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拉沉默著用不解的目光瞪了洛德一眼，但並沒有著急地出聲反駁。

　　到目前為止，洛德所有的行為都無害於她，她也願意暫時予以信任。

　　“除此之外，我也會在後方援助她。”洛德補充道。

　　沒有回應，艾勒金神父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洛德，像是在譏諷那可笑的解釋。

　　黑灰的瞳孔裡反射不出半點光亮，只有偶爾的眨眼間眼角會流露出微弱的情緒。

　　就像是……煩躁。

　　“我該怎麽相信你。”

　　凝視了半晌，艾勒金神父無事發生般平淡問道。

　　略微思索片刻，洛德掀開長袍，取出黑色書封的筆記本，翻到最新的一頁:

　　“以神的名義，神父，請你施展奇跡，奇跡會告訴你真相。”

　　神情一愣，艾勒金神父繼而輕笑出聲，探手入袍中取出了紅色的福音書。

　　“呵呵。”

　　將他拋出的質疑冠以神的名義，逼迫他答應施展奇跡的條件，否則便是他在質疑神的名義。

　　淺顯而愚蠢的陽謀。

　　不過這反倒讓他燃起了興趣，即便他施展了奇跡，對方又當如何?

　　“可以。”

　　答應下來，艾勒金神父右手置於福音書上，輕聲頌念:

　　“……吾主，願您的光澤普照大地。”

　　簡短有力的頌詞緩緩出口，尾音落下之時，福音書逐漸亮起耀眼的光斑。

　　那白色光斑從書封表面緩緩浮現，而後越來越大，越來越閃耀，最終變作一顆人頭大小的巨大光球，漂浮至上空。

　　奪目而柔和的白光從光球中傾灑而下，籠罩大地，如同正午的太陽，照亮了半座小鎮。

　　白光籠罩之下，被驚擾的鎮民紛紛打開了房門。

　　“那是……月亮?”

　　“月亮哪有這麽亮！這是神父施展的奇跡！”

　　“神的光芒！”

　　“讚美神明！”

　　少數虔誠的鎮民們緩緩匍匐在地，手心向上托舉，像是在承裝光芒，接受神明的恩澤。

　　“所以，這奇跡告訴我什麽了?”

　　對奇跡產生的效果習以為常，艾勒金神父饒有趣味地反問正抬頭望天的洛德。

　　聞言，洛德將目光回落於筆記本上，不出所料，新的奇跡已經寫下:

　　【眷族白光——50】

　　【即便是教會的神父也少有學習的罕見奇跡之一，施用後可凝聚出一團持續釋放白光的光球。

　　光球持續的時間、大小、亮度與施用者的信仰有關。有人只能用它在夜間照明，也有人卻能用它照亮整座城市。

　　荒謬的遠古故事中曾如此寫道:照耀辛納斯大陸的太陽，其實不過是神隨意創造的一團光球。】

　　看著洛德安靜地翻看書頁，艾勒金神父拿著福音書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他也……’

　　念頭剛剛生起，他眉頭一皺斷然否決。

　　‘那絕無可能！’

　　“不必裝模作樣了。”神父冷笑。

　　細看完了奇跡的描述，洛德終於抬起頭，雙指輕輕夾起書頁一角，緩緩撕下。

　　紙張剛脫離書本，即刻分崩離析，飄零的碎片於空中浮起，圍繞著他的指尖旋轉。

　　速度逐漸加快，碎片聚攏，先是從中心生出一道針孔般的白光，繼而似捅破了屏障般，渺小的白光猛然向四周擴散，變成一顆耀眼的光球。

　　洛德指尖向上輕頂，那光球便飛快地躍至高空。

　　刹那，炫目的白光從光球中噴發，聖潔的光芒覆蓋了余下的半座小鎮。

　　一瞬間，雙日同天，燦爛的白光徹徹底底遮蓋了整個德爾鎮，所有沉睡中的，禱告中的鎮民一同被喚醒，膜拜著這偉大的神跡。

　　“你——這不合理！”

　　福音書拽得死死的，艾勒金神父不自覺地湊近了洛德，眼中閃爍著不知是驚喜、嫉妒還是憤怒的情緒。

　　幾乎貼近了洛德的臉，他不可置信地打量著洛德每一寸皮膚。

　　能施展出這種程度的奇跡，必然受到了神的寵愛。

　　擁有此等讓人妒忌的寵愛，自然能從隔離區中屠盡鎮民，安然離開。

　　何須談什麽證據，這奇跡就是最完美的證據。

　　反反覆複壓抑著內心的震撼，艾勒金神父連續深呼吸幾下，這才堪堪穩住了心態，和緩道:

　　“難怪，你可以有恃無恐。”

　　洛德收回筆記本，眼神平淡。

　　這一次他的行為，艾勒金神父看到了第一層淺顯的陽謀。

　　但遠遠不止如此，他獲得了一個全新的奇跡，這是第二層;同時還有最核心的第三層，他驗明了‘舊教’的性質。

　　施用奇跡的根本條件是信仰至高神，艾勒金既為‘舊教’成員，卻能施展奇跡，這表明‘舊教’信仰的神明正是教會的至高神。

　　這便排除了‘舊教’是教會之外的其他邪教的可能，也就是說‘舊教’極有可能是教會中的一脈分支。

　　類似王國貴族議會中的‘激進派’與‘保守派’。

　　只是，一個問題解決了，新的問題又接踵而來。

　　如果‘舊教’不是邪教，那為何肮髒的疫病會與聖潔的教會成員扯上關系?

　　短歎一聲，洛德放棄了繼續思考，抬頭道:

　　“監管騎士吩咐，任務中斷，命我們返回雪城。”

　　“我知道，那就是我囑咐的，跟我來。”

　　心境平複，艾勒金神父臉色恢復了淡然，福音書一揮，解除了空中懸掛的兩顆光球，走在前方，沒再詢問更多。

　　後方，洛德緩步跟上，行走時不可避免地收獲了士兵們熱烈的目光。

　　法拉悄悄扯了扯他的長袍，待他低頭時，便看見了一雙夾雜著崇敬與迷茫的清澈目光。

　　“你……你怎麽做到的?我的意思是，你……你明明是獵……你懂我的意思吧?”

　　什麽時候，一個滿手血汙的卑鄙獵人竟能夠得到神明的寵愛了?

　　她的世界觀隱隱有了崩潰的跡象。

　　白了她一眼，洛德無視了這沒有營養的問題。

　　沒多久，一路回到教堂。

　　進入教堂後，艾勒金神父中途離開，讓修女帶領二人繼續前行。

　　“西恩騎士與安貝爾騎士皆在房中休息，十分鍾後馬車備好，你們可以一同乘車離開。”

　　“嗯。”

　　見洛德點頭，修女便欠身離去了。

　　而後，洛德伸手推開房門。

　　房內，溫暖的壁爐旁，兩個身著騎士盔甲的男人正相擁而眠，看上去極為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