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等身大鏡收拾了下儀容，洛德轉身喚醒了美夢中的芙爾蓮娜，一同下樓來到街上。

　　此時距離那股掃過雪城的無形波紋已經過了約莫一個小時。

　　格林街附近的高房中，陸陸續續地有居民走出木門，手中握著小型的木質神像，不約而同地朝著歎息之牆的北方前進。

　　洛德順著稀稀疏疏的人流，穿過一道道大街，那偉岸的歎息之牆也逐漸在他的眼眶中擴大，最終佔據了他的全部視野。

　　嚴絲合縫的城磚層層堆砌，大約有65英尺高，高聳的城牆上，每隔10英尺的距離設有凸起的城垛，每兩個城垛間便駐守有一位全副武裝的長劍騎士。

　　難以想象，如此嚴密的防守城牆會出現在一座城市中間，而不是在邊境的前線堡壘。

　　熙熙攘攘的人群分布在厚重城門前方的大道兩旁，小聲交談著。

　　擁擠的人流中，有幾個簇擁一團的小團體極為顯眼——身穿棕色皮甲的護衛們緊密地站成一圈，保護著中央的鐵鎧甲騎士。

　　他們便是今年的擁有騎士天賦的競爭者。

　　洛德環視了幾眼，在靠近中間的小團體中找到了法拉的身影，卻沒有看到布奇的影子。

　　喧鬧嘈雜的環境中，一名容貌俊秀的高大騎士競選者緩緩走近了法拉，行了個標準的騎士禮儀。

　　隨後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只見他一陣失聲地大笑，法拉冷清的臉便拉了下來，不留情面地拔劍驅逐了對方。

　　就在此時，臨近城牆的人流突然躁動了起來，像引燃了某種導火索般，大道後方摩肩擦踵的居民也緊接著活躍起來，後人擠著前人，迫使著人群向前流動，同時拚命踮高了腳尖，抬頭窺探。

　　少數沒有被人流裹挾著奔湧的，也就只有那幾個被護衛圍在中心的騎士了。

　　在人流徹底失控之前，洛德及時握住芙爾蓮娜的手，將她攬在身前，以防衝散。

　　“每年都是這樣，人們一點都沒有變呢。”

　　輕聲歎息，芙爾蓮娜背靠洛德胸口，盡量將自己縮成一團。

　　隨著不遠處厚重的城門被鐵鏈緩緩拉開，人群的氣氛達到了鼎盛。

　　城門中，一匹匹雄壯的戰馬踏著小步行進，戰馬之上，盡職的騎士用尖銳的長槍橫掃過道路兩旁，無聲地警告著仍試圖接近的居民。

　　位於騎士之後的，是身穿統一製式黑白長衣的神職人員。

　　“那就是聖詩班，教會的每一個重要節日裡，他們專職詠唱聖詩。據說他們可以通過聖潔的歌聲，驅散聲音覆蓋之地上的不潔。”

　　芙爾蓮娜小聲解釋道。

　　話音剛落，聖詩班的人員正了正身，提起一口氣，緩緩頌唱出聲。

　　飄渺空靈的聖音似從遠方響起，交疊的聲音相互掩映，似有千萬人合唱。

　　典雅肅穆，恢宏大氣，如同史詩。

　　哄亂的廣大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在神聖的詠唱面前，分毫的雜音都顯得罪惡。

　　在聖詩班之後，又是一隊身披紅袍的騎士，在騎士隊伍的中間，是一個面容慈善的紅袍老者。

　　他騎在最為高大的白馬之上，眯著滿是皺紋的眼睛淡笑，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底下沉醉的居民。

　　他便是雪城大教堂的紅衣主教——萬利·莫特。

　　洛德多望了主教幾眼，對方卻心有所感般調轉了目光，在人群中一眼對上洛德的注視。

　　回應似的點了點頭，主教慈祥地笑笑，移開了目光。

　　收回注視，洛德默默在心中給主教打了個標志——暫時不宜敵對。

　　祭典的隊伍並不長，在主教之後便是身穿白色教服的眾多修士與年輕的修女們，不過無一例外地，在他們的身側，齊整的騎士時刻戒備著。

　　“神父大人，這是祭典的第一個環節，聖詩巡禮。”隨著聖詠聲的逐漸遠去，芙爾蓮娜終於有機會為洛德解釋，“巡禮的隊伍將環繞雪城主街道一圈，淨化所有潛藏的不潔之物。”

　　“在巡禮的最後階段，莫特主教會為所有人布下恩澤，宣告巡禮結束。”

　　“在這之後，會有審判部與福音部的神職人員留下，分別負責當眾審判神的罪人，以及募集受到神恩寵的人。”

　　說著，芙爾蓮娜抬頭望向洛德，目光幽幽，輕聲道:“福音部，就是您通過選拔後要前往進修的地方。到了那時，若不能跟隨在您的身邊，我會重新回到修道院。”

　　“嗯。”洛德點點頭，沒能聽出她語氣裡的哀怨，隻以為是她自己主動作出的決定。

　　聞言，芙爾蓮娜金色的瞳光黯淡了些許，沒有再說話。

　　氣氛有些靜默。

　　就在此時，一道英麗的女聲從身側響起:“卑鄙的獵人，你在這裡幹什麽?”

　　洛德轉身，看到聲音的主人——法拉。

　　聽到‘卑鄙’二字，洛德稍稍陷入了沉思，他記得在布奇的信件中如此寫道:

　　【……她向我詳細講述了你的英勇事跡……】

　　這個‘英勇事跡’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忽然，洛德眼前一亮，從口袋裡掏出兩顆小小的圓圓的東西，拋給法拉，開口道:“吃糖嗎?很甜。”

　　聽說小孩最喜甜食，盡管法拉已經算不上小孩，但從性格上來看，也和天真的孩子差不太多。

　　出於騎士的修養，法拉精準接過精美的糖果，卻有些慍怒:

　　“你是在羞辱我嗎?”

　　沒有回應，洛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不欲多言。

　　先入為主的觀念就像洗不掉的烙印，一旦刻下，再難更改，多說也無益。

　　目送洛德遠離後，法拉貝齒咬唇，望了眼手中的糖果，正要遞給身邊的護衛，但手剛伸出一半又生生止住了。

　　盡管很不願意承認，但她確實喜歡吃甜食。

　　更何況，洛德遞過的糖果正是【東方糖霜】——她的父親擁有卻從來不允許她多吃的稀罕糖品。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她緊閉的口腔內已經誠實地分泌出了晶瑩的唾液。

　　“就勉強……接受你的好意吧。”

　　自我催眠般解釋著，法拉仰頭含住糖果，感受著舌尖的甜美。

　　嗯，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