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氣的先生，即便您擁有美麗的獵人女友，您也不能空口無憑地撒謊呀。”高個子男人尊敬道，“貝克先生可從來沒有說過有人要購買他的畫像。”

　　矮個子男人附和地點了頭，接上了同伴的話:“難不成您還要光明正大地搶走這麽一位可憐的畫家一生中為數不多的藝術品嗎?”

　　二人唱雙簧般一應一和，語氣低落消沉，仿佛眼前攔路的洛德是什麽冷酷無情的大惡人般。

　　倘若是普通人，被這麽一頂‘恃強凌弱’的大帽子蓋下來，哪怕不羞愧地當場離開，也沒有顏面再繼續阻止二人搬走畫像。

　　但他畢竟是洛德，一個外表謙遜實則內心極度自我的男人。

　　哐當。

　　洛德松開黃色錢袋子的繩口，將一枚枚銅幣倒沙子般倒了出來，“銅幣就是憑證，錢都付了，你還想拿走我的畫像?”

　　洛德半步不移地站在路口，憑借優秀的身高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不知所措的二人，下了最後通牒:“你們可以離開，我的畫像必須留下。”

　　聞言，二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堪，像是連續吃下了兩個酒館的黑麥麵包而不喝一丁點酒。

　　高個子忌憚地窺視了一眼芙爾蓮娜的獵人服裝，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實話實話說吧，先生，我們確實不是貝克的朋友。”

　　“但我們也無意與您作對，確切地說，我們無意與任何人作對，希望您能明白這一點，這些畫像對我們很重要。”高個子說著，解開了衣衫的紐扣，從內襯口袋掏出一個裝有漆黑色液體的細口瓶。

　　“這可是墨魚的血液，要知道，在雪城這種內陸城市，哪怕是主教大人，想要得到一條墨魚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高個子用稀罕的語氣配合上煞有其事的神情說，但話鋒一轉，他又嬉笑道:“現在，這麽寶貴的東西，權當送給您的獵人女伴了，您看如何?”

　　高個子嘴角勾起，他篤信，沒有哪位獵人能夠拒絕一瓶新鮮而罕見的獵物血液。

　　洛德微微抬眉，眼瞳睜大了些許，輕輕呼吸了一口空氣，微弱的血腥味飄入鼻尖，確認了對方手裡的血瓶為真。

　　“謝謝，但我只需要我的畫像。”禮貌地回謝，洛德搖頭拒絕了二人，倒不是他的意志有多麽堅定，他只是單純的見識不夠豐富，看不出對方手裡血液的價值，再加上他那微弱的物欲，使他對大部分的事物都不太感興趣。

　　“你！你不要太過分了！”矮個子咬著牙怒斥出聲，“最後說一遍，要麽拿著東西趕緊滾，要麽就撕破臉！”

　　高個子也驟然收起了嘻哈的笑臉，陰沉的目光瞥向後方一言不發的芙爾蓮娜，冷聲道:“獵人女士，我們是協會的人，您確定要與我們為敵嗎?”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或者說，芙爾蓮娜連目光也沒有向他這邊偏過，完全無視了他的發問。

　　“那就沒辦法了。”高個子臉色徹底垮了下來，放下殘疾的右手繃帶上扛住的沉重畫像，“本以為這種小事可以和平解決。”

　　手指一拉，二人同時解開繃帶上的繩結，將白色繃帶一圈圈地松下，分別露出他們極度殘缺的左右小臂——小臂上的肌肉組織完全壞死，呈現出一種炭烤般的焦黑色，部分皮膚被切割成條，解除繃帶的纏繞後便像臘肉般垂吊而下。

　　“神父大人，”芙爾蓮娜緩步走近洛德身邊，於他耳邊輕聲道:“小心雙手，留心畫像……”

　　語畢，她自覺地後退到石頭雕像下，

挺直身體靜靜觀望，她知道，沒有戰鬥能力的她只要不上前添麻煩，就是最大的幫助。　　“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獵人女士，協會向你致謝。”高個子輕蔑地看著洛德，刻意說道。

　　先前若不是忌憚與獵人工會交惡，他們早就上手乾掉洛德，何須百般交涉?

　　“給臉不要臉，這是你自找的！”

　　由於一臂的殘缺，二人以一種怪異的畸形姿態衝向洛德，但奇怪的是，他們的手中並無任何武器，也不知要以何種手段攻擊洛德。

　　望著各耷拉著一隻手臂的二人，洛德雖有疑惑，但依舊毫不留情，右手向懷中一伸，抽出了儀式大鐮刀。

　　憑空抽中兩米長的大鐮刀，二人皆是神情微愣，但也沒有時間去仔細推測，便仍舊前衝著，看上去就像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殘疾人主動衝刺，把頭伸向鐮刀刃口一般。

　　鐮刀迅疾地向前揮舞出一個殘圓，在刃口即將斬向二人肉體的瞬間，無形的空氣中突然出現一股凝實的巨力，使刃口在距離二人脖頸十公分的地方不得寸進。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就像是洛德猛然揮動鐮刀，卻在揮手就能收割二人頭顱的距離頓住。

　　洛德眉頭微動，他能清楚地看到鐮刀前空無一人，但無論他後續如何加大力氣，鐮刀就是一動不動。

　　不僅如此，在他施力期間，那股巨力忽然反向一拉，欲將鐮刀直接抽走。

　　洛德握住鐮刀柄的右手控制不住地摩擦柄身，快要脫手之時，他左手及時搭在刀柄上，雙手同時向上猛然發力，這才讓刃口從那種詭異的凝滯的狀態中抽離。

　　“反應還不錯。”高個子咧嘴詭笑道，“希望你下一次依舊反應得過來。”

　　說完，高個子率先俯衝過來，盡管他的衝刺動作滑稽可笑，但在無形中，洛德察覺到了毛骨悚然的危機感。

　　他緊急地偏轉過頭。

　　啪！

　　某種力量劃過他的右臉，砸在他身後的白樺樹乾上，震落了飄飄揚揚的棕色落葉。

　　短靴猛然蹬地，洛德拉開一大段距離，但側方的矮個子已經尾隨而至，不見他有什麽動作，似乎只是單純地衝到洛德身邊。

　　然而下一刻，某種尖銳的利刺劃過洛德側腹，劃開了長袍，直接劃破了腰間的皮膚。

　　悶哼一聲，洛德抬起右腳踹向矮個子的小腹，利用反向的力後撤出一段距離，同時，側腹開始緩緩流淌出鮮紅的血液。

　　依舊是相同的狀況——明明什麽都沒有，他卻憑空受到了傷害。

　　一開始他認為是對方利用某種秘法，隱藏了什麽武器，但在剛才對方轟擊樹乾的那一擊，他斷然否定了這個想法。

　　若以那種力量與速度攻擊，如果是實物，必然會引起空氣的流動，在武器附近牽引出風，但是方才他的右臉已經極度貼緊對方的攻擊，卻完全感受不到空氣的流動，哪怕是一點微弱的風都沒有。

　　如果不是實物，還能是什麽?

　　目光悄然偏移到道路上堆疊著的畫像，洛德眯起眼，心中有一個不成熟的猜測。

　　“你的血液真是鮮豔。”高個子皮笑肉不笑，用眼神測量了一下血液與顏料的顏色對比度，“確實不錯，應該很適合當貝克畫布上的顏料。”

　　他隨即又上下打量了下洛德，側頭對身邊的矮個子道:“我改變主意了，打暈他，要活的。”

　　盡管他身上還有幾個空的玻璃瓶，但畢竟也只有幾瓶，裝得不多且不論，還容易變質過期;相反，帶個活人回去可以綁著放血，取之不竭，用之不盡。

　　“我知道。”矮個子沉沉地回應道，隨後甩著殘手向洛德靠近。

　　洛德並不應戰，邊滑步後退邊與矮個子轉著圈子，調整著自己的方位，當余光掃視到側邊的畫像時，他才快速蹲下身，左手觸碰到以黑灰紅為主顏料的畫布上。

　　在手指觸摸到畫布的瞬間，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光亮，但短短的一瞬後，世界又恢復了正常。

　　就如同世界眨了一次眼一般。

　　同時，在他沒有來得及查看的筆記本首頁，一個數字悄然發生了變化。

　　【靈視——65】

　　暴漲了50點！

　　隨後，一種詭異的順滑觸感從畫布傳導到洛德的手上——如人的皮膚一般的觸感。

　　他快速起身，原本白色發毛的畫布已經變得焦黃油膩，一層薄薄的像是人體油脂的滑膩東西覆蓋表面。

　　來不及思考，他目光轉向矮個子，但是對方的模樣已經完全不同。

　　原本發爛的左臂此時粗壯而正常，青筋清晰可見，毛孔毛發，骨節血管，與正常的男人別無二樣。

　　但與此相反的是，除了左臂之外，矮個子的全身上下，從頭到腳，竟全都腐爛不堪！

　　似被野火燒毀的看不出容貌的爛臉，眼珠外掉，鼻孔被割，嘴巴被黑色絲線縫死，皮開肉綻的皮膚，血肉模糊的肢體，根本看不出半點人樣。

　　在矮個子唯一正常的左臂手裡，正握著一把鋒利的小刀，方才就是這把小刀，劃傷了洛德的側腹。

　　矮個子並不知道洛德的變故，此時仍自顧自地衝上前來，手中低舉著小刀。

　　嘩啦一聲，洛德重新甩下鐮刀，向前踏出一步的同時揮出刃口，寒芒亮起的那一刻，他看到矮個子隨意地伸出左臂格擋，嘴角淺淺一笑。

　　唰！

　　一條胳膊連帶著血液飛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