乎是一個很奇怪的描述，因為死去的頭骨應當沒有雙目。

　　但洛德卻真真切切地在眼前看到了一雙泛紅的眼睛！

　　當他猛然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他的眼前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良久，微光亮起，像是一個人在清晨睜開了眼睛。

　　“仔細看，專注感知。”

　　低沉的話語響起，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著洛德所說。

　　視線無法移動，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片刻，視線自行移動，洛德才醒悟，他正處於某位舊人生前的視角。

　　余光裡，沒有出現舊人的身體，不過他的視線極高，離地至少有三米。

　　舊人目光的遠方，是一座高大宏偉的城池，城池之外是大片的沼澤，沼澤中高高聳立著無數擺動的黑色觸手。

　　幾道極其龐大的觸手甚至從沼澤中一直伸展入同樣灰暗的天際，

巨大的陰影籠罩著四周的大地。　　尚未觀察仔細，舊人的視線忽然變矮，回到兩米左右的水平，繼而四肢也出現在了余光中——兩隻手，兩條腿，與常人沒有太大區別。

　　‘兩種存在形態?’

　　洛德暗自想著，隨後目光中出現了十三個人類身影，年齡不等的六男六女，以及一個年幼的稚嫩小孩。

　　在看到舊人的瞬間，人們恍若看到了什麽極致恐怖的事物，身形止不住地大幅顫抖，張大了嘴巴卻又發不出半點聲音。

　　為首身穿華麗服飾的男人撲通一聲跪倒:

　　“這是一次誤會！我是王國的貴族，被人謀算當成了本次的祭品！放我回去，我會獻上雙倍，不，十倍的祭品！”

　　無聲，舊人緩步走到他臉前，陰影吞噬了華服男人。

　　“我——”

　　噗嗤。

　　話未說完，舊人的右手突破了他的喉嚨，五指分裂成蠕動的觸手，肆意在他的五髒六腑間遊走。

　　他的動作極慢，並不著急絞死男人，反而像是在演示，在告知洛德應當如何控制觸手精準的行動。

　　華服男人漲紅了臉，牙齒緊緊咬合，滲出鮮血，他的喉管早已破碎，內髒伴隨著無法忍受的劇痛被攪成碎肉。

　　他原以為活著回去是最大的幸運。

　　現在他知道，死亡才是。

　　良久，華服男人期待已久的死亡終於來臨，舊人也正好掐著時間一秒不差地收回了右手。

　　身邊，四個目睹了華服男人慘狀的人，強忍著劇痛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吞咽入腹中。

　　同樣是死，他們寧願選擇自盡。

　　而另幾個無法忍下心自盡的人，則拚了命地掙扎，只可惜身後緊縛的麻繩杜絕了一切逃脫的可能。

　　其中，一個身材玲瓏，頗有姿色的女子慌忙中蹭掉了衣裳，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與傲然挺立的胸脯。

　　女人極力壓製著心中的恐懼，帶著顫抖聲，嬌聲媚語道:

　　“讓我成為您的侍從！讓我服侍您吧！”

　　無言，甚至沒有一絲停頓，舊人的右手穿透了她的胸膛。

　　恍惚之間，洛德產生出一種錯覺。

　　仿佛此刻他就是舊人，正屠殺著人類。

　　……

　　之後不敢自盡的六人，全都被舊人以相同的手段折磨致死。

　　說是折磨其實並不準確，他只是把這當成了一次普通的授課練習。

　　確切地說，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是在折磨對方，他只是單純地把人當成了一種消耗品的道具。

　　“差不多了，再不會就是你的問題。”

　　低沉得不似人的聲音再度響起，喚醒了身臨其境的洛德。

　　洛德無言，余光中忽然注意到滿地屍體中僅存的一個女孩——舊人沒有對她動手。

　　正思索間，舊人來到女孩身前，緩緩伸出食指。

　　食指上下蠕動，單獨變成一條黑色觸手，滑至女孩的脖頸。

　　尖端豎起，刺下，似乎注入了某種東西。

　　女孩在驚恐與疼痛中昏迷過去，舊人也沒有了進一步的動作。

　　隨後，舊人視角再次拔高，他的人類四肢逐漸向後方扭曲。

　　濡濕的地面升起密集的觸手，保護式地將女孩拽入泥潭中。

　　洛德眼前的光亮也漸漸喪失，回歸於混沌的黑暗。

　　待他再睜眼時，眼前只剩一個破敗的頭骨。

　　他稍微拿遠了些頭骨，那泛黃頭骨便如細沙般風化，飄散。

　　“主人，主人。”黑山羊小聲叫喚，頂了頂他的衣角。

　　手中骨粉傾瀉，洛德應聲回頭。

　　聖血凝聚的液體已將他們帶離了深洞。

　　而在深洞之外，正靜靜等候著一位衣裙鮮紅的少女——愛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