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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位遊戲》第64章 貓膩
  卡哇伊桑說完那一番驚人的話,又恢復了謙虛裡略帶著些低眉順眼的樣子。

  眾人不是一臉吃驚,就是面露凝重。就連李元那仿若事不關己的從容也維持的有些費力了。唯有樓時麒疑惑地轉頭四顧,不明白為什麽眾人一下子都噤若寒蟬。

  像是才意識到自己進行了不得了的發言,卡哇伊桑扶了扶眼鏡,唯唯諾諾地賠笑了幾聲。但是這下我可沒法把他單純地當成一個無害的科學家了。

  一個快活的聲音高調地傳來。

  “聞起來真不錯!”亞諾走位風騷地踩著他的開場白來到我們面前,手裡還不合時宜地端著一杯紅酒。跟他一起來的還有摩根、布斯維爾和幾個生面孔,無一例外都拿著酒杯。

  我們都起身。

  孟維清這才舍得把貓放下,轉而拿了瓶二鍋頭在手上。天婦羅也意外地通人性,並沒有被人多嚇住,反而亦步亦趨地跟在孟維清腳底下轉悠。而孟維清哪怕沒低頭看,也不曾踩到它。

  兩撥人互相敬酒客套的時候我也跟著抿了幾口甘蔗汁。

  傑奎琳站在人群後面朝我這邊揮手。她手指夾著香煙,揮動的時候帶起一陣細弱的白霧。

  確認不是自作多情以後,我跟著她在離人群稍遠的地方站定。傑奎琳一開始沒有說話,只是帶點探尋的意味看著我。

  我耐心地等了一會兒。

  法國女人吸了一口只剩下點尾巴的煙,待煙霧吐盡了才開口:“我在想你有什麽問題。”

  “不好意思?”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今天下午在賽特神廟那根石柱上的,並不是常見的塞尼特遊戲。”傑奎琳重新點了根煙,夾著煙的手指煩躁地撥弄了一下蓬松的金發。“我從來沒有真的見過那樣的塞尼特棋局,就連派崔克也只是很久以前在某個藏家的手稿上見到過一次。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為那是被人臆想出來的。”

  我被這個法國考古學家弄糊塗了。“請問這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塞尼特不會那麽輕易解開。”傑奎琳的視線第一次轉向我,但剛一對視就匆匆移開了目光。“能通過那局塞尼特,靠的絕對不會是運氣。”

  她想表達的很明顯。我誤打誤撞通過塞尼特,就好比說虛竹閉目落子恰好解開了珍瓏棋局。然而我自問絕對和古埃及宗教沒什麽緣分,更何況這一切很可能都是有人設計好的。

  但是我並沒有把自己的懷疑說出來,只是聽傑奎琳自顧自地用含糊的法語口音繼續念叨:“咱們不是近代第一批進去那裡的人。七十多年前法國隊在孟圖神廟發掘的資料我曾經看過,那下面的荷魯斯神廟前不久我們也進去過。六十年前有人進去過賽特神廟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些。可是哪怕是他們,也沒道理有人知道那個塞尼特遊戲是怎麽解開的。”

  我打斷了她。“就像今天下午在現場說過的,我並不知道怎麽解開塞尼特。”

  傑奎琳的話讓我又想起了那躲在暗處,妄想操控一起的手。於是我的語氣也連帶著有些不好了起來。

  “不會有人知道的。”傑奎琳偏過頭,慢慢吐出一口煙圈。她凝視著那渾濁的空氣,像是在注視虛無又像是在看某些具象化的事物。“因為那不是用來給凡人打發時間的,而是神明的遊戲。”

  神明的遊戲?早已隕落,被黃沙淹沒千年之久的神明麽?

  “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我透過逐漸消散的煙霧看向傑奎琳顫抖的藍眼睛。

  半晌,才聽見她低若自語的呢喃:“這趟怕是會很危險。我也不能不做打算。”

  等我回到279那三堆篝火所在的地方,來敬酒的那些人已經不在了。孟維清等人應邀去了聯合國那邊繼續新一輪的客套,卡哇伊桑帶著天婦羅也跟著走了。只剩下樓時麒賀榮川等留守的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侃大山。

  我跟著侃了一會兒,從聯合國那邊回來的廣宇就帶來孟維清的指示:晚些時候要再去一趟賽特神廟,常笑和樓時麒做好準備。

  這個組合真的是令人意外。

  我看了看也吃了一驚的樓時麒,好奇地問廣宇:“孟老師隻說讓他倆去麽?”

  廣宇點點頭。

  剩下的人沒有什麽異議,甚至都沒表達出一定程度的好奇心,繼續喝酒聊天。薑燦也隻調侃了一句:“晚上吃宵夜的時候可沒你們的份了。”

  常笑雖然名字裡帶著笑,可人卻是耷拉著臉,全程卻不聞不問地坐在一邊。直到現在孟維清點名讓他出任務,這才顯現出一些作為279成員的存在感。

  這人不高不矮,不美不醜,很難硬在存在感方面給他拔高。可這人雖然其貌不揚,卻帶著點兒耐人尋味的勁兒。別的不說,就單那雙眼睛。好看的眼睛我見了太多。往近了說,李元和瑞亞的桃花眼,樓時麒的鳳眼,亞諾的堪比瓦爾登湖的藍眼睛和Alex祖母綠般的眼睛都很美。可這人的眼睛本身其實並沒有什麽特色,偏偏平白地耷拉著,像是對地心引力的反抗。當有人叫他,那眼皮子非得先向下墜一下兒,才肯往上掀一掀。然後藏在眼皮底下的眼珠子這會兒才紆尊降貴地挪一下窩,將將露出點兒黑眼珠來。這矜持的眼珠子倒是真的黑,像是從來見不得光那樣,難怪藏得嚴實。

  聽了組織的安排,常笑灌下一口酒,在樓時麒有機會跟他套近乎之前就起身回帳篷了。後者苦著一張臉,唉聲歎氣。

  樓時麒不怎麽喜歡常笑,因為常笑一路上基本上沒正眼瞧過他。當然了,我受到的待遇也是一樣。不過現在樓時麒要和常笑一起去幹活,摸不清對方的路數難免犯嘀咕。

  “你說為什麽要我們倆去啊。”

  賀榮川寬慰他道:“樓兄也不必擔心,常笑應該不是針對你。”在樓時麒哀怨的注視下,他隻好把常笑的底細交待了出來:“常笑和王煜同志一樣,不能算是279的正式成員。據說是因為和白先生有些私交,這回才被請過來當外援的。雖然沒共過事,但是就我了解他為人其實不錯。只是多少沉默寡言了一些。”

  樓時麒聽完懨懨地點了點頭,對接下來的任務展現出了逆來順受的消極氣息。

  “孟老師叫十七和常笑能是幹嘛去啊?”我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常笑在279這次行動裡的意義。是專門讓人不舒服的麽?

  “二位還記得在前面幾個古埃及遺跡裡發生的事情麽?”我本來沒抱希望,但是賀榮川竟然有些想法。

  我和樓時麒都點點頭。

  賀榮川也不賣關子。“這次我們來埃及,人員看似關系混雜,其實還是有些可循之處的。從我知道的信息、前面幾次遇到的情況和眾人的應對來看,我把各位大致分為技術組、能力組和行動組。”

  這下不只是我和樓時麒,薑燦和韓江雪也湊過來聽。丁澤雖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好奇心,但是也誠實地停下了手頭上的事。

  對於眾人展現的關注賀榮川適應良好:

  “技術組是廣宇、江雪、常笑、樓兄和不才在下。

  能力組目前我分出來兩個人,白先生和月臣兄。月臣兄的能力我就不說了,基本上可以說咱們這趟來就是因為月臣兄的獨到之處。而白先生自從他加入279以來,出外勤就少不了他的超能力。什麽聽聲辯位、暗中視物之類的。更神的是,他還能在沒有標志物的情況下分辨方向。”

  賀榮川這麽一說,我忽然意識到了問題。“你是說白老師也能分辨方向?”

  “王同志一下子就問到點子上了。”賀榮川撫掌。“但是我個人覺得他的能力和月臣兄還是有所不同的,或許可以歸為‘五感敏銳、天賦異稟’。咱們先主要說說樓兄和常笑所在的技術組”。

  我“哦”了一聲,樓時麒也豎著耳朵等著下文。

  “廣宇兄、江雪、樓兄和我粗略可以劃分為空間和信息通訊方面。至於常笑同志,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是做密碼研究的。能把他挖過來,咱們這趟應該會很精彩。”

  “可是為什麽我們會需要一個做搞破譯的?”我不解。“是因為要截獲那邊的資料麽?”說著,我看了眼聯合國的方向。

  賀榮川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也有可能是因為古埃及還有許多沒有被破譯的神秘信息?王同志應該比我更清楚一些。”

  我自嘲地笑了一聲。現在我可什麽都不知道了。

  “你別笑。據說這常笑還跟大師學過,指不定還會看風水呢。”薑燦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這個人八卦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刀尖舔血的。

  “他再會看風水來埃及也沒用。”丁澤直接給薑燦拆台。

  “誒你個放牛娃,找不痛快是不是。”薑燦沒有袖子可以捋,於是只能意思意思地拿手在胳膊上抹了抹。

  丁澤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薑四虎子,有本事咱們練練。”

  那邊薑燦和丁澤吵了起來,要不是怕讓聯合國看了笑話估計還要動手。韓江雪安靜地坐在一邊,倒也沒對這場面表現出意外。

  賀榮川見怪不怪地繼續道:“接下來還有夏姐。她和那邊乾仗的燦哥釘子都是行動組的,據說她應該是咱們的武力巔峰。”在說到夏商周是武力值天花板的時候,一看就很能打的薑燦,和能憑一己之力硬剛盜獵者的丁澤沒有提出異議。賀榮川頓了一頓,思考片刻搖搖頭,“月臣兄看上去也身手了得,不過應該不會有機會看到是誰技高一籌了。”

  李元的確是有兩下子,而且絕不是什刹海體校能練出來的。我眺望了一下火堆另一半聯合國的地盤。孟維清等人的身影在火光裡影影綽綽,至少從表面上看是和對方相談甚歡。

  樓時麒嘟嘟囔囔:“既然尹月臣這麽厲害,怎麽不讓他去,反倒是讓我去呢?”

  賀榮川一笑:“或許是月臣兄還有其他要務。不過這我就不太清楚了,而且這裡有更了解他的人。”

  我收回視線。

  薑燦聽完賀榮川的話這會兒已經放過了丁澤,正跟樓時麒擠眉弄眼。我沒搭理他,只是問:“川兄是不是還忘了幾個人?”

  “莫急,這不就說到了嘛。”賀榮川識趣地沒繼續李元的話題。他環視了我們幾個,伸出三根手指:“我們隊伍裡還有三個人沒提到。孟先生、瑞亞小姐和王煜同志。

  咱們先說眼前。是王煜你發現了考古隊工地下面的【荷魯斯神廟】還有今天村子裡的【賽特神廟】。就目前看來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那個人。”賀榮川說完,大家都善意地笑了笑。我也勾了勾嘴角。接著他正色道:“但是就像你說的,這很可能是有人針對你的陰謀。我個人對此了解不多,就不妄加判斷了。不過這樣一來王煜同志的角色就比較曖昧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算。”

  我很感謝賀榮川沒說出來“背鍋俠”這個詞。

  “孟先生不太好分門別類。他加入組織的時間比較長,不會被派出去做外勤,不能把他算作行動組的。而且出於經驗考慮可能更傾向於依靠傳統手段,所以暫且不歸為技術類。至於說超能力,這個又不是能後天習得的。所以要我說,”

  “要我說孟維清就是一吃乾飯的。”賀榮川還沒說完,薑燦就替他補充上了。這不是薑燦頭一次表現出對孟維清的不屑了,然而他對孟維清的安排卻也沒有異議。

  賀榮川把自己的話說完:“所以要我說,孟先生領了帶頭大哥的稱號應該算是合情合理。”

  丁澤認同地點頭。

  “瑞亞小姐跟我們不是一類人,說實話我不是很清楚她為什麽肯來這一趟。”

  我心說這大小姐要不是為了她姐姐的兒子,才不會到沙漠裡吃土呢。她對李元的這份親情倒是著實令人感動。

  “不愧是川兄,這番分析透徹到位。”我豎起大拇指。

  樓時麒也心悅誠服地不住點頭。

  賀榮川忙謙虛道:“不敢當不敢當。只是我個人習慣了解一下同伴。”

  這當口又有幾個人走了過來。被人擋住了火光,我抬頭就看到了阿裡那個騙子。

  “煜,請問可以耽誤你幾分鍾麽?”哈桑站在阿裡身邊,誠懇的棕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

  我嗤笑一聲。沒搭理哈桑,直接回到了剛才的聊天裡。我被這幾個埃及人騙的夠嗆,從他們嘴裡聽不到一句真話,多聽多上當。

  樓時麒見是哈桑等人,直接跳了起來。他在帝王谷地下的【全知神廟】裡見過這些人拿我談條件,已經把他們和恐怖分子掛上鉤了。

  樓時麒人高馬大的,雖然內裡是個傻缺但看起來還挺能唬人。

  哈桑頂著壓力往前走了一步。“煜,我們就是來跟你把話說開的。真的不是我們有意瞞著你們。”

  不是有意瞞著我們?我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先是阿裡在網上用“史前文明”挖坑,把我、祁天和張颺誆進去,哈桑則是在我們考古隊臥底。就連蘇格拉底也在孔蘇神廟裡擺祭品裝神弄鬼,還騙了我們二十埃鎊。等他們幾個古埃及祭司後裔在帝王谷挾持著我登場以後,又騙我和李元說他們壓根兒不想摻和古埃及的事,甚至還假惺惺地帶著我倆見到了穆斯塔法。然而還是他們,在我們從布萊克爵士那裡得到了幫助以後,跑到美國人那裡說什麽“因為中國人掌握了很多東西,你們不得不帶上我們來平衡實力”而來到了這裡。

  我算是被他們徹頭徹尾利用了一個夠。現在還有臉跑來說什麽“都是誤會”,後面指不定還有什麽算計在等著我呢。

  “王煜,別聽他們扯淡。這幫人沒憋好屁,有什麽事讓他們就在這說。”薑燦也站了起來。他個子雖然不算特別高,但是壓迫感很強。幾個埃及青年在他這種橫貨面前像是小綿羊一般無害。哪怕平時看起來不怎麽正經,薑燦身上屬於戰場的硝煙其實一直沒散。

  丁澤沉默地站在薑燦邊上,賀榮川這次也沒有打圓場。

  我打定主意不準備再上當。可是想到關於賽特神廟和老布萊克的筆記裡有些說不通的東西,我還是想問個清楚。至於這些埃及人說的話可不可信...

  於是我站起來拍了拍擋在面前的樓時麒,跟一臉凝重的哈桑說:“那請你先解釋一下為什麽在賽特神廟裡,你們要往祭壇上獻祭鮮血。”

  哈桑抿緊了嘴唇。這個動作萊拉也做過,在遊說279帶上她一起進沙漠的時候。

  我盯著他,卻遲遲沒得到回復。

  “好吧,那我們沒什麽可談的了。”我聳聳肩,臉上掛出來一個假笑。

  果然不能信任這些人,他們簡直比卡爾還可惡。至少卡爾一開始就是惡人,而這幫阿拉伯人卻從一直在騙人。

  哈桑和阿裡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再次直視我的眼睛,無視阿裡眉頭緊蹙地對他表示不讚同。

  我們就看著他倆表演。

  哈桑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我們是真的不想當祭司的。在萊拉‘生病’以後,村子裡的人都躲著我們,覺得我們是不詳。除了直系親屬以外,就連沾親帶故的那些人都因為怕被‘傳染’而孤立我們。只有阿裡他們還搭理我們兄妹。”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好像只是重溫那段日子就已經足夠痛苦了。

  賀榮川和韓江雪假裝要去拿東西,禮貌地回避了哈桑的過往。

  薑燦可不在乎這些,依舊虎視眈眈地盯著幾個埃及人。

  我雖然聽到別人的傷心事也有些尷尬,但是一想到這些很可能也是謊言就狠下心:“我對你的遭遇感到抱歉。不過請問我們可以跳過這些,進入到那場獻祭了麽?”

  哈桑怔了一下,微微點點頭。“是我爺爺跟我說,要在那裡進行獻祭的。”

  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難道你不是看到了銘文以後才決定獻祭的?”

  “不。”哈桑苦笑著搖搖頭。“祭壇上的那阿拉伯語是當年我爺爺從沙漠深處回來以後刻上去的。他說如果再有機會進到那裡,一定要重新面對命運。”

  我更加迷惑了。“當年不是穆斯塔法把我們工地下面那個【荷魯斯神廟】壁畫上的地址毀掉的麽?我以為他不想讓人再找到這裡。”

  “他的確不想。”哈桑垂下眼睛。“這也是為什麽六十年了,他一直沒有再去過。但是他告訴我們,如果有人再進到沙漠裡的話,我們就要完成當年他沒有做到的事情。不然,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更可怕的事情?我皺緊眉頭,不由得想到了賽特神廟裡那莫名其妙出現的塞尼特棋盤,還有可能會借【古老血脈】復活的神明。

  埃及人的話在我這裡已經沒有可信度了。然而老布萊克筆記裡記載的和我在賽特神廟裡看到的那些不和諧之處的確能在一定程度上被哈桑的說法解釋。

  如果穆斯塔法真的知道那個祭壇有問題,為什麽又會在六十年前往裡獻祭呢?而且那個猶太人貝耶爾到底知道些什麽,又是懷著什麽心態慫恿老布萊克深入沙漠的?賽特神廟的雙層壁畫裡還有什麽沒被記錄的秘密?

  我得再去賽特神廟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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