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時分,紫紋來到了琴房會小傑。
“先送你一個驚喜。”小傑笑著帶她進了裡屋,“給你介紹,這是我爺爺。”
“爺爺?你大名鼎鼎的爺爺?”紫紋有些受寵若驚。
“你就是紫紋姑娘吧?還是現在要叫小夥兒?”小傑的爺爺笑笑說。
“陶爺爺叫我紫紋就行。”紫紋在陶爺爺的示意下,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八仙桌旁坐下。
陶爺爺在泡茶,是上好的龍井雨前,葉小茶香色澤淺淡,是民間茶中之上選。接過清茶一盞,紫紋抿了一口:“好茶!陶爺爺泡茶功夫真好,茶香宜人,不苦不澀。”
“品茶人,同一杯茶,能品出不同的人生。心中有疾苦,便能嘗出茶中苦味,而你隻聞得茶香,知甘不覺苦,可是因為心無城府?”陶爺爺點頭對紫紋表示認同,“小傑果然結識了賢人啊!小子,做得不錯!”
“爺爺,這一走,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回來。您要保重,想我的時候就和紫紋聊聊,我一定功成名就,到時候一有機會就來開演唱會,這樣我就能常來看爺爺了!”小傑有些不舍。
“不要急功近利,要記得,音樂在表達內心的時候,才最有感染力。你要做的,是音樂人,不只是個明星。”陶爺爺循循教誨。
“陶爺爺,為什麽小傑會是台島人?”紫紋有些不明白。
“老頭子我本名陶耀文,家兄帶著我兒子陰差陽錯在戰時流落到了台島。誰知局勢驟變,我與愛子從此兩岸相隔了。”陶爺爺一邊說,一邊歎氣,“一開始連書信都很難通,好幾十年,我和他奶奶錯過了兒子的成長。終於盼到了他成家立業,老婆子心力交瘁,終是離我而去。”
說到這裡,陶爺爺渾濁的目光泛起煙雲,他似是沉浸於回憶中,許久才繼續開口。
“小傑這孩子像我,從小酷愛音樂,兒子借著交換生的名頭將他送來我身邊,也是盡了他一片孝心了!”陶爺爺又看著小傑,對他說,“名利會渾沌人心,讓人忘記了自己是誰。你雖是台島人,但你的根在這片土地上,記得不忘初心。”
“我會的,爺爺!”小傑虛心受教。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失落初心而不自知的人比比皆是。你自己想辦法做到吧!我老頭子不強求,也強求不了。”
“可以喝茶啊!”紫紋這時候插嘴了,“爺爺說過,心無城府而不知苦。那就讓他每天想想爺爺泡的茶,每天喝一口,測一測城府不就行了?”
“哈哈哈哈!果然聰明通透,心思單純。”陶爺爺笑了,“未嘗不可,未嘗不可啊!孫兒,明日老頭子教你泡茶。”
“好!”這次回來,不但學到了爺爺的琴技,還能學到爺爺的茶藝,想來也是賺到了。
中午,美食街,說好的吃大餐,紫紋可真沒幫小傑省錢。一輪吃下來,兩人找了一間特色咖啡館坐下繼續聊天。
“喂,你跟我講講,你跟你那個小愛人到底是啥情況?”小傑終於八卦到了點上。
“沒什麽情況啊?什麽什麽情況?能有什麽情況?”紫紋聳聳肩,說得平淡無奇。
“喝!沒情緒啊!沒情緒那就是敷衍,沒誠意!”小傑本來就是人精。
“那你要我怎麽說?我自己也很沒頭緒啊……”紫紋真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畢竟感覺這種東西,太瑣碎了。
“那……我們還是打比方。上次不是說是寶蓮燈嗎?這麽多時間接觸下來,
現在你會怎麽描述呢?”小傑很會引導話題。 “這個啊,讓我想想。”紫紋開始組織思維,然後她喝了口拿鐵,娓娓道來。
她告訴小傑,葉泉就像是一棵樹苗。
想象她搬了新家,家門前有一片開放的公共苗圃。紫紋每天路過門口都能看到苗圃裡鬱鬱蔥蔥的樹苗。
有那麽一棵長得有點歪的小苗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好看的枝條,因為矮小欠缺陽光而有些歪斜。她覺得可惜,於是幫忙清除了旁邊大樹上遮陽的枝條,還修剪了小樹不平衡的外表。
因為這棵小樹所在苗圃的位置就在家門口不遠,她每天都會去看看小樹。給他除除草,加加養料,乾旱時候澆桶水,水澇的時候挖條溝。
閑來無事,她就會跟它說說一天來發生的趣事兒,還會一邊聽它樹葉隨微風莎莎,一邊畫畫風景。漸漸地,這棵歪歪斜斜,營養不良的小樹長得穩健挺拔了。
每天每天,她都會到它的樹蔭下納涼,跟它說話。然後有一天,這棵樹忽然就不見了!
原來苗圃的園丁見它長得好,就把它移植到了公園的大花壇裡。她這才意識到,這棵樹苗,原來根本就是別人的啊!
公園不遠,她慕名尋去,便發現那棵小樹現在在一個漂亮的花壇裡,四周群芳環繞,美不勝收。公園有開門關門時間,她無法像以前一樣,一出門就能靠著它的蔭庇,多久都行。
而且她發現,公園有自己的園丁,再也不用她來關心它的成長。時間越久,便越覺得它其實更適合那個漂亮的花壇。
但因為照顧得久了,又是從它還是一棵小歪苗的時候就開始照顧,每天跟它說要好好長大,這樣才對得起她的一番心血,所以她便有了“這棵小樹是她的”那種錯覺。結果小樹是長好了,可也就這麽被他的真正主人挖掉了!
她心理不平衡了, 明明是自己的心血才讓小樹健康成長,卻給別人做了嫁衣。但是,這小樹,也的的確確原本就不是她的財產,她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決定它的去留。
這就是紫紋覺得糟心的地方。葉泉就像是那棵樹苗,他本不是她的,只是她貪戀而又不舍而已。而這沒有立場的貪戀,注定是一場空泛的異想天開。
此情此景,就像她的目光已離不開葉泉,他的根須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長進了她的心房。如今要連根拔起,那是不死也去半條命!但她又不舍砍斷他的華美枝乾,這麽長著,吸取著她心中的養料,她已脫不開去了!
“至少這根須,是我們斬不斷的糾葛和連結,所以就讓他在我心上長著吧!”紫紋這麽對小傑說。
“他不知道他長在哪裡嗎?”小傑問。
“應該不知道。也不用知道!知道了,恐怕只會自斷根須,斬斷連結。”紫紋捧著咖啡杯,語氣沮喪。
“你這樣,完全不給別人住進你心裡的機會啊!將來遇到了良人怎麽辦?”小傑又來了個如果。
“良人啊……”紫紋看向窗外的人頭攢動,“除非養分枯竭,小樹枯萎……良人,不會有了!”
“你這是要勵志當奶茶?”小傑笑了。
“不加糖!”不甜,只是溫潤,但專一,“如果可以,我倒是想當女王,可是當不了吧……”
臨走之前,小傑把禮物給了紫紋,那是琴房的鑰匙。他告訴紫紋,心情無處訴說的時候,就去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