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始四年,八月初。
文華殿。
方世玉看著楊寓道:“三年沒上朝了,我看你們,倒是挺習慣的。”
楊寓躬身頷首道:“國事繁重,鮮有務必聖裁之事,升朝反倒耽誤各部門之間工作的時辰。”
“往往幾個時辰,都沒有個結果,爭論不休,各執一詞,自殿下重立體制,國家運轉速度高效,怠政之事鮮有出現。上朝已經沒有太大意義。”
楊寓心平氣和的說著。
上朝?那都是什麽年代的產物了。
方世玉在教科書中表達的,高效率執政,規定沒有特殊情況,一應大小內政,具由內閣決斷。
直接廢除了朝會。
而太和門已經封閉三年沒開過了。
文武各站一邊,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反倒是他這個代理皇帝,有與沒有,似乎都不會影響國家的正常運轉。
當年老朱因為朝廷有他沒他都可以高效率運轉,一怒之下,廢除三省,大權獨攬,終日裡累死累活。
等他感覺力不從心的時候,把政務甩給了朱標,打造了歷史上最豪華的太子府班底。
朱標病倒後,又把繁瑣到讓人難以接受的政務甩給了方世玉。
乃至於方世玉現在想想領東宮監理六部的日子,都感覺苦澀。
或許,皇帝的存在,更好的平衡文武之間的勢力和權力,維護文武的同時,維持整個帝國的統一,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內政,朝會也並非是一刀切斷,五年一次的大朝會,總結上個五年發展計劃的成果,下個五年計劃的方向。
楊寓道:“不過,倒是有件事要和殿下商量一下!”恍惚間,楊寓似乎想起了什麽,開口道。
“去裡屋吧!”方世玉轉身邁步向著文華殿內殿走去,楊寓卻並未直接跟上,而是回頭在案子上尋找著什麽。
過不多時,方世玉剛剛在內殿落坐,楊寓手中拿著一份公文來到內殿道:“殿下,這是東察哈台的國書。”
“東察哈台?”方世玉眉頭緊蹙,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邊寫著一些,讓方世玉完全看不懂,甚至可以說是不明覺厲的文字。
“楊土奇,你莫不是拿我開涮?除了這個王印,是太祖皇帝賜下的,你瞧瞧這上邊的字,你認識那個?”
方世玉將所謂的東察哈台國書反過來在楊寓的面前鋪開道。
尷尬的點了點頭,楊寓道:“回稟殿下,這份國書來的匆忙,禮部的人還沒有來得及翻譯我朝文字。”
“但國書的內容,禮部的人已經和微臣說過了!”楊寓道。
面色沉重,方世玉道:“說吧,東察哈台什麽意思!”
“大致就是,天氣寒冷,少水少糧,希望朝廷能允準他們前來通商,訂購一批糧食,供養族人活命!”
“總額是七十萬石糧食,按照以往的慣例,東察哈台有七萬萬的寶鈔儲備,是符合條件每年采購一定數額的玉米,紅薯,馬鈴薯的。”
“但今年,國安稽查的消息說,東察哈台有謀反的意圖,或許會在玉門,哈密一帶,進行侵略!”
“微臣不敢擅決。”
楊寓直言道。
東察哈台在大明的西邊,古稱西域,自古以來,哪裡就是由朝廷統領的地區,只不過大明的發展中心在南方,近些年大力發展北方,重心也是在遼東,而不是西域。
相比較而言,西域很重要,對於大明很重要,甚至有人說過,把帝都定在伊犁,整個亞洲都是天朝的!
東察哈台造反倒是不至於,他們也沒能力反叛,至於說采購糧食,七十萬石太多了,東察哈台在朝廷登記造冊的男丁,戶籍一共才三十萬。
“七十萬石糧食,一戶分去兩石有余,他們要這麽多糧食做什麽?”
方世玉心中嗤笑,東察哈台的實力,他還是知道的,太始三年的朝會閱兵上,方世玉向東察哈台展現了大明中央軍的實力。
無論是火槍力量,還是大炮的力量,對於察哈台的使臣而言,都是震撼的,當然,這其中來朝會的,自然不止察哈台一國。
而這場閱兵,也是秀肌肉的一環,藍玉從海上,帶回來了三十余國的使臣,入朝進貢。方世玉自然要展現一下大明的實力。
而當時,朝鮮也在朝貢之列。
楊寓道:“那微臣回絕了察哈台!”
沒有絲毫猶豫,糧食本就是戰略物資,大明現在的糧食充沛,倒是可以用糧食來控制一下周邊的部落。
他們用馬匹,物資,來獲得大明寶鈔,擁有一定的寶鈔儲備,就可以在大明境內購買朝廷的禁品。
糧食是周邊番邦能買到最好,最有價值的東西了。
至於說其他的,茶葉並非是不允許出口,相反,茶葉,絲綢,向來是出口的大宗貨物。只是這種出口權力,被牢牢控制在朝廷手裡。
不允許任何官員,商賈,染指其中。
“回絕的時候,問問東察哈台,朝廷登記造冊的,只有三十萬戶,所以他們每年的米糧采購,最高只能有三十萬的額度。”
“盡可能摸清楚東察哈台到底有多少戶,有多少男丁,分部在什麽地方。”
方世玉又不是做慈善的,東察哈台,漠北蒙古,方世玉是一定要拿到手的,並且牢牢控制在大明的手裡。
而在動手之前,盡可能摸清楚對方的底蘊和實力,避免盲目,這對於大明朝的軍事動作,也會有非常的效果。
楊寓道:“殿下,那要不要再加一條?”
“微臣倒是建議,若是想要統治西域,首先要做的,還是文化迥異的問題,只要文化同出一源,那這一切,都算不得什麽大事。”
“甚至還會成為朝廷控制東察哈台的得力助手!”
聞言,方世玉詢問道:“直說吧,什麽餿主意!”
“很簡單啊,文化同化,在東察哈台建立私塾,社學,府學,以教導他們孔孟之道為準繩。教導他們忠君愛國。”
“教導他們,西域自漢以來,便是華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們現在是在分裂國家!”
“從根源上,瓦解朝廷對東察哈台控制的難處。”
楊寓面色平靜,他一個文官,說出這麽恐怖的話,文化同化,從根源上,徹底解決東察哈台分裂國家的可能。
強製教育整個東察哈台,灌輸他們自古以來就是華夏的土地,讓他們回歸?
方世玉搖了搖頭道:“吃力不討好,等過兩年天氣好點,直接出兵拿下來不是更省事。”
楊寓的辦法雖然可行,但前置條件太苛刻了。
東察哈台又不是傻子,怎麽會允許大明的儒生過去授業解惑,灌輸他們忠君愛國,東察哈台本是大明領土的事情。
怕不是到時候要去的儒生都要被砍死了。
楊寓道:“殿下,事情雖然有點吃力不討好,但我軍對西域的了解並不多,而且西域哪裡多是荒漠地帶,大軍行進,極為困難。”
“而且,微臣有辦法,讓東察哈台的人,答應朝廷派遣儒生前往東察哈台建立學府,教導他們的子民!”
楊寓篤定的目光,信誓旦旦的說道。
......
泰安府,驛站。
楊寓手裡拿著國書,一步步走進了國賓館的一間院子,跟在楊寓身後的,有三個刑捕房的捕快充作親兵。
“首輔大人?”國賓館的主官見到楊寓,心中急促,連忙躬身道。
“這位就是東察哈台的使者了吧!”楊寓看著跟在國賓館主官身旁的男子,微微一笑道。
只見那使臣點了點頭,一口較為流利的南京官話,開口說道:“下邦使臣,拜見天朝大老爺!”
“行,還知道些禮節,你起來吧,本官來這裡見你,是奉了大明聖天子的旨意。希望你作為東察哈台的使臣,能實話實說,而不是誆騙天朝。”
楊寓親自上陣,這在大明王朝,太始五十年間,是唯一一次,內閣首輔親自接見商談邦交之事。
在這個時候,大明還沒有那麽多想法,方世玉也只相信楊寓能做好這件事情。
但隨著時間推移,大明的優越感越來越強烈。
外邦使臣?藩王使者?
派個禮部四品官接待一下,國賓館好好招待一下,最高不過禮部尚書親自接見一下,自大明一千七百年國祚中,楊寓之後,再無首輔接見外使之事。
在大明朝廷的嚴重,他們哪裡值得內閣首輔親自接見?
在國賓館的主官帶領下,楊寓同東察哈台的使臣,進了間書房,刑捕房的三名警衛,嚴格守衛在楊寓的身邊。
畢竟是接見外臣,議論事情,而內閣首輔雖然不是皇帝,但他要是出現人身意外,對於大明政壇,乃至於整個帝國的政策執行,發展,都會造成一定的損失。
為此,方世玉嚴格以王爵護衛的保護力度,對內閣首輔進行全方位的保護,或許也有監視的意思。
“叩拜天朝大老爺!”東察哈台的使者進了屋子,對著楊寓便要跪拜,楊寓揮了揮手道:“本官又不是聖天子,沒有君臣禮,站著回話!”
“諾!”
這東察哈台的使臣,來來往往大明十數次,對大明的官場禮儀,非常清楚明白,在楊寓的面前站好,宛如一個犯人,等待著青天大老爺的審判。
楊寓道:“國書上說,東察哈台今年希望從大明境內購買玉米三十五萬石,水稻三十五萬石,合計七十萬石。”
“這些糧食,對於大明而言,確實算不得什麽大宗禁品外流,但朝廷每年給東察哈台的采購額度,不足四十萬石。”
“而東察哈台登記造冊的戶籍,在天朝戶部留存,只有三十一萬戶尚有缺額,你們要這麽多糧食,是要幹什麽?”
“能說明白嗎?”
楊寓面色平靜,開門見山,直接詢問道。
七十萬石糧食,足夠養活東察哈台五十萬戶的人過冬了。
三十五萬石玉米,碾成粉末,不論是熬粥,還是做成面食,都能養活一大批人。
更何況,東察哈台那邊,畜牧業也算是發達。
東察哈台的使臣道:“近些年我邦境內,冰雪覆蓋,牛羊不產,天氣越來越冷,食物短缺。”
“不得已,希望天朝以人為本,能同意出售糧食,以解我邦子民,水深火熱。”
使者的話說的很明了,東察哈台境內,冰雪覆蓋,早已經不複往日之景,若是沒有更多的糧食支撐,只怕他們真的很難度過即將到來的冬天。
楊寓卻搖了搖頭道:“本官看,東察哈台的精力倒是挺旺盛的,糧草應該充足。何來缺糧一說。”
自從大明的玉米,馬鈴薯,紅薯,瘋狂增產後,整個大明,早已經擺脫了被糧食限制的問題,單單洪武二十八年,地方上報的新增人口就高達一千一百八十萬。
這還不包括那些依然處於奴籍,不被做民。
亦是沒有計算鄉村之中的新生兒,一千一百八十萬新生嬰兒,全是縣城,府城的數額,若是全算上,大明從洪武二十八年,至太始四年,至少降生了四千余萬嬰兒。
當然了,朝廷還沒有統計過死亡人數。但可以看到的是,糧食增產,百姓家有余糧,大家都喜歡生,也能生。
這對於大明的經濟恢復,二十年後的恐怖式發展,貢獻了無數的勞動人口。
也是因為真正實現了擺脫糧食問題,百姓堪堪吃飽的日子一去不返,大明朝廷的田畝稅雖是一降再降,但朝廷每年收的糧稅。
依然不低於五千萬石,而每年的儲備糧,從市面上收購補額達到一萬萬石,將往年的陳糧賣到民間。
以保證大明朝廷在應對任何災難的時候,都可以迅速調撥糧食。
哪怕三年減產,大明也一樣可以讓百姓吃飽。
自那以後,大明對周邊部落邦國的控制,漸漸轉換為糧食上的控制,特別是對東察哈台以及漠北草原諸部。
只要聽話,就能買到糧食,不聽話?那你來搶吧。
若不是大明這個時期真的太尷尬,北方冷的不堪入目,方世玉早就擴大漠南草原的戰果,移民發展關外的畜牧業了
使臣微微一怔,看著楊寓道:“首輔大老爺,此乃荒謬之言啊!”
“荒謬嗎?那哈密是怎麽回事?東察哈台在玉門屯兵超過三萬,是想衝過玉門,突破嘉谷關嗎?”
楊寓作為內閣首輔,雖然他沒有兵權,甚至對於軍事,他只有建議權,沒有投票權,但畢竟他是大明朝廷繼廢除三省後,第一個內閣首輔,執掌中央內政大權的首輔。
對於軍事行動,自然還是知道的。
使臣連忙跪下道:“大老爺,不是這樣的,我邦同那漠北草原的韃靼,瓦剌,諸多部落都有世仇,自從我們率先兌換寶鈔儲備。”
從大明購買糧食,以活子民人口,他們時常會來騷擾,玉門雖是大明邊城之地,但也是我邦同韃靼的交接處。”
“外使若是有幸,能購回糧食,尚且需要軍隊護送,才能將糧食安全的送回去。”
使者一臉驚恐的表情,跪在紅毯上,磕頭如搗蒜般,可不見後世他邦使臣對華夏那般無禮。
“哦?那倒是本官疏忽了,但是朝廷的定額不能變,三十萬石就是三十萬石,不能多一鬥米。”
“但本官深感上天好生之德,同生天地之間,餓殍遍地卻非天朝所願。只是想要多買糧食,就需要重新簽訂國書,重新擬定條款,以前的國書,就要作廢了。”
楊寓面色沉重道:“本官也不為難使者,更不會去為難你們大汗,為上蒼好生之德,本官據理力爭,天朝聖天子殿下,允準可以修改國書,增添三十五萬石東察哈台的采購額。”
“但聖天子深感,東察哈台之牧民,不服王化,性情殘暴,非我同宗,大明的糧食給他人吃,是對先賢祖宗的不敬,不孝。”
“為此,本官爭了兩個辦法,若是你們大汗允許天朝派遣學子,建造私塾,社學,府學,進行教書育人。”
“並且奉獻東察哈台的詳細地形圖,以作押物,便可獲得采額!”
楊寓說罷,在使者迷茫的表情下,拂袖而去,隻留下了一句話道:“太始四年,東察哈台采額三十萬石,若不答應太始五年,將采額降至二十五萬!”
沒有人知道,這個東察哈台的使臣,心裡的陰影面積有多大。
所有人偶讀說,大明是禮儀之邦,天朝上國,但華夏族人,是真的沒有開疆拓土的野心嗎?並非如此。
目所能及,馬鞭可抵,凡是能耕種的區域,都被他們佔領了。
而現在,大明要的不是耕種區域,要的是戰略要衝,有了東察哈台,大明在對後世的中亞地區,就可以形成進可攻,退可守,掌握絕對的戰爭主動權。
但在這個時候,南京城,武府。
“小姐,他又來了。”小蝶站在閣樓的窗戶前,看著胡同裡的朱允熥,幽聲道。
武凝雨道:“讓他走吧,再這樣下去,成什麽樣子,而且我也跟他說了,終生不嫁。”
小蝶連忙開口勸阻道:“小姐,您不能意氣用事啊,我倒是看這個吳王殿下,很癡情呢,聽說趙王朱允熙,漢王朱允熞,都已經娶了正妃。”
只有這個吳王殿下,追求小姐都快五年了,朝廷的第個五年計劃都要過去了。
“還有啊,小姐,您要是真的不嫁,老爺會同意嘛,最近我可聽人說,老爺一直在外邊給您找婆家呢。”
武凝雨趴在桌子上,心情煩悶道:“他找就讓他嫁,反正我不嫁。”
“小姐,你為什麽不嫁啊?你要是嫁給吳王殿下,做了吳王妃,以後的生活,肯定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而且民間都傳言說,朱家的皇帝怕媳婦,太祖高皇帝便是,還有人說,親眼看見漢王妃和漢王打仗,把漢王的頭髮都拽下來一撮。”
小蝶也不知從哪裡聽得這麽多市井傳言,真假雖然難辨,但勝在,老百姓吃飽了,喝足了,閑著沒事,最願意做的事情就是議論天家的私生活。
對於朱元璋和方世玉懼內的事情,可謂是傳的風風火火,好似他們親眼所見那般。
而是否懼內,也只有當事人能發言,但方世玉卻懶得在這種事情上和老百姓去爭執什麽,既沒必要,還掉價,最重要的是,老百姓都是喜歡學習的。
皇帝就是最好的榜樣。
男人嘛,沒必要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女人一般計較,大是大非面前,女人也很少會和男人爭奪權力。
甚至可以說,方世玉在朱家皇帝懼內的事情上,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以此也算微不可查,潛移默化的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女性的地位。
武凝雨捂著耳朵道:“我要是嫁過去了,學業荒廢了不說,我這一輩子都不能研究醫術了。”
說著,武凝雨起身,掀開窗戶看著朱允熥道:“你沒事總來我家做什麽?”
朱允熥被問的一愣愣的,這個堂堂吳王殿下,竟然在面對兒女之事的時候,充分表現了老朱家的傳統理念。
正當他要說話時,武凝雨直接關了窗戶,小蝶道:“小姐是要潛心專研醫術,才不嫁人的?”
“你就甭管了,出去,讓他走,最好以後別來了。門不當戶不對的。”武凝雨讓小蝶出去回絕朱允熥。
那知小蝶笑了笑道:“小姐,這天下哪還有人能和天家門當戶對的。
快去!”武凝雨拿著抱枕摔在了小蝶的身上。
出了武府,小蝶同朱允熥說了什麽,沒人知道,但自那以後,朱允熥確實沒來過武府,不過每天都會有陌生人,給武府送來各種各樣的名貴藥材。
甚至連學院要用屍體做實驗,苦於找不到標本的時候,都有人慕名送去,要知道,在大明這片土地上,死者屍骨不全,可是大忌。
但就是有人,有能力給送去,至於他用的什麽辦法,如何得到的這些屍體,便不得而知了。
太始四年十二月十三日。
大明朝廷的第一個五年計劃,進行收官儀式,自洪武二十八年開始實施弊政革新。
針對大明境內發展建設,做出指導性的規劃方針。
奉天殿。
原本用於舉辦宴會的大殿,被方世玉更為朝會的地方,北方終究太冷了,而這次大朝會,又定在了年底進行。
北方終究太冷了,而這次大朝會,又定在了年底進行。
層層雪花覆蓋在皇宮的紅磚瓦礫上,奉天殿外,無數的小太監,全年無休的進行著鏟雪作業。
大殿內,燃燒著三十個火盆,兩旁聳立著四十余名大漢將軍,文武百官居中,奉天殿大門緊閉。
方世玉披著大襖,從後殿走了進來,衛宏才扯著嗓子喊道:“殿下臨,百官拜!”
“微臣恭問金安!”
文官以吏部尚書張為首,下列,戶部,兵部,刑部,禮部,工部,六部尚書齊至,尚書之後,便是文華殿學士,以內閣首輔楊寓為首,次輔景清,解縉,至於其他八名輔臣大學士。
只有批語權,實際權力低得可憐,也無權參與到年終總結大會中。
依照眼前的排序,文官還是以六部尚書為首,六部又以吏部,兵部權力最廣,而內閣雖在品秩上弱了六部尚書,但他們卻有權力協調六部。
甚至可以駁回六部的公文政策。
當然,這也是方世玉為了防范內閣權大的舉措,若是內閣權重,新君無法控制,便可以越過內閣,直接通過六部施政,甚至廢除內閣輔臣。
吏部尚書的權力也是極大,掌管全國官員升遷調遣任免,類似於後世的人事部,組織部。
吏部尚書若是吹胡子,也可以蓋過內閣的權力。
至於武將一方,則是以勳貴為主。
魏國公徐輝祖,開國公常升,梁國公藍玉,及魏國公鄧銘,其後一眾侯爵,勳貴的人數明顯要超過了文官。
“安!”方世玉將大襖鋪在膝蓋上,在他的腳下,便有一個無煙的木炭盆,搓了搓手,見眾臣起身,方世玉道。北方的天是越來越冷了
“別耽誤時間,有什麽趕緊說。”
奉天殿本就極少使用,方世玉常年蝸居后宮,處理政務,也大多在文華殿決事,軍事在武英殿,這種大朝會,只有每年年底才會舉行一次。
吏部尚書上前一步道:“吏部統計,全國郡縣一千零五十三縣,除雲南,烏斯藏都司,剩郡縣九百八十三縣。”
“五年計劃中,經濟發展,已有三百縣達到一等縣的標準,其中有一百二十一縣,以遠超一等縣標準,甚至可直追中等府的稅額。”
“另有四百縣達到中等縣城標準,設施齊全,經濟發展迅速,各地縣官均已按朝廷指標,嚴格督促完成。”
“余下近三百縣,尚處於下等縣,甚至其中有一百二十五縣,未達到下等縣的標準。”
張躬身作揖,率先開口道。
按照慣例,七軍都督府這邊,不打仗的話,是沒什麽要總結的,為了節省時間,能不在朝會上說的,就回去再說。
而文官治理內政,統籌整個大明的經濟發展,民生發展,自然要匯報的事情就多了些扎。
方世玉搓著手道:“這其中一百二十一縣超過了中等府的兩萬萬貫寶鈔,都聚集在江南地區吧。”
“江南土壤肥沃,交通便利,水運發達,朝廷政策扶持,發展的自然是快些,但朝廷也應該轉轉性了,不能隻盯著江南發展。”
“西平侯在雲南搞的就很好,營建制造局,采銅挖礦,雲南的發展,都是有目共睹的,西平侯能發展好雲南,為什麽朝廷連北方都發展不好?”
“難道是北方的道路阻塞,比雲南還難嗎?”方世玉目光堅毅,在來之前,他早就得到各項數據的匯總了。
百二十一縣,八十九縣在江南,南京,蘇州,杭州,溫州等地,七縣在關中,四縣在湖廣,十一縣在川蜀,五縣在山東,三縣在山西,只有一縣在黃河以北的直隸地區。
而這個直隸地區的縣,還是特麽的直沽口,後世的天津,哪裡靠近大海,朝廷走海運必走哪裡,海外商賈來朝貢貿易,這才激發了當地的市舶司收取了大量船帆稅。
“南北經濟發展過於兩極化,北方經濟凋敝,雖然不是天兩天的事情,但既然我朝收復數百年失地,就應該為這片土地上的黎庶創造更繁榮的環境。
“北境腥膻四百年余,南方經貿繁榮,海運便利,尤甚北境千百萬倍,下一個五年計劃,著重發展北境。”
方世玉對第一個五年計劃之後,出現的一縣賦稅可敵中等府的事情,自然是滿意的,這數據表明,大明內部經濟發展的尤為迅速。
南方經濟體系更是非常堅韌,地主轉行經商,南方本就水運繁榮,朝廷又在廣州衛,蘇州府,放開了海禁政策。
建立市舶司,允準民間可以出海貿易。
當然,稅收也是極高的,大明境內商賈出海,七稅海外貢國暫且還未放開同民間的自主采買。
也就是說,大明境內的商賈,可以通過正規合法的途徑,出海經商,同其他國家,勢力。藩王,進行貿易。
但其他藩王若是想要買大宗貨物,只能來大明中央朝廷進行朝貢,而買與賣都掌握在朝廷手中。
他們要不在海島上窩著,要不就來中央朝貢,爭取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商賈能將什麽送到海外?
市舶司的記錄,出海最多的貨物,瓷器,絲綢,茶葉三項,瓷器絲綢七稅一,茶葉三稅一。
饒是如此恐怖的橫征暴斂,依然有無數的商賈從市舶司獲得納稅證明,前往海外經商,朝廷將藩王送到海外。
海外不產茶葉,讓藩王們去喝咖啡?甭說笑了,這個時代,茶葉才是天下人追逐的東西,咖啡是什麽?
方世玉說罷,下邊的一眾文官們,微微歎息,卻也並未反駁,南北經濟差異太大,時日久了,這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先做總結吧,工部先說!”方世玉意識到自己著急了,可他不能不急啊,這忒特麽冷了。
工部尚書鄭賜頷首作揖道:“一五計劃中,工部承建四條官道,自京師抵達廣州衛官道,基本竣工,總投入八萬萬貫寶鈔,直接,間接創造就業崗位,七百三十萬!”
“京甘官道,還需要進行一定程度的整理,目前止步於太原地區,因為山河阻礙,地方民眾量少。無法支撐漫長的官道修建工作,京甘官道至少要拖到太始六年末。總投入額三萬萬又八千萬貫寶鈔!”
“京漢官道,自漢中起修,連接西安府,過黃河,經大名府,已經全部竣工,總投入額,兩萬萬又九千萬貫寶鈔!”
“京遼官道,自京師東城門起修,途徑山海關,至遼河為止,目前以基本竣工,總投入額一萬萬又七千三百萬貫寶鈔。”
“四條主乾官道,工部預算款,共計投入十六萬萬貫寶鈔,歷時六年,除京甘官道外,以實現基本效用!”
“泰安內城,興建完善,工部以向商賈招標,對內城,除禦道乾線的兩旁,各級官員,勳貴府宅,均由朝廷出資興建禦道乾線的兩,各級官員,勳貴府宅,均田朝廷出資興建外。”
“內城四角區域,均采用招商方式,引商賈投資建設民舍,目前建造民舍二十余萬間,可供二十萬戶,一百四十萬人居住。”
“外城采用同樣規劃,除禦道乾線外,兩旁不以作空區,四角以民舍補充,朝廷標準,外城應可修建二十七萬間民舍,可容納近二百萬人口居住。”
“另,內城外城,以皇城禦道乾線為中心,南北稱龍街,東西稱鳳街,十字交匯處,正是太和門!”
“以兩條乾線為主,街道開設商鋪,,內城分四區,每區皆以田字劃分,外城分八區,同比田字。”
“依照規劃,內城,外城,將於太始十一年三月前,完全竣工,可使百姓入城居住!”
“工部的二五計劃,主要針對泰安府的營建工作展開,全力督促,工程合規,質量保證!”
鄭賜躬身道。
方世玉深吸寒氣,開口道:“工部一五計劃中,花了十六萬萬貫寶鈔,沒少花啊。下一個,戶部!”
寶鈔的價值回暖,如今已經維持了六年多的時間,朝廷給予寶鈔絕對的公信力,同時以嚴法限制,使得寶鈔開始涉足各行各業。
無數的寶鈔,已經遍及了大明兩京一十五個布政司,除去原本的兩京一十三布政司外,遼東在遼河以南,劃歸遼東布政使司,以原建州衛做府衙,朝廷新添百萬平方公裡的領土。
而另一個,自然就是交趾布政司,只是交址那邊,雖然抵臨海運,非常便捷,也是朝廷五年計劃中,著重發展的地
甚至可以說,交趾布政司,有這得天獨厚的環境條件,以及政策扶持,但奈何,哪裡的人太少了。
整個交址布政司,是大明兩京一十五布政司中,收益最少,賦稅總數最低的一個布政司了。
比之遼東,都略顯不足。
戶部尚書夏元吉開口道:“啟稟殿下,戶部一五計劃中,對全境人口進行普查,除雲南外,全境有戶一千四百五十七萬六千戶,合計人丁,一萬萬余兩百四十萬人!”
“除雲南外,全境共有奴籍,一百四十三萬,娼妓,奴籍者。”
“其中,六千三百萬人丁,匯聚於長江下遊,南京,蘇州,杭州,溫州,等諸多江南府衙。”
“有兩千一百五十萬人丁,匯聚於長江中遊,湖廣之地余者,大多分散在,關中,山東,中都,等地。”
“黃河以北,三關(內三關)以東,山海關以西,全直隸地區,有口不足一千五百萬。”
“其中,一千五百萬中,又有七百三十余萬,匯聚泰安。”
“人口分部,及其不均!”
夏元吉憂心忡忡的說著,江南地區繁華,真的是繁華,哪裡的人也多,比之腥膻四百余年的燕雲地區,現今的直隸地區,好了太多太多。
若不是朝廷有大工程在北方,這裡的人口,怕是還沒有千五百萬呢。
整個黃河以北,不算山西地區,只有一千五百萬人口,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方世玉道:“這個沒關系,戶部多想一想,如何保證北方子民的就業問題,田畝丈量也要貫徹進行,分皇莊田畝同北遷子民。”
“北方經濟好起來,人口自然就會多了。”
方世玉硬著頭皮說道。
朝廷的重心確實放在了北方,但哪怕是朝廷在如何使勁,這北方的經濟凋敝了四百多年,沒有三五代人的努力,想要盡可能達到南方的速度,根本沒有可能。
夏元吉道:“殿下,泰安府的興建工程在有三年光景,就要竣工,屆時,泰安府的工匠,民夫,將有三百萬人丁無業。”
“被迫只能返回家中務農,而這些人,家中妻兒,照顧三十畝田,雖有些吃力,卻也可得所獲。”
“壯勞力賣力氣賺錢補貼家用,已經成為共識,只是朝廷,已經沒有什麽大工程能供給數百萬人就業。”
夏元吉出聲詢問道。
雖然泰安府的興建還有一段時間,但這和他夏元吉沒關系,夏元吉要管的,是天下人就業問題。
是否能滿足需求。
整個大明的人丁迅速爆發,再過十五六年,新一代的勞壯力,迫切需要崗位賺錢的時候,朝廷沒有規劃,沒有項目。
這幾百萬,乃至千多萬壯勞力,就是個定時炸彈。
大明朝廷雖然對民間報刊,話本,瓊瑤,進行一定的刪減,美化朝廷,但這不代表可以靠著精神糧食就能讓這麽多人安分下來。
朝廷大力扶持商業發展的同時,普及教育,雖然不做愚民教育,但也不能讓這些人閑下來。
畢竟人一旦閑下來了,這想法也就多了,難免會出現亂
方世玉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道:“就業問題確實是個嚴重的問題,暫且先擴充官窯招募人數,冶煉人數。”
“另外,對礦山進行勘測,加大力度對遼東和交址的移民。另外,戶部可以讓地方縣,府,官吏對境內的子民進行就業幫助。”
修橋鋪路,城池擴建,維修,黃河治理,都要大量的人丁做支撐。”
“先撐個幾十年吧。”
方世玉也沒有太好的辦法,擴大朝廷招標項目,地方城池擴建,維修,大量的財力投入進去,應該可以將大量的人丁捆綁起來。
至於說其他的,等到十幾二十年後,大明真的養不下這麽多人了,而那個時候,大明也已經將東勝神洲探索的差不多了。
移民統治,勢在必行。
乃至於,整個東勝神洲,方世玉都要自己吞下來。
夏元吉躬身道:“戶部的二五計劃,將針對直隸地區的商貿進行重點扶持幫助,盡可能在民間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
“爭取在直隸地區,直接,間接,在二五計劃中,創造百五十萬個就業崗位。”
“不過,除此之外,戶部的一五計劃,稅收增長額度,上漲百分之五十,同比洪武二十八年的稅收總額,五十三萬萬貫寶鈔,上漲至太始四年的七十八萬萬貫寶鈔!”
“江南一地,貢獻經濟增長佔全境的總數三分之二!”夏元吉給出了一個恐怖的數值。
大明朝廷在洪武二十八年的總稅收合計寶鈔為五十三萬萬貫,而到了太始四年,今年的總稅收合計寶鈔為七十八萬萬貫。
經濟飛速增長的同時,江南一地就貢獻了經濟增長的三分之二,可見,江南雖然不在是帝都,但其商貿的繁榮程度
“北方已經不在適合種蠶養桑,戶部還是自己找突破口吧。”方世玉一想到江南的增長這麽高,心裡就煩躁的很。
這並不是代表方世玉不喜歡江南,相反,沒有人會不喜歡溫柔鄉的。
可這一個江南,四個布政司,就抵上了大明一京十一布政司的增長,甚至還高。
過於偏激化。
夏元吉心中猶豫,開口道:“殿下,微臣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若是說好辦法,就是在漠南草原進行畜牧。”
“如今漠北部落,已然不敢南下半步,若是朝廷大力在漠南草原,養馬牧羊,非但可以保證朝廷的戰馬充足。”
“也能保障北方的肉食供應,而微臣認為,除此之外,朝廷應該在北方,興建更多的官辦有司。”
“其中,火器製造局,造船廠,不能沒有,火器製造局,尤為重要。揚州府的火器製造局,就業工人七萬余,間接在火器製造局務工者,更是高達數十萬。”
夏元吉早就對火器製造局和造船廠眼饞了。
南方已經有兩個火器製造局了,南京製造局,揚州製造局,而北方還沒有呢,如果北方能興建一個規模更大的製造局。
至少可以直接提供十萬人的就業問題,並且間接解決百萬人的農閑務工問題。
方世玉道:“火器製造局的選址,不要放在京城百裡之內,至於造船廠,你認為建在哪裡合適?”
“回稟殿下,造船廠的話,微臣思慮良久,沒有比旅順衛更適合的了,而且朝廷遷都後,渤海灣內,必然要有朝廷最強的水師艦隊護衛海灣,以防海外敵軍來攻!”
“海軍水師駐扎在直沽口,遮天蔽日的艦隊,因此直沽口並不適合作為船廠,旅順衛臨近大海,又是扼守渤海灣的要地。”
“從哪裡興建船廠,同時可以招募更多的子民百姓,前往遼東落戶,分田,務農!從而可達到移民效果!”
夏元吉說罷,方世玉看了眼鄭賜道:“工部什麽意見?”
“回稟殿下,微臣沒有見解”鄭賜面色坦然,能拿到大朝會上說的二五計劃,當然是他們在小會上都做好決定的了。
只是最終還要方世玉的首肯而已。
“既然如此,那戶部的二五計劃,就照此吧,我加一條,二五計劃,提高移民到交址布政司的數量,二五收官之前,交址人丁不能少於四十萬!”
夏元吉應聲道:“微臣遵旨!”
移民交址,戶部早在兩年前就做好了規劃,用什麽方式引誘,用什麽辦法讓百姓心甘情願的移民交址。
這對於他們,根本就不算什麽大事。
方世玉道:“戶部結束了,禮部說吧!”
陳迪應聲出班道:“啟稟殿下,一五計劃中,禮部共計建立官學,四千三百余座,其中啟蒙院校,一千七百余,私塾院校八百九十六間,縣學院校五百六十七間,府學院校四百余,另建設女學院校,六百余!”
“教師配備尚有空缺,但基本已經完成,唯獨雲貴地區,十萬大山,鮮有人往,縱然禮部提高薪資待遇,也沒有多少人應召。”
陳迪一臉無奈的說著,他作為禮部尚書,主管教育外交,而大明的外交?就是沒有外交。
第一個五年計劃,禮部的指標是建設四千座大小院校,並且配齊教師力量,而院校建的多了,老師跟不上節奏,也不算太大的事情。
只是奈何,這雲貴地區,十萬大山,莫說江南秀才,便是北境的才子,都不願前往那十萬大山中去任教。
哪怕朝廷對雲貴地區的剿匪行動是最深刻,最貫徹的,十萬大山的土匪,不能說已經銷聲匿跡,與世長辭,但數量上絕對少了七成還多。
方世玉道:“這確實是個難事,怎麽讓人去那邊任教,首先薪資待遇的提高, 只是基本的,禮部這樣辦。”
“發布文書,廣邀天下功名於身者,前往雲貴任教,只要任期達到十年,朝廷負責調任地方,最高可升遷鎮衛官員。”
“優異者,可考慮保送南京國子監!”
方世玉也是木有辦法啊,人家不願意去,除了給利益引導他們去,教導十萬大山中的子民百姓,靠著刀槍架著,肯定是不行的。
陳迪連忙開口道:“殿下,國子監每年招生都是有限額的,南京國子監每年招生只有五百額度!”
“若是十年後,數萬教俞進入國子監,那朝廷應該如何應對?”
“而且,微臣認為,教俞本是啟蒙,為人師表,卻隻追逐利益,便是有人去了雲貴任教,他們也未必會如何用心,大多數都是為了保送國子監罷了。”
“教不嚴,師之惰,為了利益而去的人,豈能盡心教導!”
陳迪明確的反駁了方世玉用利益引導的方法,他已經是位極人臣,從一品大員,六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