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初三。
應天府。
宴會。
朱元璋落座,看不出悲喜,緩緩掃過眾人,似乎仍在做什麽決斷。
藩王都是他封的,如今要遷都北平,九邊藩王確實會在將來成為疾手的問題,但這手心手背,哪都是肉啊。
奉天殿的廣場上,參會的無不是朝中大臣,各種爵爺。
鄭國公常茂,魏國公徐輝祖,梁國公藍玉,宋國公馮勝,信國公湯河,而其中最讓方世玉注意的,當屬曹國公李景隆了。
這個大明第一戰神,靖難之役第一功臣。
這些國公中,老一輩的國公,只剩下馮勝跟湯河了,徐輝祖常茂二人,雖自身也有軍功,但卻差了一輩。
至於藍玉,則是夾在雙方中間,尚屬壯年。
方世玉帶著朱允熥在奉天殿的廣場上閑逛,整個華夏各種各樣的舞樂,在這個地方,展現的淋漓盡致。
突然間,朱允熥開口道:“祖師爺,你看那不是朱允炆嗎?”
“他在那做什麽?”
朱允熥一臉狐疑的看著朱允炆的方向。
目光掃過,方世玉笑道:“結交外臣,不愧是你啊,朱允炆,你爹剛病倒,你就開始籌謀了?”
“肯定是想給他娘復仇,祖師爺,這個人有問題。”
朱允熥看似虎頭虎腦,沒有什麽大能力,但他狠起來,那也是真的狠。
能在方世玉耳邊說出這番話,其心,昭然若揭。
朱標病倒,引發了一場宮廷內變,呂氏直接被朱元璋下令秘密處死,朱允炆估計也意識到了巨變即將降臨。
“這話以後別說,讓你爺爺聽到,管教你連爛果子都吃不上,讓他折騰去吧,怎麽輪也輪不到他的。”
方世玉無所謂的說了一句,對於朱允炆的下場,方世玉即便是不插手,他也注定會從那個皇位上跌落下去。
詹事府沒有交給他,就已經可見一斑了,日臨群臣,聽斷諸司啟事,而洪武二十五年的科舉選才,給方世玉提供了許多可以提拔的官員上來。
“唉,你去查查,跟在他身邊的人,都是誰,在哪裡任職。”方世玉突然來了興致。
朱允炆都這樣了,還有人往他身邊湊合,真的是不怕死?還是相信,他們有能力翻天?
朱允熥笑了笑道:“你放心吧,祖師爺,肯定給你辦好了。”
正當朱允熥離開時,一道身影走到方世玉面前,李婉手裡端著托盤,微微躬身道:“天雷王殿下,這是我剛才熬好的銀耳雪蓮粥,可以緩解飲酒。。”
方世玉望了一眼李婉,隨口道:“你怎麽知道今晚要飲酒?”
“盛況如此,聖君邀請十余國使臣齊聚應天,聖君年齡大了,自然要殿下去陪襯的!”李婉說話間,將銀耳雪蓮粥拿在手裡。
撥動著杓子,當著方世玉的面先吃了一口道:“殿下,還是熱的!”
“好,你去忙吧!謝謝了!”方世玉從李婉手中接過瓷碗,剛剛喝了一口,一股暖流湧起。
“嗯,很好吃。”
方世玉笑了笑,李婉俯身道:“殿下喜歡就好!
方世玉沒有說話,轉頭望著四周,正當方世玉回身時,似乎是一道影子,出現在方世玉面前。
方世玉看著背影,連忙追了上去,卻是這時,朱元璋身邊的小太監攔住了方世玉道:“殿下,聖.上喊你入殿!”
停住腳步,方世玉道:“魏國公是自己來的嗎?”
小太監尷尬的看著方世玉道:“回殿下的話,魏國公並非自己來的,魏國公徐輝祖,中山王次子徐膺緒,四子徐增壽都來了。”
奉天殿內。
方世玉看著坐在兩邊的諸公大臣,一眾勳貴們。站在門口,躬身作揖。
邁步走到朱元璋身邊,也不問,也不說,就呆呆的站在哪裡。
朱元璋笑了笑道:“一會接見十三國的使臣,你替皇朕去做,人老了,懶得見他們!”
“老朱頭,李成桂那邊要怎麽回答?”方世玉遲疑道。
朱元璋也不猶豫,直言道:“既然要我給定國號,那就叫它朝鮮吧,朝日鮮明。和寧這個名字,比之不得!”
“另外,一會朕要帶你皇子們去禦花園,前邊的事情,全權由你處理。莫要丟了天朝的禮儀和氣概!”
聞言,方世玉微微一愣,疑惑不解道:“去禦花園??”
“他們不信有東西能畝產十余石,朕帶他們這些頑固們,去長長見識!”朱元璋說罷,起身道:“諸位,走吧!”
“謹遵聖命!”
一眾勳貴國公,兩個六部高官,跟著朱元璋向后宮走去....
藍玉和方世玉擦肩而過時,人不知鬼不覺的將一張紙條遞給了方世玉。
待到奉天殿內,眾人散去。
方世玉歎息一聲,望著空曠的大殿,心有疑慮:“他們去禦花園,鐵定是不會在來這裡了,這座位還是排滿吧!”
說著,方世玉便要往外走,去找尋一些能撐得住場面的大臣們。
站在奉天殿門內,方世玉打開藍玉遞給自己的紙條。
“方小子,俺憋不住了,速求解決之法!”
腹中冷冷一笑,方世玉道:“你還是再憋一段時間吧,暫時是沒你的用武之地了!”說著,方世玉在一邊的燭光上,將藍玉的紙條灰飛煙滅。
站在奉天殿門口,方世玉目光掃視,開口道:“去請戶部尚書趙勉,兵部尚書茹瑞,刑部尚書楊靖,工部尚書秦逵!”
“另請開國公常茂,駙馬都尉郭鎮,耿璿!”方世玉直接念出了名字。
一會就要接見各國使臣了,老朱頭把這麽大的事情交給自己,那肯定是要辦好了。
奉天殿內的威嚴,還是要有的。
而這其中,除了一眾文臣高官外,開國公常茂才是真正用來鎮場子的,駙馬都尉郭鎮是郭英的兒子。
可莫要小瞧了這郭鎮,他姑姑郭寧妃,如今可謂是寵冠后宮,雖無皇后名,卻有皇后權,執掌鳳印。
宮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半都要她操持。
至於耿璿,那也是朱標長女江都郡主的駙馬。
小太監聞言,趕忙下去安排。
方世玉轉身看了眼大殿,上方只有一個龍椅,大殿兩旁擺放著十數個跪坐的桌子。
正是這時,朱允熥走了過來道:“祖師爺,你找我?”
“你去幫我查一下,剛才是不是你姑姑紫怡來了。快去!”
方世玉推搡著朱允熥,急匆匆趕來的朱允熥,看見方世玉這麽急著趕自己走。
朱允熥心中不解道:“大哥,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沒什麽大事,你爺爺讓我招待這些外邦來使,你先去查一下今天來的賓客名單,另外,把朱允炆身邊的人,來歷,出身,都查清楚了。”
方世玉面色平靜,剛剛將朱允熥安排走。
剛剛方世玉點名的眾人,齊齊進入奉天殿。
原本按照規製,他們是沒有權力在奉天殿內赴宴的,只是奈何,老朱頭從來不按照套路出牌。
帶著一眾頂級勳貴去什麽禦花園,反倒是將接見外邦使臣的任務交給了方世玉來做。
......
禦花園。
朱元璋停住了腳步道:“現在寒冬臘月的,地裡長不出來食物,咱叫你們過來,就是想和你們掏心窩子說幾句話!”
沒有人知道朱元璋這話是真是假,隨著朱元璋落坐,其余眾人隻感覺頭皮發麻,暗道一聲鴻門宴。
什麽事情能比接見外邦使臣,來大明朝賀,參加大明的年節,更重要的?
朱元璋不在奉天殿主持接見來使朝貢的事情,反倒把他們叫來這裡,那顯然不會真的只是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那麽簡單就能結束的。
似乎他們都在等待著老朱頭先開口講。
“湯和。”朱元璋一眼就選中了湯和,厲聲說道。
湯和面色平淡,不驚不惱,微笑著躬身作揖道:“陛下有什麽要說的,盡管說就是了,我們這幫老兄弟,自然是以陛下馬首是瞻!”
若是細說起來,朱元璋這個人,他真的有裡存在的王霸之氣。
當初他去參加郭子興領導的紅巾軍,一個小士卒的他,就能讓已經是千夫長的湯和,唯唯諾諾,甘願走在他後邊。
主要是,湯和還認為這是應該的。
朱元璋厲聲質問道:“咱記得你當初說過,藩王的俸祿過高,世世代代下去,藩王的兒子,孫子,子子孫孫無窮盡也,遲早會把大明給撐爆了!
“這話,是你說的不是?”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定睛,隻感覺頭皮發麻,一時無法作答。
反倒是當事人湯和,不驚不憂,坦然道:“陛下說是湯和說的,就是湯和說的,不論怎樣,事實就是如此,九大塞王,同其他諸王。”
“豐衣足食,不事生產,現在必須啊只有二十多個兒子,卻已經有了一百多個孫子,再過五代人,陛下的子孫,還不過萬?”
湯和越說,朱元璋的臉色就越黑,弄得一旁的藍玉,都跟著提心吊膽的拉了一下湯和的手臂。
許是湯和年紀大了,真的不怕死了,開口喊道:“若是有一日,陛下的子孫達到十萬,數十萬之數,試問陛下,藩王的俸祿,將軍的俸祿,朝廷是否還給得起?”
朱元璋微微蹙眉,對一旁的藍玉呵斥道:“別拉著他,讓他繼續說!”
藍玉聞言,不敢再有小動作,呆呆的站在一邊,眼中盡是擔憂的看著湯和。
反倒是湯和開口說道:“我要說的都說完了,陛下要是認為不好聽,或是陛下不愛聽,那就殺了我就是了!”
原本在朱標病倒後,湯和就知道事情要亂,便同朱元璋說過告老還鄉的事情,但是奈何,朱元璋不同意。
而因為方世玉以天雷王以及帝師的身份,掌管東宮詹事府,日臨群臣,處理政務,許多昔日朱標舊臣,對方世玉也是極為擁護。
看見方世玉還能守得住這些老臣,湯和這才放棄了告老還鄉的念頭,但他萬萬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在禦花園,發生這種事情,
黑著臉的朱元璋,見湯和說到這裡,突然笑了笑道:“二弟啊,你錯怪哥哥了,我們一起打天下的,難道你不知道,創業維艱,當初在滁州,多艱難的形勢。”
“我們沒有世家的支持,沒有漁輪的幫助,缺錢少糧。”
“大明王朝,立足未穩,北疆又剛剛收復,當年還有徐達能鎮守北疆,封王也只是不得已而為之。”
“如今天下安寧,四海升平,九大塞王也存在十多年時間了,是該動一動了。”
“你們這些老家夥,拿個主意吧!”
朱元璋看著湯和,詹徽,李原名,能在朱元璋口中被稱為老家夥的,也只有這三人了。
藍玉,常茂,那都是小一輩的。
藍玉還能稍大些,是常茂的親娘舅,只不過在朱元璋面前,他還是年輕的。
李原名目光一凝,想起當初因為阻止朱元璋封王,而被摔死的好友,心中一陣淒涼。
朱元璋道:“是啊,咱不單單是要削藩,還要遷都!”
霎時間,眾人紛紛以驚駭的目光看向朱元璋道:“遷都??”
“沒錯,咱已經定下來了,明年開始,全力營建新都,洪武二十七年,都城遷往北方。”
“至於說應天,降為陪都,改稱南京,除錦衣衛衙門,隻留應天府尹,負責收納儲存南方賦稅。”
朱元璋這句話,好似一道晴天霹靂。
宛如九霄驚雷般,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一個個瞪大眼睛,等待著朱元璋繼續說下去!
.......
奉天殿外,巨大的廣場上,依然是人頭讚讚,歡聲笑
奉天殿內,方世玉坐在首位,兩旁入席皆是大明小一輩的勳貴,而這個時候,外邊的太監喊了一聲道:“召各國使臣,依次拜見!
公鴨嗓音還未落下,一行人出現在奉天殿內。
“哪裡的使者?”
方世玉坐在上首,語氣平淡。
“下臣暹羅國使臣,恭祝天朝大皇帝陛下,天命永固,萬壽無疆!’
暹羅國使臣並沒有去看坐在位置上的是誰。
按照大明的外交制度,外邦使臣入京朝貢,獻上貢品,皇帝不讓抬頭,他是不可以看見皇帝的。
而這些番邦使臣,雖多來往大明朝貢,但按照往例,兩年一朝,三年一貢。
今年老朱頭要搞大事情,自然要把這些外邦都安撫好
不然的話,這些外邦是很難同時出現在大明朝貢。
“獻上暹羅王洪武二十六年朝貢品:蘇木三萬斤、胡椒四萬斤、降香十七萬斤貢象五十,奴八十!。請聖君收下!”
暹羅使臣說罷,方世玉開口道:“聖君不在,貢品天朝便收下了,這些貢品,孤甚喜,按照慣例,當倍反之!”
方世玉說話,眾臣心中憂慮不已,如果倍反之,那就是要按照價格,雙倍返還給暹羅。大明朝廷又不是傻子。
怎麽可能會做這種賠本買賣。
真實的朝貢,能得到翻倍返還的,都是皇帝對貢品非常喜歡,而返還的數額如果超過了朝廷設定的數值,多出部分是要皇帝自掏腰包贈與的。
所以說,來大明朝貢,用他們的禮物,在大明朝廷得到翻倍獎勵,整個明朝幾百年,也沒發生過幾次這種事情。
而真正讓這些番邦願意來朝貢的,也不是因為翻倍的獎勵,而是大明的貿易限制政策,海禁政策。
外邦想要在大明買東西,置辦物資,要有朝廷的堪合,你的貢品皇帝滿意,你得到的堪合就會比以往多,比其他番邦多。
你就可以從大明買走更多的東西,從而獲得高昂的利潤。
絕非後世流傳的,朝廷為了顏面,做這種沒有半點實質意義,賠本賺吆喝的朝貢買賣。
趙勉拳頭在袖子中攥緊。
作為戶部尚書,主管中央財政,今夕年會,朝貢國一擁而上,拿著這些東西來大明,反而朱元璋還要方世玉來主持。
這都不算什麽,最恐怖的是,方世玉說要按倍反之。
一家如此,兩家如此,萬一方世玉玩的開心了,全部這麽搞,那大明財政還活不活了?戶部國庫還要不要了?
“然,洪武二十二年起,天朝內部除舊迎新,數年來,募兵百萬,朝廷開支甚巨,孤卻不能一意孤行。”
“此間貢品,朝廷收下,按貢品數量,折堪合贈與,視作朝廷返還。”
“準暹羅於應天,采購茶,鹽,絲綢,總額不超過三十萬兩白銀!”
方世玉神色淡然,絲毫沒有提及要返還給暹羅什麽東西,不過單單他口中說的堪合可采購物品同總額度。
無論這暹羅在應天府采購這三樣中的任何一個,帶回暹羅,其價值至少可以讓他在這次朝貢中,賺取三倍乃至五倍的利潤。
而大明?沒有半點虧損,得了暹羅的貢品,得了主國的名義,得了暹羅在應天采購留下的金銀。
“叩謝天朝聖君陛下!”
暹羅使臣恭敬的將腦袋放磕在地板磚上。
“下去飲酒吧!”方世玉示意一聲,暹羅使臣低著頭,在小太監的遮擋下,離開了奉天殿,自始至終,他沒有見到方世玉的模樣。
“遼東李將軍使臣,叩拜天朝天雷王殿下,祝天雷王殿下,萬載呈祥,陰陽交融。”
“還請殿下,為吾國賜名,以安吾境軍民之心,以體天朝寬宏之德,吾國羸弱,誠願世代拱衛天朝!”
“為天朝之藩籬!”
李成桂的使者躬身在奉天殿內跪拜著。
卻是方世玉,心中遲疑不決,這李成桂對大明的了解還是有一些的。
竟然知道天雷王這個名號?
只是方世玉不知道的是,遼東半島,東瀛諸地,都知道天朝大明的天雷王。
當初在朝日海峽開始沿著東瀛的西海岸狂轟濫炸,不計成本的打擊東瀛沿海,數百艘戰艦,讓東瀛的水師不敢出港。
天雷王,早已經成了東瀛武士最為憎惡的人。
方世玉道:“洪武大帝已言,朝鮮既是古稱,便不好定為和寧,又如朝日鮮明,意同大明萬世同邦。”
“來人,賜朝鮮國王李成桂,以王冊,鐵券,印璽!”
一旁的小太監早就準備好了朱元璋留給李成桂的見面禮,雙手端著,三樣東西悉數送到了眼前的使臣手中。
那使臣拿在手中端詳片刻,心中歡喜,開口道:“朝鮮王願與天朝,永世修好,再無邊疆戰火之禍!”
“謝天雷王賜印!”
李成桂為什麽會篡位?他的經歷實則同趙匡胤沒有太大差別。
趙匡胤是忽悠柴氏孤兒寡母,領兵出征,陳橋兵變,繼而黃袍加身。
李成桂則不然,高麗王讓他出兵,寄希望於將高麗的領土,重新推到鴨綠江,甚至跨過鴨綠江,奪取大明在遼東的諸多地域。
然後,李成桂領兵出征了。
只是他還沒有走出朝鮮地界,轉身便造反了。
李成桂心裡清楚的很,朝鮮撮爾小國,以他們的後勤力量,補給能力,將士戰鬥水平,根本不可能是如日中天的明軍對手。
事實也證明,李成桂的選擇是對的。
就他手底下那幾個歪瓜裂棗,五六萬兵馬,大明在遼東駐扎二十萬常備軍,滅他還不容易?.
“朝鮮第一次朝貢我朝,帶來了何物?”
方世玉見該給的東西也給了,禮節做到了,大明也承認李成桂在朝鮮的統治地位。
這自然就應該切入主題了。
朝鮮使臣躬身敬拜道:“回稟天雷王殿下,我國小而民弱,糧少,物資匱乏,無有太多,人參三千株,寶石八百顆!屬臣聽聞聖君欲為殿下,擇妃納嬪,特送來國王手書一封!”
“另有女奴五十三人!”
方世玉頓了頓,捏了捏鼻子,暗自驚疑道:“老朱頭給我選妃的事情,都傳到朝鮮去了?”
這個時候,一旁的小太監趕忙上前接下了朝鮮使臣的國書。
遞到方世玉面前。
隨著方世玉翻開,兩旁諸臣紛紛報以疑惑的目光,看著方世玉。
“朝鮮王的美意,孤心領了,回去告訴朝鮮王,若是需要,孤會傳旨朝鮮王的!鑒於朝鮮的貢品!”
“趙勉!”方世玉回頭對一旁的趙勉說道。
“微臣在!”趙勉趕忙作揖。
方世玉道:“鑒於朝鮮國王的貢品,如何回禮?”
“當贈...”
一夜的光景,方世玉就在奉天殿附近,招待著來自四海之內的所有應老朱邀請,趕來大明朝貢的諸國使臣。
這酒喝了下去,也就沒有盡頭。
......
第二日天色剛剛亮,朱允熥叫醒了方世玉道:“祖師爺,祖師爺,查到了,查到了!”
“查到什麽了?”方世玉扶著腦袋,整個人都不好了。
朱允熥臉上帶著笑容,嬉笑道:“當然是你讓我查的東西了,賓客名單上寫的挺明白的,你看看!”
說著,朱允熥將進入皇宮的人員名單,遞給了方世玉,在上邊指了指。
“朱紫怡?”方世玉猛的起身,轉而又化作一聲歎息。無奈道:“算了,現在什麽時辰了?”
“已經午時二刻鍾了,爺爺今天休朝,給百官放了兩天假。”朱允熥坦言道。
大明朝的官員,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放假了。
然而朱允熥接下來的一番話,卻是讓原本興致勃勃的方世玉,突然啞言。
“爺爺說了,等你醒了之後,直接去幹清宮見他,傳旨的太監說找你有什麽事情。”朱允嗵歎息一聲。
如果方世玉去了乾清宮,那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了,而這好不容易朝臣放假,他一個人卻又離不開皇宮。
不,甚至朱允熥出東宮都是個困難事。
“嗯,我知道了。”方世玉心中暗歎,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和大臣們一樣,沐休兩日,那知現在,老朱頭拚了命的要自己加班加點。
心中也不知道老朱頭在打著什麽算盤,起床收拾一番,方世玉便邁步向著門外走去。
卻是這時,朱允熥開口道:“大哥,你不感覺,我父王的病,充滿了蹊蹺嗎?”
對著方世玉的背影說了一句,原本無精打采的方世玉,突然間回身看向朱允熥道:“你知道什麽?”
“我是肯定不知道的,但呂氏的砒石,還不到致人於死地的程度,而且呂氏也不敢。”
“至於父王究竟怎麽病的,恐怕這天下也只有爺爺一個人知道了。前段時間,爺爺一口氣殺了三十多個錦衣衛。”
“我猜,和父王的死,脫不開乾系。”
朱允熥直言道。
方世玉幽聲道:“這件事情,心裡知道就行了,不必說出來,你父王的事情還沒完呢。呂氏只是爺爺推出來的替死鬼罷了!”
“這天下,還有什麽人是爺爺不能殺的?”朱允熥話音剛落。
方世玉連忙開口呵斥道:“你心裡清楚,這件事情先查著,等老朱頭走了,在決定怎麽做!”
虎毒不食子的道理,多麽淺顯易懂。
......
乾清宮。
方世玉見到老朱頭,躬身作揖道:“老朱頭,你就不能讓我也休息休息嗎?你那麽多兒子,為啥要把這攤子丟到我身上來啊!”
“朕器重你個小王八蛋,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說點正事,關於你選妃的事情,朕這裡有三個良選,你要不要挑一挑?”
朱元璋手裡拿著厚厚的一遝子奏疏。
看樣子,這些奏疏上,寫的都是各部地區舉薦的秀女,來歷,出身,八字,以及祖宗五代的情況。
而能被老朱頭提名的,那更是萬裡挑一。
“這件事情,按照你的意思辦。”方世玉已經懶得和老朱頭爭論了,既然他答應自己,朱紫怡也會出現在秀女中,那就不用多說其他了。
朱元璋道:“嗯,我看,這一次可以給你辦全了,一個天雷王妃,三個天雷王嬪,在加上一個紫怡。”
“嗯,你看怎麽樣?”朱元璋斷言道。
按照禮部初定的計劃,只有一個天雷王妃,一個天雷王嬪,而在方世玉的心裡已經定好了人選。
只是現在,老朱頭突然搞了兩個嬪位,而且這兩個嬪竟然還是把朱紫怡給排除在外的。
朱紫怡顯然應該是王妃了。
“都有誰啊?”方世玉緩緩問了起來。
“紫怡怎麽說也是老子的女兒,騙你個小王八蛋了,就讓紫怡當正妃吧。”
“三個嬪,一個是徐輝祖之女徐妙錦,一個是李成桂的長女,慶慎郡主,另一個是光祿少卿馬全之女。”
“原本確實是一個嬪的,但是面對李成桂的手書,爺爺總不能連這點面子都不給人家吧。他想把女兒嫁到大明皇室來,那就收了吧!”
朱元璋面色平淡,在他看來,這似乎就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根本算不得什麽。
只是這個時候,方世玉卻有些顯得不耐煩了,開口道:“老朱頭,你這樣定,真的好嗎??”
“有什麽不好的?你不喜歡的話,那就重新選一次。對了,那個女官李婉,好像也參與了選秀的事情。”
“是,是,她走的是常茂的門路,不過這個人的三代全是假的,來歷有些不明,爺爺就給否了!”
朱元璋翻看著,上邊一個個名字,女子參加選秀,是肯定要有門路的,不然的話,你甚至連出現在郭寧妃的面前,被人記錄吃飯喝水,一舉一動的機會都沒有。
而方世玉只能將心中的不滿,化作一團氣體吐出來,糾結道:“老朱頭,朝鮮王想把女兒嫁到大明,嫁給我算什麽事。”
“依我看,不如嫁給你自己呢。當時在宴會上,我就和朝鮮的使臣說了。”
方世玉只能最後掙扎,撲騰著。
然而面對老朱頭的威壓,菊花不由得一緊,方世玉只能尷尬的笑了笑道:“你說的算,你說的算。
“人家是知道朕給你選秀,才送來國書的,讓老子笑納?到時候讓她去陪葬?”朱元璋瞥了一眼,氣衝衝的說著。
“殉葬?老朱頭,殉葬除了增添殺戮,百無一用啊。”
方世玉反正已經做好了準備,等朱元璋死了,誰殉葬,誰不殉葬,那還不都是他說的算,至於老朱頭的遺願,那也是方世玉說的算。
反倒是按照方世玉來看,讓他們殉葬,確實有些慘無人道了。
“以後的事情,老子不跟你爭,但是老子後邊的,都要殉。”朱元璋擺了擺手,深刻的表明了自己的意圖。
簡單粗暴。
你想廢除殉葬制度可以,等我死了,把我的后宮都給殉了,你再廢。
低著頭,方世玉也不說話,心中打起小九九。
朱元璋將名單放在一邊,看著方世玉道:“你就那麽喜歡紫怡?”
“給徐家嬪位,多選一個妃。”朱元璋揉著太陽穴,頗有一種力不從心之感,咬牙吞了吞口水道:“朕回去休息了,你選好了,告訴禮部的人就可以了!”
“知道了。”
方世玉躬身作揖,目送朱元璋離開了乾清宮。
整個乾清宮,只剩下方世玉一個人,坐在軟塌上,對著名單一一照應,既然老朱頭松口了,那就全了他的願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看著李婉的三代,方世玉狐疑道:“這人來歷不明,還能住在宮裡,升官那麽快,好奇怪喲~~”
“一會去她哪裡瞧一瞧去!”
方世玉心中想到這裡,連忙起身,然而就是他起身這個動作,軟塌後邊的一個小盒子,出現在方世玉的面前。
紫檀木製成的小盒子,外邊的鎖並沒有扣住。
方世玉咬了咬牙,看著四周無人,邁步向著乾清宮外邊看了看,整個乾清宮,似乎所有人都被調離,只剩下遠處的侍衛。
躡手躡腳的上前打開盒子,一張被蹂躪了一萬遍的紙條,出現在方世玉的面前。
而上邊記錄的東西,更是讓方世玉咬牙切齒。
......
養心殿。
朱元璋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見貼身小太監走了過來,朱元璋道:“天雷王都看見了?”
“看見了!”小太監躬身道。
“沒發現你?”
“沒發現,奴婢躲的很遠,親眼看見天雷王打開了盒子,看了紙條後,又把盒子放好了。”
聞言,朱元璋歎息一聲道:“你先下去吧!”
“諾!”小太監連忙退到遠處。
朱元璋雙手插在衣袖裡,目光望著太陽,輕聲歎息,心中暗道:“太陽啊,太陽啊,你告訴咱,咱要怎麽辦啊!”
“朕若是走了,後面的繼任者,又會怎麽處理他的叔叔?咱苦心孤詣幾十年呐,幾十年呐,標兒還是受害了,若不是有個方小子在,朕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啊,只能寄希望於這個大明福星,可以讓朕的後人不手足相殘了。”
“你讓咱去殺自己的孩子嗎?咱真下不去手啊,咱只能躲在這裡,發泄著無用的怒火。哎!”
朱元璋沉聲歎息。
但朱元璋還是要方世玉立誓不追究朱允炆三兄弟的事情,此時的大明,方世玉的權重,已經上升到極致了,朱元璋有意為之,讓這個異姓王能夠壓得住他那些後人。
而朱元璋也是年齡大了,護著親情的同時,還要護著皇家顏面,讓他殺了自己的兒子,給自己的兒子報仇?
難道是要告訴天下人,我的小兒子,謀害了我的大兒子?這要一個老翁,如何承受的來。
他只能把目光放在遠處,好在還有方世玉在身邊,否則短時間內,哪裡再去找比朱標更合適的繼承人?
“你們以為,殺了大哥就能得到皇位,做夢去吧。”朱元璋雙眼閉合。
只是這個時候,一名太監,帶著兵部尚書茹瑞,瘋也似的向著養心殿跑了過來。
“微臣茹瑞,拜見吾皇,聖躬安!”
......
茹瑞火急火燎的出現在這裡,卻在朱元璋面前止步,語氣變得平緩,強行壓下心中的悸動和不安。
朱元璋自是看見了茹瑞的狂奔,聽著喘粗氣的聲音,朱元璋道:“是韃靼南侵了嗎?”
“陛下,韃靼羸弱,漠南草原他們都不敢馳騁,更是不敢南侵,微臣今日接到奏報,鎮守雲南的西平侯沐英。”
“洪武二十五年十一月初,西平侯賓天而去,雲南事物暫由西平侯長子沐春代理。。。。”
“陛下,陛下!”
茹瑞連忙,上前扶著朱元璋。
養心殿前,一眾太監早已慌了神。
朱元璋用力咳嗽兩聲,眼角落下淚光道:“咱作孽多了,到了如今,竟然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沐英為咱養子,軍功甚重,世鎮雲南,黔寧王,讓禮部擬定諡號,傳旨雲南,由英之長子沐春,承襲西平侯爵,繼續治理雲南!”
“將咱好兒子的靈樞運到應天,按照親王的規製,修建陵寢,厚葬。”
“另外,靈樞到的時候,通知咱,咱要親自去迎!”
朱元璋說這話的時候,眼角已經多了幾滴淚水,漸漸的變成了淚痕,鼻子酸酸的,歎息道:“都走啦,都走啦!”
......
尚膳局。
“天雷王駕到!”“天雷王駕到!”
一眾宮娥在宮闈前,躬身跪拜著。
然而這個時候,方世玉剛要進入尚膳局時,突然間,一名小太監奔了過來,滑翔的跪在方世玉身後道:“殿下,聖君養心殿傳召!”
方世玉心中猶豫,暗道:“難道是老朱頭髮現我看了錦衣衛的密信?不對啊,他發現也不應該是在養心殿啊。。。”
“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方世玉心中拿不準主意,開口詢問道。
“西平侯沐英,於洪武二十五年十一月初,賓天。消息剛傳到應天,陛下泣淚,要殿下去伴駕!”
聞言,方世玉哀歎以上道:“沐英死了??”
小太監不敢言語。
方世玉沉聲道:“你進去告訴李婉,她要是想選秀女的話,就讓她把真實的五代寫出來,放在這裡讓人送到東宮去!’
“快去!”
方世玉也不敢停留,一年不到的工夫,老朱頭先是幾乎沒了培養三十年的大兒子。
如今養子中最得力的兒子又因為傷心過度,走在了他的前邊。
方世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看樣子,該死的人是躲不掉的,洪武朝,已經是遲暮了。”
......
養心殿。
方世玉看著老朱頭落寞的身影,唉聲歎息,心道:“什麽樣的事情,都讓老朱頭經歷了。”
“陛下!”方世玉躬身作揖道。
朱元璋面色平靜,看了一眼方世玉道:“陪朕出宮去吧。”
“出宮?陛下要去哪裡?”方世玉心中猶豫,老朱頭年紀大了,他這要是出宮,那還不鬧的沸沸揚揚。
只是方世玉不知道,老朱頭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開口道:“先去火器製造局瞧一瞧,然後去寺廟!”
朱元璋說罷,邁步走出了養心殿。
目光狐疑的打量著老朱頭的背影,方世玉跟了上去,攙扶著老朱頭道:“爺爺,要不要叫一些錦衣衛護送?”
“不必了,他們都藏在路上,不會出問題,走吧!”
朱元璋說著,帶領方世玉光明正大的走出了皇宮,一路上,行人熙熙攘攘。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天下攘攘,皆為利來。有些人為了利己,真的可以害人。”朱元璋突然開口說著。
聽得方世玉暗自咬牙,笑著道:“老朱頭你說的哪裡話,自古以來,財帛動人心,被利益衝昏了頭腦,做出不明智的事情,比比皆是。”
“朝廷是管不過來的。不過,我認為,朝廷應該出台相關法案法規,規劃一下商業的發展了。”
“不然的話,朝廷征稅,官商勾結,會是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
方世玉歎息道。
只是這個時候,朱元璋開口道:“商業發展被你看的如此之重,但卻不要忘本,農事才是一個國家的根基所在。
“你還是多鑽研一下,如何能讓皇權下鄉吧,地方上的權力真空,已經開始變得混亂,靠著縣官去管,那也是管不過來的。”
朱元璋出聲訓誡道。
如果說還有什麽是牽繞著他的心,那鄉村中的權力真空,首屈一指。
朝廷力度不夠,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能夠處理鄉村的事情,以往有鄉紳士紳打理。自從老朱信了方世玉的鬼話。
把天下田畝收入皇莊,瞬間便引爆了地方鄉紳好士紳的不滿和反抗,然後,一次次的屠殺鎮壓,老百姓得到實惠,朝廷的公信力也開始上升。
但朝廷對於鄉村的看管還是不足,甚至是松懈,這確實讓人惱火。
方世玉猶豫道:“這件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還是要仔細考量的。我會記得的!”
“嗯,前邊就是火器製造局了吧!”朱元璋微微點頭,指著前邊不遠處,開口說道。
爺孫倆人邁步進了火器製造局。
自從朱元璋將火器製造局收到自己手裡,歸入皇莊經營,這裡的人員也跟著升官發財,成了可以和兵部兵仗局分庭抗禮的火器製造業的領軍組織。
而為了能保證自己的地位和賺取更多的財富,他們的創新力度,也遠遠超過了兵仗局的速度。
官督商辦的興致,皇莊收的只是方世玉的六成股份,而應天府的一些富商們,攥著火器製造局四成股份。
他們的盈利項目,就是製造火器,賣給朝廷,朝廷下發列裝給軍隊進行訓練。
自古以來,沒有什麽比軍火更賺錢的買賣了。
如果不是老朱頭強取豪奪,方世玉在應天府,也是有著錢袋子支撐的。
至於朱元璋為什麽沒有借著收田畝的理由,殺了這些佔有火器製造局股份的富商,究其原因還是這些富商夠精明。
懂得取舍。
面對朝廷的旨意,眼睛都不眨的把自家的所有田畝,以驚人的速度,獻了上去,他們之間開會的決定也很簡單。
只要能把握住火器製造局的股份,時刻創新,讓朝廷永遠使用火器製造局生產的火器,那點田畝,真的算不了什
洪武二十五年,朝廷同火器製造局的訂單,高達四百八十萬兩銀子,訂購了三百門洪武二十三式野戰炮。
四百二十門洪武二十式城防巨炮,更有五萬杆洪武二十四年式火銃槍。彈丸更是不計其數。
每年朝廷要在軍隊身上投入多少錢?
方世玉從戶部和兵部的財報中得到的結果是,總額超過了一千萬兩銀子,而這其中,還是不算糧食的問題。
也就是說,滿打滿算,朝廷每年在軍隊身上,要投入一千四百多萬兩銀子,而這個數字,一直在同比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