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子裡出來以後,眼前又是漫漫黃沙。
在一望無際的沙漠裡行駛了二十來分鍾,我們就到了今晚要落腳的營地。
眼前的沙漠裡朝西呈凹字形扎起了十幾頂帳篷。南邊是聯合國,北邊是279,中間還架了幾堆篝火。越野車停在外圍,把帳篷們裹在了裡面。
從兩隊人馬分別到現在前後不過四五個小時,能有這個效率也不知道是該誇這些人有行動力還是吃飽了撐的。不僅是我,見到這場景連孟維清他們都有些吃驚。
營地各項功能一應俱全,設施可以說是過於完善了。裡面竟然還有簡易的廁所和浴室。
因為埃及很少下雨,這廁所和浴室就是拿板子圍起來的,沒有頂棚。要是晚上洗澡的話還能看星星。也不知他們是從哪兒弄來的好幾箱水,利用太陽能還能洗個熱水澡。
這讓做好了得帶著一身汗和木槿花汁湊合一晚的我喜出望外。
279這邊一共搭了七頂帳篷。
兩位教授的的帳篷在最南邊,隔著篝火堆就是聯合國的地方。我和夏商周的緊挨著他們,瑞亞和韓江雪挨著我們,再往北依次是李元和廣宇,白老師孟維清、謝相逢還有常笑四人不知道怎麽排列組合,反正分踞接下來的兩個帳篷。樓時麒賀榮川薑燦和丁澤泓四人的帳篷在最外面。
除了必要的裝備,別的行頭都擱在車上沒搬下來。
我洗完澡在進帳篷前迎面碰上了肩膀上搭著毛巾的李元薑燦等人,樓時麒跟賀榮川手裡還拿著一堆吃的。
“你們這是幹嘛去啊,野餐麽。”
賀榮川說:“王同志這你就不懂了。在沙漠裡幕天席地淨化身心,自然是需要補充一些能量的。”
我哼笑一聲:“那你們可把肥皂捏穩了。”然後從他們的能量儲備裡雁過拔毛了一份。
帳篷的簾子是放下來的。我先問了一聲:“方便進來麽”,得到回復後掀開帳篷走了進去。
夏商周正在練瑜伽。她身形瘦削而且柔韌,動作中充滿了力量感。慘烈的對比之下,我把手上的零食扔到了行李箱上。
趁著還有熱水,夏商周也去抓緊時間薅資本主義羊毛了。
正好沒什麽事兒,我把老布萊克的筆記每一頁都拍了下來發給了阿天和老張,發完以後才從頭開始慢慢看。
整本筆記並不太厚,裡面文字記錄和插圖都有,而且清晰流暢,可見寫這筆記的人素養之高。
老布萊克筆記並不是按照時間敘事的,基本上整本筆記分為四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記錄的是帝王谷裡的那座【全知神廟- Temple of All Knowing】。
他們也是趕在滿月出現的第一天在那裡看到了斷壁殘垣的重現,當時獻祭的人是穆斯塔法。同樣的,六十年前的這些人也看到了通向沙漠的地圖。而且老布萊克還通過他的記憶力把地圖描繪了下來,再結合後續的經歷加以補充。
所以我現在可以看到最後的那座神殿應該是在【天狼星、拱極星、月亮的交角處】。
這是個什麽地理表述啊?我一頭霧水。
第二部分分成兩塊:
其一是未經遷址的菲萊神廟在滿月下的場景。倒是和我想象的差不多,還是獻祭以後給放映了一個小劇場。小劇場更加確切地指向了沙漠裡的一座神廟,現在我知道就是賽特神廟了。
估計李元他們前日也是經歷了這個。
其二是阿拜多斯的一些文字記載。
六十年前法國考古隊兵分兩路,老布萊克等人南上去了阿斯旺,剩下的人北下去了阿拜多斯。當時的通訊技術已經能支持兩隊人馬互通消息了。從記錄上看,阿拜多斯的奧西裡斯墓倒是沒什麽特殊反應。
不過當時的交通還是不夠發達,那些人沒趕上最後在月圓結束前進神殿。但是也因此撿回了一條命。
第三部分就是這賽特神廟了。
根據老布萊克的說法,賽特神廟應該就是我們工地下面那個【荷魯斯神廟】裡提到的,圖特摩斯三世修的兩座神廟之一了。在【全知神廟】的AR複原裡,沙漠深處的神廟應該也是它。
在後面一頁,老布萊克單獨記錄了【荷魯斯神廟】的一些事情。
這座不存在古埃及歷史裡的神廟在近代首次被發現應該是上世紀四五十年代。法國的東方考古研究院在對孟圖神廟進行發掘的時候無意間挖開了通向這座神廟的路。
對於新王國時期的法老們來說,每一次的建造工程都有其特殊的政治和宗教意義。建造大臣會命工匠以法老之名在新建築上銘刻王的功績,並且會記錄下“於何時何地為哪位神明建造了一座名字是什麽的建築”。這些簡明扼要的信息對後世的考古工作者萬分重要。
但是在【荷魯斯神廟】裡,卻沒有神明的名字。
直到埃赫那吞的宗教改革把權利和宗教中心嘗試性地從卡爾納克往阿爾馬納遷移,這裡才落寞了一陣。
至於為什麽會有這個舉動,學界廣泛的認識是因為宗教的權利已經威脅到王權了,所以埃赫那吞需要用一個由王室壟斷的神明-阿吞神-來替代由宗教祭司集團把持的眾神,以挽救已經飄搖的王室。畢竟不是每任法老都像是圖特摩斯三世一樣,既是大祭司又是法老。是世俗權力和宗教權利的雙重化身。
解釋完了【荷魯斯神廟】,老布萊克結合後面的經歷,分析這兩座神廟不是並列的,而是存在先後順序。
在找到賽特神廟之後,會得到特定的信息。而賽特神廟的秘密會在最後的神殿裡得到解答。
但是布萊克並沒有補充上賽特神廟的秘密是什麽,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找到答案。
六十年前那些人進到賽特神廟的方式和我們完全不同。
原來法國考古隊在二戰和埃及獨立戰爭的兵荒馬亂之時摸到了村子,在那裡發現了賽特神廟。當時只是匆匆記錄了坐標,就急忙撤出去了。
等到十幾年後老布萊克等人再來,賽特神廟的入口就大刺刺地敞開著。而神廟裡的貢品等已經被村民們搬空了。等到他們進去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個空蕩蕩的神廟。
祭壇上沒有神明的頭像。據法國人說那卻是七十多年前就已經不在了的。也不知在更早的時間裡,被什麽人出於什麽原因拿走了。
至於賽特神廟裡我無意間發現的雙側壁畫,老布萊克等人六十年前也注意到了。
不過那會兒不像我們,是和互相不信任的隊伍一起進去的,還需要躲躲閃閃。那隊人馬直接拉電線把甬道和大殿照的燈火通明的,自然也一下子就看到了在甬道盡頭處那個指路的荷魯斯像腳下碎裂開的表層壁畫。
那是一處磕碰造成的缺口。應該是七十多年前法國人離開以後當地村民進去搬運神廟的東西給撞出來的。
老布萊克等人的思路也是順著雙層壁畫找進大殿。等他們把南北兩面牆的下層都取下來以後,發現了這壁畫的確還通向地下更深處。
這賽特神廟原本是一個新王國初期甚至是更早以前的采礦場。等圖特摩斯三世發現後,出於某些原因才在其上修建了賽特神廟。
神廟盡頭的壁畫兩邊刻畫了相似的內容。奴隸把從這裡開采的礦石輸出去。不過在采礦場深處發現了些什麽,讓不僅是奴隸,甚至是神職人員都跪地膜拜。
至於在原本壁畫上又加了一層壁畫的,法國考古隊的猜想是拉美西斯二世。
老布萊克寫到:“法國考古隊的人認為,拉美西斯二世疊上去的壁畫是從別處挪用的。”
這乍一想不合理,但是可操作性也是有的。畢竟神廟的形製都類似,雖然賽特神廟的內裡不太尋常,但是壁畫牆卻沒什麽新鮮的。
至於表面那層壁畫,很有可能是拉美西斯二世從地面上另一座太陽神阿蒙神的神廟就地取材來的。然後拉美西斯二世在被挪用了壁畫牆的阿蒙神廟的基礎上,這才又弄了塞赫麥特神廟。
老布萊克等人能在短時間內知道這些是因為當法國隊二戰時期來這裡的時候,有個考古學家留了下來。好在村子所在比較避世,那人沒受到戰爭波及。但是也在獨立戰爭的時候被清理出去了。等老布萊克他們來的時候,那人又跟著一起來了。
合著這賽特神廟裡的東西都是挪用來的。圖特摩斯三世和拉美西斯二世就誰也別說誰了。
在這裡老布萊克還補充了一點。一個叫索菲的法國考古學家,也就是老布萊克的前女友和他一開始去埃及的原因,提出很可能這雙層壁畫下面,還有一層壁畫。
索菲認為賽特神廟作為采礦場的時間,應該遠早於圖特摩斯三世統治時期。甚至有可能追溯到前王國那會兒,金字塔時期之前。
這也解釋了為什麽地面上的神廟盡頭那被毀了容的神像上刻著遠古埃及語。
考古隊的人都對於這個發現欣喜異常。這對於考古學家而言,真的是挖到了千金不換的寶藏。
不過六十年前老布萊克等人並不是去進行發掘的,所以帶的裝備和預留的時間都不太夠用。於是眾人就沒有把壁畫全部拆下來,也沒有再往下挖,而是準備從沙漠裡的神殿回來再立項發掘。索菲的猜想屆時也可以得以證實。
當然了,他們最終沒有回來。
關於祭壇上被劃去的銘文,布萊克在他的筆記裡是這麽寫的:
“祭壇邊沿上有銘文被劃去的痕跡,隻余一個祭司的印章圖案隱約可見。
穆斯塔法認出了那個印章。他說家中老人傳下來的草莎紙上有那個圖案,只不過並沒有人認識那上面的文字和團的含義。索菲說那很可能是古埃及時期傳下來的草莎紙,當場在本子上寫了幾個聖書體的文字,問穆斯塔法是不是差不多長這個樣子。穆斯塔法看了看,點頭說是。索菲興奮的說回去以後想借來看看,穆斯塔法應下了。
索菲告訴我十幾年前來的人沒說過銘文被毀去了,她提議說等那些人從阿拜多斯趕到以後再做打算不遲。不過路德維希說一定要在滿月之前找到神殿,不如直接按照【全知神廟】和【荷魯斯神廟】裡的指示,先進行獻祭。
接下來穆斯塔法依言在祭壇裡放了血,進行了獻祭。隨後在夜晚,滿月升起來的時候,果然又接收到了古埃及的信息。”
布拉克爵士在這裡寫下了一個思考:【穆斯塔法認出了祭司金印,但是近現代的阿拉伯人有人知道自己是繼承人麽?如果這職責真的傳承了千年,為什麽這時候才會被重新翻出來?難道隻憑借一首歌謠麽?】
這個問題有沒有得到驗證我並不知道,不過這也是我的疑惑。
阿拉伯人本身也算是【遠方來的人】。為什麽他們不在一千五百年前去找沙漠裡的神殿,反而要等到無論是老布萊克的六十年前,還是我們所在的這個時間呢?
總之,等老布萊克他們從賽特神廟出來,滿月已經掛上了天幕。
果然在獻祭以後,賽特神廟也出現了一些信息。
老布萊克的畫工不錯,而且空間想象力足夠豐富。和【全知神廟】一樣,他直接把在月色下複原的賽特神廟神廟給畫了出來。
在這裡他們並沒有再看到地圖,但是看到了天狼星和另一顆星星。
我不認識那顆星星是啥,後來李元告訴我那就是北極星。
在賽特神廟展現的星空裡,天狼星、北極星和滿月在天幕排布。然後老布萊克筆下的視角忽而一轉,一座神殿自沙海裡拔地而起。
他在這裡寫到:【我們同拱極星一起,簇擁天狼星和月亮。古埃及的神殿自沙漠裡顯現。】
這個表述讓我摸不著頭腦。
難不成要找到這個神殿還得飛上天和星星肩並肩不成?
除此之外,老布萊克還特意畫了一幅在神廟小劇場裡看到的塞尼特遊戲的規則圖。不過我沒有一點印象。
他還在邊上寫了一行令人迷惑的字:規則一直是由制定規則的人制定的。
這讓我想起來找到賽特神廟入口的時候,李元問傑奎琳的一句話。要是我們解錯了這個遊戲,會如何。
當時李元沒有得到答案。
我有種感覺,我們還會再遇到這個遊戲。只是不清楚到時候會面對什麽樣的前路了。
筆記的第四部分就是那個擁有一切答案的最後的神殿了。
在老布萊克和法國考古隊穿越了被賽特守護的沙漠之後,他們見到了一座無與倫比的建築。筆記上有一個素描圖,像是山峰佇立在沙漠中央。
等我翻到筆記的最後,六十年前的在這裡就戛然而止。進到神殿後發生的事情原本還有記載的,但是被人撕去了。
看樣子這筆記到我手裡之前被人加工過。也不知道是被村子裡的那個老者、還是布萊克爵士撕去的。
我有一瞬間都要懷疑是孟維清乾的了。好在紙張殘留的茬口兒明顯有些年歲了,讓我不至於面對這個局面。但是懷疑自己隊伍的人遠比真相可能被人掩去了讓我難受。
我怔愣了一會,不去想從何時起一種被人算計的感覺揮之不去。
在筆記沒被撕掉的最後一頁,老布萊克寫到:我希望自己沒有來過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