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外傳來喧鬧聲。
我揣著筆記出去一看,眾人開始熱火朝天地拾掇烤肉了。
亞諾舉著他的GoPro像是土狼一樣到處轉,還時不時和粉絲互動。要不是因為埃及方面不允許,我看他恨不得拿出無人機來。
等都拍過一圈,亞諾又興衝衝地要加入烤肉行列。但是現在正是收拾食材的關鍵時期,人家嫌他添亂,把他打發走了。
Alex一個人坐在營地邊上看夕陽。
落日的暖光撫上她濕漉漉的金發,好像是要幫她把頭髮擦乾一樣。沙漠裡早晚溫差很大,有沒有陽光基本上能差出一個季節去。Alex卻似並不在意。
李元樓時麒幾人識趣地找了個不礙事兒的地方坐了下來,喝著啤酒吹著小風感覺還挺滋潤。我雖然有些煩悶,見狀也不由得笑了一笑。
幾人挪了挪屁股給我騰了個地兒。
薑燦繼續講著一個聽來的鬼故事,賀榮川三言兩語把前情給我補上了。
樓時麒打了個噴嚏。
這幾個人都穿的比較清涼,看樣子是洗完澡就席地而坐了。薑燦隻穿著背心短褲,帶著得意好心提醒樓時麒:“冷的話回去穿上點,別感冒了。”
李元和賀榮川同時遞給樓時麒一包餐巾紙,後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誒月臣,你胳膊怎麽樣了?洗澡的時候沒沾水吧?”薑燦後知後覺地問。
李元當著他的面活動了一下胳膊。“沒事兒,小傷。”
他在T恤外面還套了件襯衫,看不出來傷口的情況。但我知道那胳膊上肯定連道印子都沒留下。
樓時麒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麽,韓江雪就走了過來。她是來叫樓時麒跟賀榮川去畫地圖的。
我也才知道這趟竟然還帶了打印機,發電機也帶著。難怪現在營地裡頭接連點起了燈。
臨走前樓時麒意猶未盡,說故事還沒聽完。
薑燦很是得意:“等吃飯的時候我繼續給你們講啊!”然後他也被丁澤拉去幹活兒了。
這裡就剩下我和李元。
天要黑不黑的,稠密的暗光像是要把人壓死。
我非常討厭黃昏。
李元從西沉的太陽上收回目光,看了看我:“怎麽了,耷拉著一張臉。”
我現在心裡千頭萬緒的,卻不知該跟他說什麽。於是隻把孟維清在賽特神廟那裡找我說的話跟他講了一遍,也把村子裡那個老人替老布萊克寄筆記本的事兒說了。
李元點點頭,又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像是在等我繼續說。
我深呼吸了幾次,然後問他:“你不擔心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血會被用來做些什麽?”
到現在為止,我還是被賽特神廟裡那種感覺籠罩著。萬一那祭祀的鮮血真的是用來復活什麽鬼東西的怎麽辦?
李元沒回答這個問題。他反問我:“擔心什麽?”
我皺緊眉頭,感到莫名其妙:“擔心會不會復活一些奇怪的東西啊!”
李元攥著一把沙子,松開手,讓沙子慢慢流到地上。
“現在來擔心可能有些晚了。”
“所以你的確知道。”
我沒再說什麽,只是把老布萊克的筆記拿出來。
李元從善如流地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接過筆記本看了起來。
因為我已經看過一遍了,這次跟著李元的節奏又看了一遍。他看的不快,中間有些停頓的地方。
等全部看完,
李元尋思了一會兒:“其實我對哈桑他們有些不解。要是像祁天說的,那個金印和史前文明的聯系是阿裡發現的,但是這和哈桑兄妹倆的轉化又有什麽聯系?” 這其實也是我沒想明白的地方。到底是一直都有所傳承還是一切都從法國東方考古隊才開始的?
那個被人抹去的銘文到底是寫了些什麽呢?
老布萊克結合法國考古隊的猜想是:無論一開始寫了什麽,後面祭司集團和法老進行了割裂。所以很可能因為那銘文不符合來者的利益,所以被劃去了。
但是這樣的話,哈桑等人也不確定應該信哪個,又為什麽就突兀地把血淋上去了呢?
“不對勁的地方太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布萊克爵士不是說了嘛,知道的太多了,就玩兒不下去了。”
李元倒是心大。
我一想也是。而且說不定等後面再親眼見到那些筆記裡的場景,老布萊克記錄的這些線索就能拚起來了。
我甚至在想,筆記最後的幾頁會不會是老布萊克自己撕了的?
“你說今天在賽特神廟,村子裡的人說十二年前有個白人男子回來了?”李元突然問。
我說是。
他沉思一會:“要說是碰巧也來這裡,也不是說不通。可萬一真的是從沙漠裡回來的,那就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了。”
如果那個人回來了,那麽他現在在哪兒,又想做些什麽呢。
在老布萊克的筆記裡還提到了一點。
在賽特神廟裡,猶太裔德國人路德維希·貝耶爾的血也管用。這個德國人給了布魯斯布萊克一塊懷表,還說懷表可以指引他找到沙漠裡的神殿。
那懷表是用貝耶爾祖輩上個世紀在克裡特島發現的、存放一塊血珀的磁石做成的。那一次改變了貝耶爾家族的命運,讓這個飄零的家族牢牢地吸附在了。
老布萊克最後覺得貝耶爾有問題。這可能是一個逐利者,最後被轉化的寫照吧。
看到這裡我才發現原來埃及探索學會的前任主人貝耶爾也一起參與了六十年前的發掘。而且不出意外的話,這位路德維希·貝耶爾應該是Alex的外祖父。十二年前Alex的父母也走了同樣的路進沙漠,且用那塊血珀引來了風暴。現在從南極回來的Alex又在我們隊伍裡。
這總不能是巧合吧。
可是為什麽在布萊克爵士的敘述裡,絲毫沒有這位貝耶爾的蹤跡呢?是因為這個人無足輕重,所以沒必要提及。還是因為他身上有什麽值得我們去探尋的事情,所以故意留下這個疑點讓我們去發掘?
看完老布萊克的筆記,我有些失落。感覺對於前路幫助有限,而且憑空多出了更多的問題。
假設老布萊克沒必要在自己的筆記裡說謊,這裡面記錄的都是真實的。在這個前提下,如果最後幾頁不是反轉,那麽給我們講故事的人裡肯定有人撒謊了。布萊克爵士、穆斯塔法或者今天我遇到的那個埃及村民。
我傾向於覺得布萊克爵士沒撒謊,不然他也沒道理讓我拿到這本筆記。除非他就是想讓我懷疑一些人、一些事。
根據這些記錄,很明顯是有人在說謊。
那座神廟記載的根本不是什麽寶藏,而是一個邪惡的儀式。這個儀式必須要到某個特定的地方進行,而進行儀式的人都沒能回來。
老布萊克彼時應該也是一無所覺的,不過貝耶爾很可能知道些什麽。
李元從被撕去的幾頁那裡又往後翻了翻,都是空白的。等他翻到其中一頁,那上面出現了另一個人的筆記。
“我凝望這片沙漠的時,眼裡映出的是海洋。”
我對字跡不是很敏感,但卻意外地有些熟悉。
李元伸出手指,在沙地上寫了一句話。
“完成太陽神祭祀,神諭便會降臨。”
我盯著那行字,喃喃道:“懷特博士。”
我看向李元。令我意外的,李元眼裡除了凝重,竟好似還有一分了然。
正想著要問清楚,阿天就給我發來了貝耶爾的資料。
“想看麽?”我問李元。“信息交換”
他無奈地彎了彎眼睛。“我也沒瞞著你什麽,那些都還是猜想。”
但是我沒松口。
直到李元答應了把他知道的情況無論虛實都告訴我以後,我才把祁天查到的資料發給他一份。
裡面有貝耶爾的信息。
這個人在上個世紀是一個頗有名氣的收藏家,但是沒人知道他的財富是從何而來的。在二戰時期帶著資產避難美國,身份政治牌打的很成功。
此外還有當年他的祖輩在克裡特島撿漏的一些記錄,以及這家子人在後續一個世紀中到處往遺跡鑽的蛛絲馬跡。
看到這兒,我們大概明白了這個貝耶爾家是怎麽和磁場扯上關系的。很可能在克裡特島也有一塊帶磁場的石頭,也就是那塊血珀,陰差陽錯地改變了這一家子的命運。也讓Alex來到了這裡。
我正在看李元往沙子上畫人物關系圖,一抬眼就見Alex站在貝耶爾這個名字旁邊。
李元這個坑貨竟然寫的就是德語。
Alex問我和李元在幹什麽。
我看了看李元。
這家夥把球踢給了我。
“他把筆記給了你,資料也是你朋友查的。”他用中文說。
我猶豫了一下,把老布萊克的筆記拿給Alex。
Alex認出了貝耶爾這個姓氏。她看完以後沉默一會兒,然後給我講了她父母的故事。
原來她的母親萊瓦娜是血裡帶風的那種女性,沒什麽能讓那個人停下腳步。直到有一次Alex生病,她媽媽竟然離開了她的病床,而尋著什麽東西去了。
好像追逐永遠比停留要重要。
我很想告訴她,她的母親或許是為了她才這麽做的。她的外祖父才是那個隱瞞了一切,害人害己的人。雖然他也用了一輩子去償還。
不過我沒多這個嘴。
李元什麽都沒說。這裡如果有誰最能理解Alex的感受,那麽莫過於他了。
可能這兩個倒霉孩子需要一些時間交流一下心得體驗,我準備撤退。
這時候聽到有人喊:“回頭!”
我們循聲望去。
亞諾舉著他的GoPro跑了過來。
“看夕陽!”說完他一屁股坐在了李元邊兒上。
我們於是又把頭回去過,看太陽西沉。
“日落看上千次都覺得很美。”亞諾詠歎。
余暉下沙漠像是火焰般絢爛。
一抹陽光撫過李元腳踝上的一處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