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機械之魔(完)

  那是從歷史中吹來的風，因挑撥離間和鼓唇弄舌而生，風中帶著辛辣諷刺和評判的味道。

  千機閣，於三十多年前在先皇的組織下成立。

  這個組織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向天下百姓披露世家豪族的存在，若是那些世家豪族被深淵蠱惑、腐化，那麽，至少百姓們能知道他們的敵人是誰。

  又或者，當改革的時代來臨之時，百姓們能夠清楚，他們的敵人是誰。

  千機閣自組建開始，就是為了服務天下百姓。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千機閣慢慢發生了轉變，這個轉變的時間太過漫長，以至於千機閣的組建者都沒能發現這一點。

  他們逐漸在點評之中加入了諷刺的言論，但每一次諷刺都直入人心，正中被評判的那個事物的缺點，所以沒有人在意。

  然後，他們又在點評當中加入了同類事物之間的對比，這一次依舊合情合理，仍然沒有人在意。

  為了完成這兩件事，他們花了十幾年的時間，而千機閣誕生至今，也不過三十余年。

  十幾年的時間對於凡人來說實在漫長，長到了能讓他們忘卻一開始千機閣是一個什麽模樣。

  千機閣用了三十多年構建起了自身的權威，到了現在，千機閣的每一行文字，每一段評點都被人們奉為圭臬。

  正因為每一次評價都會進行細細揣摩，所以他們已經成為了權威，被人們信奉。

  上至殿堂，下至萬民，即便是在深山老林，也有人知曉千機閣的名號。

  哪怕是被家中師長教育過的年輕俠客，也會想要在千機閣的榜單上留下自己的姓名，讓萬眾萬民看到自己的存在;哪怕是金榜留名的文人、朝中百官，也會想要成為點評中的重點，凌駕在其他文人之上，因為文學上的高低難以辨別，只有通過權威才能進行比較，而千機閣就是這樣一個權威。

  人們對於千機閣的誇讚視同至寶，千心萬慮想要將其獲取——不惜一切代價！
  於是，鬥爭遂生，競比凸顯。

  人們越來越喜歡攀比，相互之間的鬥爭愈發的多，門派與門派之間的仇恨因門下弟子被對方的弟子而生，整個東土的氛圍都在變差。

  而這個時候，因為承受了詛咒，先皇逐漸變得衰弱，世家豪族卻日益強大，這時候的先皇已經沒有心思和能力再去管理千機閣。

  或許就是在那個時期，副閣主被真正的千機閣主欺騙了，認為先皇生病之後，疑心變重，所有的信息都需要通過閣主進行傳遞。

  可實際上，先皇一直都知道自己為什麽生了病，不可能會產生疑心。

  從那個時候開始，千機閣的閣主就在謀劃如今這件事情——

  上官家得到了‘天下第一世家’的名號，上官垚借此謀求升神，而且他也成功獲得了神性，成為一個偽神。

  上官垚晉升神靈是從深淵那裡得到的經驗和方法，可實際上，那個方法應該是深淵故意給出的，其目的就是為了做一個實驗，而上官垚就是那個實驗品。

  如今，鍾曄也感覺到了那頭本該死去的機械大魔體內的神性，眉頭緊鎖。

  緊接著，他就意識到了它是‘千機閣’！
  那座矗立在山野之中的鋼鐵之山乃是‘千機閣’的本體——在場所有人都是那麽認為的。

  只要將其摧毀，千機閣事件就算結束了;只要將其摧毀，千機閣就不可能再掀起任何風浪;只要將其摧毀，世上便不會再有千機閣存在……包括鍾曄在內的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

  ——它不是其他，它就是‘千機閣’！
  在長達三十年的時間裡，千機閣已經樹立起了權威，哪怕現在它已經被認定為‘被深淵腐化’，可是思想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扭轉過來的。

  在人們心中，千機閣早就不是一個物體或組織，它早已成為了一個概念。

  那是諷刺、辛辣、權威、誠信的，它代表著世間最高的可信度，它放出的每一個文字和每一段話語都是真實無妄的。

  這就是千機閣，它早已是意象，早已是‘概念’。

  它，早已是一個另類的‘神靈’！
  千機閣的存在方式比起神靈，更像是‘國器’，當初鍾曄也從其他國器上面感覺到了神性，所以才能感覺到那頭機械大魔與真正神靈之間的不同。

  可是，它不是已經死了嗎?
  難道說，之前被自己打碎的那個東西並不是核心……不，那就是核心！

  突然之間，鍾曄意識到了一件事。

  ——那確實是機械大魔的核心，可是，它的靈魂不一定在那裡！

  靈魂與核心分離，這聽起來似乎很荒謬，但對於惡魔來說，再怎麽古怪都不奇怪。

  呼……

  遠處那座機械之山動了起來，除卻頭顱並不存在明顯肢體的軀乾裂開，向外伸展，生出了六條手臂。

  它的體型龐大，一舉一動都能牽扯天地。

  當它展開六臂，周遭空氣便被排開，磅礴大氣奔湧而來。

  這一刻，它就像成為了天地之間唯一的中心點，任何事物都要圍著它行動。

  正在忙碌收拾著陣地的士兵們抬起頭，前來支援戰爭的修行者們抬起頭，伏案疾書的將軍抬起頭，正準備找個地方休息的王春熙愕然回首。

  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了機械大魔身上，當即看到那頭大魔體型驟然收縮。

  短短三秒，它的身高就收縮到了一百米以內。

  所有多余結構都從體內溢出，構成了一套包裹全身的鎧甲。

  “你們逃吧……”

  鍾曄的聲音響徹在整個陣地:“這不是你們能夠對付的敵人……王指揮使，請你保護他們逃離此處，如果可以的話，請將沔州內的百姓一並帶走，我和祂的戰鬥可能會波及到沔州。”

  聞言，王春熙瞳孔一縮，急聲呼喊:“全軍都有——把所有負重拋下，武器什麽的不用管了，直接丟在原地！”

  士兵們愣了一愣，不清楚這個聲音是什麽身份，所以第一時間並沒有反應。

  “所有人聽從命令！”將軍也揚聲大喊，“拋下武器和行李，乘上馱牛和戰馬，立即撤退！”

  遠處，機械怪物的蛻變仍在繼續，鍾曄並未進行干擾，因為他身後的人們還沒有撤退，若是他在這時候與其開戰，一定會波及到他們。

  而且，他也不認為自己能夠打斷那個東西的蛻變。

  因為，‘祂’早就是神靈了！
  鍾曄記得很清楚，副閣主讓馬培給他帶的那句話，‘千機閣閣主是仿製國器製造出來的’，而他之前擊碎的那個大機器就和王春熙描述的一模一樣。

  這也意味著，他擊碎的那個大機器或許就是副閣主提到的‘仿製國器’。

  執掌國器者，能夠行使如同神靈一般的權柄，將他們稱之為神靈也未嘗不可。

  仿製國器，自然能擁有國器的幾分能力。

  那個大機器乃是這頭大魔的核心， 當它被擊碎，大魔也就死了，而大魔死去，現在出現在鍾曄眼前的這個東西，便能夠以‘神靈’的身份複生！

  如果是其他時候，祂沒辦法做到，因為在其他時候，這頭大魔並不等同於‘千機閣’，信仰之力並不會指向祂，但在所有分部都被毀滅，只剩下祂存在的現在，祂就相當於千機閣本身。

  於是，信仰之力有了指向，向祂匯集而來。

  明明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為何那個大機器周圍防衛力量薄弱，王春熙能夠輕松潛入進去?
  這就是理由——祂需要讓所有人知道，祂才是千機閣的核心，祂就是千機閣‘本身’！
  作為大魔的它死去了，所以，祂將以‘邪神’的身份複生。

  以‘千機萬變’為名，以‘陰謀鬼祟’為號——

  ——千機之神，堂堂誕生！

  身高三十八米，渾身上下披覆亮銀色鎧甲，生有六臂的邪神仰天發出了囂張狂放的笑聲，以慶賀自身計劃的完美達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