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則瞬間覺得背脊上隱隱有些發涼。
他這人從小便有超出常人的敏銳。
當年他爹去給他算命,算命先生就說他天生有慧根,靈覺敏感,即便不去修行,對禍福吉凶也自有感應。可避小人,遇貴人。
可他這些年也沒發現自己哪裡有什麽特別的,今天卻忽有異常的感覺,難道那算命先生的話要應驗?
可這後心發冷,應是凶兆?但不應該,而且他真沒有朝廷寧願背負惡名也要殺他的價值!
他算什麽牌面的人物?又沒提過多過分的要求,更沒得罪人!
朝廷就算為了以後再招降旁人時更順利些,也應當待他客氣一點。
那位李公子一看便是極聰明的人物,不至於太過短視吧。
蕭則按了按眉心,隻當他心神不寧,胡思亂想。
現在最要緊的還是他爹。
蕭則想到此,面上神情越發乖順溫和:“聽聞小娘子欲去購些糧草?不知可有蕭某可效勞的地方?蕭某認得幾位經營米鋪的朋友,到有些江南粳米的門路。”
顧湘頓時熱情了幾分,高高興興同這位熱情過了頭的原土匪頭子,未來某官員交流起來。
蕭則這般和氣,顧湘猜他對前程還有不安,便不覺安慰道:“當今官家很是寬和,蕭公子盡管安心,您這一步半點不錯,說不定還能封妻蔭子,光宗耀祖,別的不提,至少令尊總歸能安居家鄉了。”
顧湘在勇毅軍時就聽過蕭則的事,也知朝廷派去的人沒尋到他爹。
“什麽都沒有一家人太太平平更重要!”
顧湘想起自己的身世,又是一歎。
蕭則登時喜上眉梢,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笑得臉上燦爛如花。
趙瑛使勁瞪了半天,就看見蕭則和李生說了幾句話,就過去同手底下的人交代,道他準備護送顧小娘子去采購糧食,再把人送回家去,以防萬一。
“當下世道不太平,小娘子固然身懷絕技,可總讓過路的那些不長眼的毛賊阻擋行程,她怕也覺得極煩,此地也無大事,阿山你可代表我全權做主,我便去送一送小娘子,如何?”
趙瑛冷笑:怎麽可能成行?蕭則可是他這幫弟兄的主心骨,誰會讓他走?
“二哥盡管放心去,我們心裡有數。”
蕭則身邊左膀右臂紛紛拍胸脯保證不出差錯。
趙瑛:“……”
他胸口驟然一堵。
眼看蕭則那邊都高高興興,跟前跟後地圍著顧小娘子忙活,趙瑛蹙眉:“就這麽讓蕭則走?萬一他逃跑豈不麻煩?”
李生回頭看了看自家國公爺,目光古怪:“他扔了他的這些弟兄自己逃?”
那朝廷除了少出點俸祿,難道還有多大的損失不成?
蕭則手底下這些好手再敬他服他,他現在真丟下一切逃了,那也是萬事皆休。
趙瑛沉默,許久哼哼了聲:“我想吃佛跳牆。”
李生:“光準備就得兩三天,你有臉跟顧廚開這個口?你給的那點錢,也就夠你吃點家常便飯的。”
趙瑛:“……”
問題是,家常便飯,他最近也沒吃著,而且顧廚要回顧莊,勇毅軍此役之後必要整頓,士兵們恐會分散去他地,顧小娘子也不會再繼續當廚娘了,再者若是顧小娘子當真是那樣的身份,他哪裡還有去蹭飯的機會?
趙瑛不知為何,忽然想起前兩日小狄來信,說京中有紈絝,因突發奇想,想看看皇宮大內的桂樹是不是比街邊的更美,就花巨資修登月樓,樓高五層。
禦史們最後雖參了逾製,可也扯皮許久,且拆了人家都不心疼。
小狄對此深惡痛絕,趙瑛一開始沒什麽感覺,這會兒忽然想去拜個師,學一學怎麽任性妄為。
他要有這樣的臉皮,這樣的能耐,說不得以後就一直能吃飽肚子。
哎!
想他堂堂國公,這麽多年來,愣是連衣食豐足都做不到,這豈不是丟朝廷的臉面?
趙瑛默默思索半晌,決定自己給自己放個假。
李生安排好蕭則的人馬,召集朝廷大小官員,勇毅軍各位將軍,還有各路援軍首領,忙得前後腳不著地,回過頭來聽聞國公爺要休假,冷笑三聲,平鋪直敘地述說了遍,已經堆積在他案頭的各項事項。
趙瑛表情頓時僵住。
休假?賈四海的地盤要接手,而且要快,必須趁亂賊沒反應過來時果斷行動。
且眼看各路兵馬到齊,以此為契機,他們平亂會順遂得多。
確實,關於平亂事宜,早就制定好了三五套計劃,各種應變措施也都有,但真正做起來仍是千頭萬緒,每個細節不關注到位都不行。
眼下平叛的功勞眼看是穩把穩地拿到了手裡,正值此關鍵時刻,那務要盡善盡美,國公爺身為欽差大臣,陛下心腹,以及此次行動計劃的制定者與指揮者,他想跑?
做夢!
勇毅軍的士卒們幫著打掃戰場,老狗手腳麻利地搭起灶台,擺好鍋灶,再去打來山泉水。
顧湘已經把頭髮綁好,洗乾淨手,穿戴上粗布做的圍裙, 把老狗替她搜集來的鴿子蛋,鵪鶉蛋,各類鳥蛋都拿過來煮上,再親自動手宰殺了幾隻山雞。
她剛剛從系統中買了一種新的宰殺法。
殺山雞之前,先喂一杯特製的藥酒,在山雞暈暈乎乎,十分愉悅的瞬間,以極特殊且迅速的手法將其殺死。
死前這些山雞不會有絲毫察覺,也不會有半點痛苦,如此一來,雞肉才最是細嫩可口。
食材有限,顧湘打算做一道虎皮蛋,當年她在食堂時常吃這道家常菜,老師傅做得非常好吃,是她當年的最愛之一,如今再想起那滋味,還是喜歡,隻也想到了好些缺點,蛋皮炸的不夠酥脆,火候掌握得也不好……
顧湘一邊回憶,一邊熱鍋倒油,把煮好的各類鳥蛋放進去慢慢炸,蛋的種類大小都不同,偏顧湘端起鍋一搖一晃,所有的蛋皮幾乎同一時間變得金燦燦,展露出漂亮細膩的紋路。
“什麽味?”
蕭則寨子裡的眾人,彼此湊在一起,對視間難掩憂慮,他們實在不知前路如何,心中十分不安。
就在氣氛略有些僵硬時,忽然濃烈的香氣傳來,一絲絲,一縷縷,直入肺腑。
‘前土匪們’對視一眼,實在不能忍:“管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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