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沉默下來,卻是松了口氣,只要不是阿蠻出事那就還好。
她有點擔心趙素素失蹤,是因為她的女兒。
顧湘笑了笑,招招手把阿蠻叫到身邊,把人交給櫻桃:“去和櫻桃姨姨吃點湯圓,喝些湯水暖暖身。”
劉阿蠻悶悶地點點頭,長長的睫毛忽閃了下,似顯得有些不安,可她極乖巧,老老實實地任櫻桃牽著手,進了顧記的大門去吃飯。
風聲呼嘯,門前卻一片靜寂。
顧莊東口外,因著下了雪,阿大來不及回去,便裹著一層灰撲撲的兔皮襖子縮在山洞裡頭過了一宿,過了半晌,雪停了才鑽出來四下轉了轉。
“哎。”
快過年了。
阿大到不是多懷念府裡的年節,只是每逢過年,上頭總免不了要發點賞錢下來。
其實他平日裡也花不到什麽銀子,爹娘有主家在,根本用不著他奉養,他的衣食住行也有主家包攬,又沒時間出去消遣,錢拿到手了,也多是用來給府裡的小公子們付帳而已。
但最近在顧莊溜達,見那些村夫村婦們拿到銀錢就那般高興,興奮得不成,商量著要置辦什麽東西,給自家的娃,自家的婆娘買什麽,好哄得婆娘高興,他這心裡也不禁一動。
阿大過了年就二十六了。
早年大公子想給他說個婆娘,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她也是家生子,自小便伺候小娘子讀書,知書達理,溫柔賢惠。
他到也憧憬過,奈何天命不饒人,不過一場風寒,她便香消玉殞,阿大和她都沒正經見過幾面,說不上怎麽情深意重,但到底是相約白首,想要一起過日子的女人,心裡一直有些難受,一來二去的,拖到現在也沒再尋別人。
“也該有個人才好!”
阿大被顧莊這些人勾得起了心思,就想攢下點錢來,再說個媳婦,生個大胖小子,這輩子也算是有了指望。
正胡思亂想,就見顧莊裡燈火忽然次第燃起。
現在天色還沒黑透,就是烏雲壓頂,霧氣蒙蒙,太陽西斜,山裡看著有些昏暗。
整個顧莊的燈都亮了。
無數人打著火把,提著燈籠,三三兩兩結伴而出,步履匆匆,沿著青石鋪就的山間小道一路直奔村外。
眨眼間人流就湧出了村子。
“鐵柱,你們幾個去大李村,守住大李村的前後村口。三娘子交代了,不要起衝突,不過如果發現趙娘子有危險,你們知道該怎麽辦。”
阿大心下驚奇,忍不住湊近了聽了幾句閑話……不禁有些不敢置信。
他一時也不知是該吐槽環姐小題大做,為了個手底下的人就這麽折騰,還是該說,他們李家的這位環姐兒竟如此厲害,平白一句話,整個村子都按照她的指揮行動。
恐怕他們李家的私兵,論素質大體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換成那些紀律松散的軍隊,怕是都沒有這般令行禁止。
阿大震驚了會兒,也便罷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們家這位環姐兒的厲害之處。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
顧湘和薑氏,還有顧老實坐在顧記門前,誰也沒想回家。
村子裡燈火通明。
好些年紀大的老人們也都湊到‘顧記’這兒來坐著等消息。
薑氏抱著一小碗魚丸,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吃一口就兩口湯,寒風凜冽的冬日,喝上一口熱湯,真是從喉嚨熱到胃裡去。
“趙娘子肯定沒事,她最近運氣這般好,能進咱農場,就是有福氣的。”
此時各類詳細已大體匯總到顧湘這裡。
就在晌午時分,大家正忙著領過年錢,排隊吃吃喝喝時,好像是大李村的一個女子過來找趙娘子,她似同趙娘子交情不錯,一叫人,趙娘子便隨她去了。
“我在村口見著了趙娘子,看她步履匆匆的,我還問了一句。”
老王頭急聲道,面上帶著些憂色,“當時她沒回話,我要是跟上去看看就好了,哎!”
他是村裡的獵戶,如今去山上打獵,也就是不想丟了身手,至於能不能獵到獵物,他也不大上心。
因著他從沒娶過婆娘,無兒無女,顧湘當初開村食堂時就定了規矩,每月給老王頭供二百斤的各類雜糧,後來又加了肉蛋菜,等‘顧記’開起來,村裡寬裕以後,更是每月還有二十文的零花,小日子過得美滋滋,一直對顧湘十分感激,但凡顧湘的事,他都當自己的事看。
“我聽見和趙娘子一起走的那丫頭,好像說道什麽劉玉生要見阿蠻之類的話。”
老王頭回憶了半晌,遲疑道,“離得有點遠,也沒聽太清。”
薑氏卻是很相信老王頭的耳朵:“當年村子裡鬧狼,每次咱王叔都是離得老遠,就聽見那些短毛畜生的動靜,他老人家的耳朵沒得說,趙娘子肯定是被劉家給拐走了。”
說話間,火頭營的一小子就匆匆過來,低聲道:“三娘子,他們探到消息,說劉玉生把趙娘子賣給了壽靈的婁永俊。就是那個經營賭坊,經常同戲歡閣打擂台的婁永俊。”
顧湘起身把大氅系好,交代道:“阿爹,阿娘,您二位趕緊回去歇著,我出去看看便回,秋麗,你和櫻桃照顧好我爹娘還有阿蠻, 大娘,大爺,嬸子們,您幾個也趕緊回去歇了。”
老狗已把馬牽了來,顧湘呼嘯一聲,把在門裡探頭探腦的‘黑白花’叫上,上馬便走。
薑氏呆呆地看了女兒半晌,心下大驚:“三娘你去作甚。”
眼見叫不回來,她忙又喊道,“老狗,你可要照顧好我家三娘。”
薑氏回屋悶坐了半晌,拉著顧老實的袖子,小聲道:“咱三娘,和以前真是大不一樣了。”
顧老實也沒吭聲。
可不是大不一樣,剛才三娘發話要走,老狗他們半句也不敢勸,當即便牽了馬過來。
老狗等人那都是些什麽人?顧老實雖一輩子生活在鄉下底層,可他看得出來,老狗不是什麽善茬。他那樣的人,背後生有反骨的,根本不是尋常百姓,這般人物在自家閨女面前溫馴得和條家犬一般。
看樣子,這不知不覺間,他家閨女已長成了別人的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