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余日跋涉,左夢庚一行終於趕到了蒲台。
第二師師部駐地。
這是李貞麗第一次踏上戰場,原本十分的緊張。
可是從馬車上下來時,看到無數的人繁忙奔走,空氣中隱隱的硝煙味,不知為何,又令她安定了下來。
至此,她也終於明白,為何左夢庚敢帶著區區百十來人趕路了。
原來他的軍威之盛,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
茅元儀、左永、張忠、寧為平、孫雲亮等高級將領,早已在這裡等候。
“統帥緣何空手而來,也不給我們帶份餃子犒勞一下?”
一見面,茅元儀就開起了玩笑。
左夢庚和他擁抱了一下,笑罵道:“你們這裡大魚大肉可曾斷過?區區餃子還惦記著。”
左永笑道:“統帥親手包的餃子,那怎麽能一樣呢?”
“我敢包,你們敢吃不?”
一群人哄笑,對於左夢庚的手藝,那也是怕怕的。
利津之戰後,第二軍並未移動,依舊控制著濟南府和青州府的邊界地帶,並沒有趁勝前進。
這也是統帥部的作戰計劃。
既要堵死東江叛軍的西逃路線,也要讓東江叛軍從容挑選前進方向。
第二軍將利津、蒲台、青城三地連接成線,建立了密不透風的防線。再往南青州府和濟南府的官道,卻沒有去佔領。
一直到最西面的禹城,第四師的第二旅留在了那邊, 算是為了後續計劃的埋子。
“東江叛軍被我們打回去之後, 一路東逃,和第一軍迎面撞上, 又被教訓了一通。如今駐留在樂安一帶,短時間內沒有動靜。”
左夢庚當然明白怎麽回事。
“換成我是李九成、孔有德,我也得好好琢磨琢磨,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眾人再次哄笑。
在他們的眼中, 東江叛軍宛如手中的玩具, 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對於軍事,左夢庚事無巨細,全都十分關注。
他親自去了一線,看望了蹲在壕溝裡堅守的士兵。
“這種屋子裡必須要鋪滿稻草, 否則的話, 四周的泥土牆冷冰冰的,遲早要把士兵們凍壞了。”
新軍的壕溝設施已經十分完善了,甚至帶有休息的土屋。
就是在壕溝一側的牆壁向裡挖出來的坑洞, 還用粗木支撐,十分牢固,也能避風。
雖然遠不如屋子舒適,但是在戰時,這樣能夠睡覺休息的地方,已經算是奢侈了。
這種屋子除了門口,沒有透風的地方,所以不能在裡面生火取暖, 十分的陰冷。
唯一的辦法, 就是弄來稻草、蒲草,厚厚地鋪在地上, 然後再墊上厚棉褥, 人才能躺在上面休憩。
不過左夢庚看到,有的地方偷懶, 為了省事, 鋪的稻草十分稀薄, 便指了出來。
“這等事情上絕對不能疏忽, 現在你們還年輕,自覺沒有什麽。可是陰濕的毛病已經進入你們體內, 等你們年歲大了,可就有得罪受嘍。”
士兵們撓撓腦殼, 連忙跑去拾取稻草了。
當然,除了些許的小毛病,整個新軍陣地讓左夢庚十分的滿意。
第二軍從上到下,都嚴格執行了戰時駐扎準則。
整個戰壕裡做了十分細致的規劃,除了作戰區域外,其余的部分都涇渭分明、用途井然。
除了每個排一個土洞休息室之外,戰壕裡還有餐飲區、娛樂區、衛生區、學習區和醫務區,基本上和一個個的小村鎮沒啥區別。
士兵們在這裡,不打仗的時候, 基本上和日常生活區別不大。
而最受士兵們歡迎的,自然是娛樂區和學習區了。
在這裡, 士兵們可以玩耍的遊戲居然很多。象棋、五子棋、圍棋、單杠、雙杆什麽的一應俱全。
而學習區,左夢庚過去看的時候都擠滿了人。
“報告統帥,我是第二軍第二師師部參謀廖化, 正在這裡給士兵授課。”
聽到這個姓名,左夢庚不禁大樂。
“你能講課,那能做先鋒嗎?”
周圍一片哄笑, 廖化做先鋒的典故,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廖化臉色通紅。
“統帥,就算咱們蜀中將星雲集,這先鋒也得是我的。”
左夢庚的手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
“好!要的就是這份志氣。我很期待,看到你戰功捷報。”
廖化激動壞了,臉色通紅。
全軍上下那麽多人,能有幾個得到統帥如此嘉許?
“利津之戰,傷亡如何?”
左夢庚是一個十分關懷部下的統帥,來到前線,最在意的就是傷亡。
而說起這個話題,沒有一個人的心情是不沉重的。
“傷亡並不大。陣亡十八人, 受傷的有一百來個。其中重傷的三十五個,其余輕傷的, 過幾日就能歸建。”
不管新軍的武器多麽先進,只要是打仗,傷亡就必不可免。
左夢庚抬腳就走。
“醫院在哪兒?”
遵照新軍的條例,作戰時必須布置醫院,負責搶救傷員。
如今軍中的大夫,基本上都是從鄧玉函負責的醫學院出來的。
幾乎都是二把刀,但已經是這個時代難得的救護力量了。
這些大夫來到軍中,全都是工作順帶實習。
留在軍中一段時間,還要再回醫學院學習,順便將在軍中實踐過程中發現的問題帶回去,依靠醫學院的力量來解決。
還別說,通過這個方法,這邊的醫學水平進步很快。尤其是外傷的救治能力,不敢說天下第一,也是當世頂尖。
醫院基本上都在大後方,與前線距離五裡左右。
一到這裡,左夢庚就看到了熟悉的場景。
只見一排排的白色帳篷前的大廣場上,此時搭滿了數不清的架子,上面全都飄蕩著白色的乾淨紗布,空氣中的藥香味濃鬱不散。
傷兵們看到統帥親自來探望自己,一個個都激動壞了。要不是被人好好安撫住,甚至全都要站起來。
“你們不要因為受傷了、殘疾了就覺得羞愧,這些留在你們身上的傷疤,何嘗不是一枚枚的獎章?靠著這個,將來你們走遍天下也要挺胸抬頭。沒有人可以瞧不起你們,我新軍上下也不允許有人瞧不起你們。”
這些傷兵裡,重傷和致殘的那些,基本上都要離開軍隊了。
對於未來,他們顯然是迷茫的,不知道前途如何。
左夢庚這個時候出現,說出這樣提氣的保障,就是給予他們最好的信心。
聯想到那些先前離開軍隊的前輩的境況,這些傷兵們終於破涕為笑。醫院的氣氛很快改變,全都是左夢庚帶來的功勞。
“統帥,您來的正好。有個倔娃,傷了腦袋,可死活不肯剃發。再不救治的話,都要感染了。”
左夢庚很快見到了那個傷兵。
二十出頭,黑瘦黑瘦的,有點緊張。腦袋上好大一塊爛瘡,看著令人欲嘔。
“為何不讓大夫剃發治傷?”
傷兵叫耿小二。
大多數貧賤出身的人,在山東這邊都是小二、小五、小七之類的名字。
耿小二名雖賤,懂的卻很多。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損傷是為不孝。”
不少人皺眉,覺著他說的確實有道理。
可難道就這麽耗下去,最終耗死?
但左夢庚面前,這種話毫無用處。
“你日常剪指甲嗎?”
耿小二一呆。
“自然剪的。”
左夢庚當即問道:“指甲就不是受之父母了?為何要剪?”
耿小二有心想說,指甲長了耽誤事。可隨即明白,這個理由同樣也可以套用到頭髮上。
見他沉默,左夢庚說辭一大堆。
“你父母最大的願望,恐怕就是看到你好好活著。所以你能活著,才是最大的孝。區區頭髮,剃了又能如何?”
見耿小二意有所動,左夢庚突然覺著,這是一個機會。
“既然你不信,那我就陪你一起剃發。我的官比你大,我都不怕,你還怕嗎?”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茅元儀等人更是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