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繼侵蝕了兩把鑰匙之後,黑山羊已經擁有了部分干涉仙境的能力。
“我勸你不要那麽做。”邦比醫生收斂了笑容。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
沒有理會他,洛德轉頭望向遠方的山谷,黑山羊已經開始了行動。
高聳的山谷漸漸萎縮融化,化成深不見底的淵黑色海洋,平靜的水流向四周流淌,不斷擴散。
凡是黑色海洋流經的地方,都在洛德的腦中具象化成了圖像,似乎只要他想,就能夠輕易掌控。
就在海洋即將蔓延至機械庭院的下方時,一道無形的衝擊波動席卷了他的大腦。
惡心的嘔吐與強烈的排斥感頃刻湧上他的大腦,緊接著,他眼中的仙境開始如拚圖般一塊一塊地破裂。
而在破碎的仙境背後,現實的世界正在快速構建。
“滾出我的地盤!”
伴隨著邦比醫生的厲聲怒斥,洛德的眼前驟然一黑。
待他再睜眼時,只能看到眼前陰暗的小巷。
為了阻止他的舉動,他竟被直接驅離了仙境!
而且,那道熟悉的無形波動……
“主人,我可能找到了!在庭院極深的下方,有一處極為怪異的空間,所有的汙染都被擋在了那處空間之外。”
“好。”
洛德吸了口氣,冷靜下來,透過手背的黑山羊印記,他依舊能夠感受到仙境的存在。
有一件事邦比醫生不太清楚:
早從洛德汙染仙境鑰匙的那一刻開始,他的身份就發生了改變。
他不再是不小心受困於仙境的囚徒,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入侵者!
來都來了,不拿走點東西,他都不好意思離開!
靜心感受片刻,洛德無形的意識如觸手般在一片沒有形狀的空間中觸碰到了一層柔軟的薄膜。
如煙如霧,卻又無比真實。
下一刻,洛德徑直向前踏出一步。
踏出的短靴尚未落地,便在空中消弭於無形,仿若他的身前有一堵看不見的障壁。
與此同時,仙境中。
無形的空間一陣蕩漾,洛德從中大步踏出,破落的機械庭院重新出現在他眼前。
他又回來了。
而就在此時,一道寒光劃向洛德裸露的脖頸。
短靴猛地踏地,反應極快的洛德向後閃避。
待對方的衝勁盡數消去後,洛德反向挺進,握住愛麗絲的手腕,用力向上掰折。
哢擦,骨頭折斷的聲音。
由於沒有學過空手奪刃的技巧,他唯有依靠蠻力卸了對方的手腕,搶過了她手中帶有花紋的短刀。
本以為邦比醫生會有更多吊詭的攻擊手段,但在手腕遭受劇痛後,對方直接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你……沒有記憶?”
邦比醫生仰頭望著眼前的女人,由於正操控著愛麗絲,因而那劇痛也同步地反饋到了他的感知當中。
只是,在他的視角裡,‘茜拉’的身上早已纏繞滿了無數的人偶絲線,似是蜘蛛網般密密麻麻包裹住她的全身。
那絲線是伴隨著短刀的攻擊同時纏繞在對方身上的,本應扎根於血肉搜尋對方最痛苦的記憶。
可問題是,絲線失效了!
是因為對方沒有記憶還是根本感受不到痛苦?
邦比醫生無法判斷,他唯一肯定的是,原本以為遇到的大白羊,如今已經變成了棘手的豺狼。
他並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危險,哪怕是在最糟糕的情況,他也有足夠的自信讓自己存活。
他擔心的是他的寶貴財產——愛麗絲。
十年前他作為一名協會的醫生,偶然在拉特利奇精神病院見到了沉默不語的愛麗絲。
院中的醫生都認為她只是又一個因悲傷過度而失去理智的精神病人。
只有他看出來了,這個名為愛麗絲的少女所擁有的可怕天賦——她在極度的苦痛中創造了仙境,把自己隱藏其中,逃避著可怖的現實。
隨後的十年裡,他接管了無依無靠的愛麗絲的治療權,從王國一路來到遙遠的雪城定居——為了逃避一個組織的追殺,也為了更好地研究愛麗絲。
在使用了數十種常規的精神疾病治療方法後,他終於在愛麗絲的遺物中找到了介入仙境的方法。
但可怕的是,仙境中的愛麗絲出乎意料的強大,毫不客氣地說,她就是仙境的女王,掌控著一切,若不是他偽裝得及時,可能不需要一秒鍾就會被對方湮滅。
比碾死一隻螞蟻困難不了多少。
好在,成人與孩子的差距就在於:成人更懂得欺騙。
在成功囚禁了某種東西之後,漸漸地,愛麗絲的能力變得越來越弱,而他對仙境的掌控力,則一日比一日強盛。
時至今日,愛麗絲也淪為了他的其中一具傀儡。
但也正因如此,有一件事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
那個封禁的東西一旦被釋放,轉眼間,他十年間的所有努力,所有成就,將在頃刻間湮滅,正如同最初的愛麗絲湮滅他一般。
“在這裡!主人!”
伴隨著黑山羊歡喜的叫聲, 洛德沒再理會邦比醫生,他也看不到自己身上纏繞的絲線。
盡管他也想過一刀了結對方,但上一次他這麽做的時候,他陷入了對方的幻境。
在不清楚對方如何發動攻擊的情況下,他希望最大程度地避免與敵人接觸。
“等等,茜拉小姐,我們可以做一筆交易——”
邦比醫生顯然有些急了,捂著疼痛的手喊道。
沒有理會,洛德順著黑山羊的指引,快速跑過一片狼藉的庭院,一腳踹開邊緣的齒輪牆壁。
轟隆。
機械牆面應聲解體,散落的零件朝牆後坍塌,卻沒有落在地面的聲音。
只見空洞的牆壁之後,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深淵。
那碎裂的零件持續掉落巨大的空洞,最終也沒有落地,徹底被無光的黑暗吞噬。
“跳下去吧,主人!不會死的!”
望著深不見底的深淵,洛德沉默了片刻。
而後,他左手取出袍中的筆記本,又確認了一遍右手的印記狀態良好。
不再猶豫,洛德縱身躍下。
寬松的袍服在快速的墜落中獵獵作響,黑色的長發飄舞,洛德的身影在深淵中越來越小,最終隱沒於黑暗中。
……
良久。
啪嗒!
深不可測的底部,洛德如流星般墜入水中,頃刻被冰冷的液體包裹。
預感中粉身碎骨的劇痛並沒有產生,反而在液體包裹著身體的部位,正不斷地傳來一種怪異的酥麻的濡濕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