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推薦:方世玉進了書房,看著已經送到的奏疏,面色凝重道:“還好特麽沒和她們吃飯,不然今天根本忙不完了!”
一邊咬著饃饃,方世玉一邊撲身進入奏疏堆裡。
隨著方世玉處理過的政務越來越多,毛筆書寫的越發順手,對於許多事情的見解也已經不用太多思考。
熟能生巧,信手捏來。
從辰時一直忙到了酉時,方世玉堪堪將兩天的奏疏全部批複好,扭動著脖子,伸了個懶腰。
哎,又要朝會了,這一天真的是忙不完的忙!
幽聲歎息著,方世玉剛走出書房,朱紫怡瞧著方世玉道:“殿下都忙完了?”
“你還能起來啊,我還以為你能睡到明天的卯時呢!”方世玉笑了笑,正常卯時起床,吃吃唱唱,去書房處理政務。
不用西時就能處理完堆積的政務,然後歇一會準備開日常會議,這都形成定製了。
“那還不是殿下,算了,不說了。乾清宮那邊派人過來說要我看看應該給張美人些什麽賞賜。”
朱紫怡搖了搖腦袋,那種羞羞的事情,大庭廣眾的說出來,確實不是件好事。
方世玉瞥了一眼道:“乾清宮的旨意是給你下的,又不是給我下的,你自己決定就好了,我又不知道你們女人喜歡什麽!”
說著,方世玉便要越過朱紫怡,距離日常會議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朱紫怡卻是一把拉住了方世玉道:“那你就打算讓我自己弄?”
“那不然呢?鳳印在你手裡,又不是我手裡。你隨便給一些就行了,張美人年紀也不大,懷著孕呢。皇宮上下就等著她能生個一兒半女,好給我生個叔叔姑姑出來!”
方世玉頗有些不耐煩的說著,三兩步便越過了朱紫怡,向著遠處走去。
朱紫怡氣得跺了跺腳。
......
東宮,詹事府。
方世玉風塵仆仆的出現在詹事府時,各級尾官已經束的差不多了。
方世玉道:“時間比較緊張,今天就說三件事情,關於我的政務顧問,還有關於鎮衛行政機構的鋪設問題!還有普及教育的問題!”
“我自認為你們的意見非常重要,大明的讀書人,還是太少了些,秀才就更少了。”
“而既然要在當地選拔,自然要是當地人,不然的話,讓百姓如何能放心下來。”
“所以,我的意思是,暫時允許連任製,三年一期,每次換任,都要審查村正是否乾淨。”
“另外,我認為教育的推廣也是極為重要的,從洪武元年,到今日,全國共有社學,七百三十余,私熟三萬余,但社學和私塾,都是要出錢出力的,屬於私營產業,星然教書育人,但更多的是夫子賺學費。”
“我的意思是,各地鎮衛,設立之處的第一個任務目標,就是要在每個鎮、衛的治所地區,興建一個公辦社學,一個私辦。”方世玉面色篤定,教育確實是個大問題。
能不能讓大明更長久,人才,愛國,民族,這三者缺一不可,民族團結,子民愛護國家,這都標志著一個國家的強盛與否。
而大明現在確實是強盛的,全方位領先世界各國。朱元璋也在極力推廣教育,但相對而言,力度還是差了些。
朝廷拿出來的教育經費,根本不足以支撐。
“殿下,那豈不是要掏空國庫了?國庫在洪武二十五年結余不過五百八十萬兩,昨日一場大婚,就花費了三百萬兩,如果還要加大財政開支......”趙勉第一個站出來反調。
大明缺銀子啊,大缺了。
趙勉微微一愣,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方世玉如此怒氣衝衝的樣子,
心中揣摩不定的看著方世玉,一時不知如何述說。“還有,泰安府的皇宮修好之後,老朱頭遷都泰安,朝廷解除海禁,各地興建市舶司同海外諸國貿易!”
“大明的物件,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拿出去能賣上天價,錢不是最重要的,賺了錢,讓錢去給國家培養人才,國之棟梁,中流砥柱。”
“再則說了,我只是提意見,要在各鎮衛,興建官辦社學,私塾,免費教育,這件事情只能作為一個計劃,又不是我上嘴唇碰下嘴唇,這社學私塾,老師就全部準備好等著開工了!”
“教書育人的事情,是禮部在管,禮部拿出個章程來,我要看見有成效,有意見,有指導性的方案。”
“教育的普及,花的是國家的錢,國家的錢也是從百姓手裡拿來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無可厚非。”
“關於教育投入,每年佔戶部支出的多少?”方世玉沉聲道。
趙勉低著頭,猶豫片刻,他這才想起來,老朱家的人,怎麽會把文官的利益放在心上。方世玉基本也算是半個老朱家的人了,都成了老朱家的女婿了,如今更是大權獨攬。
從朱元璋,到方世玉,他們關注的只是軍隊的利益和國家百姓的利益,只有朱標會關心一下文官的利益。
但卻也不代表朱標會在軍隊,國家,百姓的利益同文官利益衝突時,偏袒文官利益。
軍隊和百姓,才是朱皇帝的根基,軍隊是基本盤,只要軍隊不出問題,這文官?想當官的人多了去了。
削尖腦袋想給朱皇帝賣命的文人,數不勝數。
學得文武藝,賣貨帝王家。
“教育佔據支出的百分之一吧。”趙勉尷尬的說著。
“那我算的就差不太多,這張表上劃分了洪武二十五年朝廷的收入支出。”
“其中,軍隊支出一項,佔據全年稅收總額的百分之三十七,是朝廷投入最大的地方。每年要一千五百萬兩的投入。”
“官員俸祿,宗室俸祿,勳貴俸祿,佔據全年稅收的百分之三。”
“剩下的百分之六十稅收,有百分之三十節流在地方用於地方財政支持,也省去了運輸的麻煩。”
“官辦造船廠,每年投入稅收的百分之八,火器采購的投入是百分之十三,其實單單軍隊一項,就佔據了全年稅收的百分之五十。”
“不足百分之一放在了教育上,剩下的百分之十一稅收,戶部節流儲存入庫,用於應對天災人禍。”
“這本無可厚非,但我認為,存糧就夠了,存錢沒有什麽朝廷每年多拿出百分之五,用於教育建設,育人子弟的必要!”
“只有大明人人都是秀才,地方村莊的鄉紳世家才會不那麽容易出現!因為人人都可以競選村正!”
“教育的普及,至關重要,馬虎不得,我已經和陛下請過旨意了,今年應該加大對於教育的投入!”
方世玉話音落地。
趙勉開口道:“殿下,將教育投入提高百分之五,朝廷國庫的每年結算便無法達到五十萬兩銀子。”
“三年之後,泰安府需要按期結算工程款,朝廷如何能拿得出四百萬兩銀子!”
趙勉一臉糾結的看著方世玉道
詹徽微微點頭,一旁的李原名唉聲歎氣。
“先修的是皇宮,皇宮的一應修建花費,由內帑掏錢,內城,外城的修建,才是國庫掏錢的地方。”
“所以,新都皇宮不屬於國家,屬於皇室私人,這樣講趙大人能理解嗎?”
方世玉也是破罐破摔,泰安府的皇宮已經開始動工了,而朝廷沒錢,真的沒辦法,朱元璋隻好從內努掏錢了
好在內帑存錢豐厚,就是修整個泰安府,十三年的陸續投入也穩住了。更甭說修一個皇宮了。
方世玉話音剛落,一旁的詹徽開口道:“殿下,若是這樣做的話,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時間久了,早晚是要輪到朝廷付錢的啊。”
微微點頭,方世玉道:“這就不是現在急的事情了,關於朝廷和內帑如何出資的問題,以後有的是時間聊,今天就講教育投入的提高。”
“朝廷每年結余八十萬兩,結余幾千萬石糧食,維持天下穩定根本不算什麽難事,如果真的混亂起來了,糧食才是最重要的!”
“這件事情,諸位比我更懂。你們中也有不少是從暴元走出來的!”
方世玉坦然道。
頷首示意,詹徽繼續說道:“那倒是這樣,可是一旦打仗呢?”
“言重了,三年之內,不會再有北伐戰爭,也不會有什麽大仗了。另外,我也說過了,開了海禁,財富自然就來了!”
方世玉坦言道。
海禁是肯定要解除的,不論是加強海上力量,海外影響力,還是賺錢,海禁的存在,沒有太大的意義。
方世玉也不想去學朱老四,隻搞皇室貿易,自己吃肉,讓別人連喝湯的機會都沒有,那樣的貿易能長久才怪了。
詹徽開口道:“嗯,股下既然請了聖旨,那就按照殿下的意思辦就是了!”
諸臣紛紛附和著。
方世玉道:“那前邊兩件事說完了,最後一件事,我已經擬定好了名單,選七人,到東宮任職,幫助我處理政務。”
“自從陛下裁撒三省廢丞相後,父王,我,代替著丞相的工作,但這工作,丞相在的時候,有大量的私人助理,我也需要!先前雖然成立了內閣,但我出海這幾年,因為人員流失,沒來得及補充,這七個人就補充進去吧。”
方世玉唉聲歎氣道。
朱元璋自己處理政務的時候,也是有私人助理的,朱標也有,只是私人助理這玩意,都是要選出來當做心腹培養的。
“這上邊念到名字的人,暴昭,候泰,景清,練子寧,夏元吉,鄭賜,塞義!”
“以上名單七人,有職的卸任,無職的攥升,各部若出空缺,更部著手補充齊全!”
方世玉說罷,起身道:“這七個人,每日卯時三刻,在詹事府處理各部遞交政務,附上建議,轉運書房。”
“酉時下值!”
“另外,往後朝會也減少一下吧,三日一朝!”方世玉是真的有點魔怔了。對這充實的生活,它太充實了。
早上起來,忙到天黑,好不容易處理完政務了,這邊開會,開完會了,吃了晚飯,有時間去老朱頭哪裡轉悠轉悠。其實大多時候,開完小會之後,就已經離睡覺差不多了,根本沒有時間東奔西跑的轉悠轉悠。
眾人面面相覷,方世玉念的幾個人名,其中官職最高也只是戶部右侍郎罷了,更多的還是寂寂無名的新晉人員。
出現在方世玉的名單上,確實讓人有一種驚訝的感覺。只是這個時候,卻沒有人會惦記這些,他們所想的,老的是考慮自己什麽時候能告老還鄉,功成身退。
而小的則是在考慮,自己如何能保住自己的官位,不被這七個人給搶了去。
畢竟,在東宮,在詹事府幫助方世玉處理政務,日後朱標登基,他們就是草台班子,隨時都會接替其他部門的高官職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誠如是也。
隨著方世玉起身,眾人也跟著離開了詹事府,一個個低著頭,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
方世玉從詹事府返回東宮時,已經是戌時過半,後世的八點鍾左右。
新婚的第二天,方世玉又犯了難了。昨夜住在朱紫怡的屋裡,也算是給足了老朱頭面子了,按照老朱頭的心思做了。可現在,方世玉想去徐妙錦屋子的時候,卻發現,徐妙錦的屋子,早已熄燈歇息。
“這是真的生我氣了啊。”方世玉自嘲的笑著,回身看了一眼,只見馬氏出現在身後,一臉擔憂的目光看著方世玉,怯弱道:“殿下。”
“嗯?都這麽晚了,還沒歇著啊!”方世玉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一臉哀愁。
馬氏手裡端著酒壺,倒了兩杯後,坐在方世玉的對面道:“妾身可能陪殿下喝一杯?”
“你會飲酒?”方世玉眯了眯眼,疑惑的看著馬氏道。
宮裡的女人,三教九流,什麽樣的都有,但層層挑選出來的,嫁給王爺的女子,竟然還有會飲酒的,這就讓方世玉理解不了了。
馬氏臉色微微一變,面紅耳赤的細說道:“妾身在家中,自小就偷吃父親的酒,雖是不勝酒力,但也想能替股下分憂一二。”
方世玉望了遠處的景色一眼,心事重重地提問道:“女人,真是神奇的物種,一個女人如果真的生氣了,你認為,應該怎麽能緩解?”
說話間,方世玉舉起酒杯,示意馬氏同飲。
坐在院落中,馬氏面色平靜,聚精會神的回答著方世玉道:“若是尋常家的女子,買些禮物哄哄便罷了。”
“可若非是尋常家的女子,見多識廣,智謀高超,想要用小玩意逗開心是不可能了,如果是我的話,寧可喝杯酒,也不願意多生氣!”馬氏言說著。
只是這個時候,方世玉的注意力似乎根本沒有放在她的身上,坐在院落中,這酒也不知何時喝完,待到方世玉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瞧的是,他從馬氏的屋子中走了出來,卻又迎面撞上了徐妙錦。
東宮不大,詹事府在東宮的外邊,這裡就是方世玉一家的生活區域,徐妙錦怨恨的目光盯了一眼方世玉,悶哼著進了屋子!
方世玉沒能去和徐妙錦說話,慌慌張張的走出東宮。
時間過得很快。
洪武二十六年,三月。
大明帝國,西安府,藍田縣。
這段時間,藍田縣來了一個皇親國成,這個皇親國戚據說是領了聖君的命令來的。
自從秦王被遷走後,西安境內已經沒有皇親國戚的出沒,而今天突然出現的皇親國戚,卻是給整個西安府帶來了一場恐怖的災難。
藍田縣,一個小小的縣城,朝廷雖然在地方會節流一定的稅收,用做地方發展,但這筆錢是截留在府衙的,而不是縣衙。
縣衙每年能分到多少錢用於縣城發展,那就要看縣官的能力如何了。
這真的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而今天,藍田縣的縣令,陳大藻聽到有皇親國戚落腳藍田縣,趕忙出現在客棧中,準備給這個皇親國戚,接風洗塵。
陳大藻是最近才調任過來的,但他手底下的師爺,可是土生土長的藍田縣人,根據師爺的說法,這個皇親國戚,那可是相當有影響力的,便是當年的秦王看見了,也要給面子。
陳大藻一個從七品的縣令,哪裡敢怠慢這種天潢貴胃客棧擺下了一桌酒席。
焦急萬分的陳大藻,那是左等右等,乾等了一個時辰,也沒見到那個傳說中的皇親國成露面。
陳大藻道:“王師爺,你說,這不會出事吧一陳大藻的心裡有著一種莫名的恐慌感。小心臟上下跳動著。”
師爺微微一笑道:“老爺,您就放心吧,這位若是來了,咱們能榜上他的大腿,就這,分出來一點點,都夠您官運亨通的了!”
王師爺在小指頭上比量了一下。
陳大藻還是有些迷茫,擔憂的說道:“可是,這個人真的有這麽大的能量嗎?他到底是什麽來頭?什麽樣的皇親國戚?”
王師爺左右望了望,抿了抿唇,上前在陳大藻的耳邊,輕聲道:“當今的駙馬都尉,你說呢?”
“這,難道還不算是高枝嗎?老爺,只要這駙馬在天雷王殿下面前說兩句您的好話,那還不保管你官運享通,想要什麽得不來?”
王師爺一臉喜悅,他並沒有坑害陳大藻的心思,畢竟陳大藻在,他才能做師爺,哄好了陳大藻,等著陳大藻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的時候,也會帶著他去更大的縣城,府城做師爺。
只是王師爺卻沒想過,當今皇帝是什麽人,也沒想過天雷王會不會因為親人的兩句話,把一省父母官這麽重要的位置,交給一個阿諛奉承之輩。
陳大藻還是猶豫,他就是個讀書人,考了同進士出身被外放在藍田縣做縣令,只要他能安安穩穩的度過任期。
也不是熬不到升職加薪的時候。
讓他去攀附權貴,實乃是洪武皇帝的禁令,還是讓許多人惶恐不安,從內而外的恐懼。
畏懼。
“算了,入家駙馬都尉怎麽能看上我們,還是先走吧,別到時候說不清楚了!“陳大藻說著便要起身離開。
天可憐見,造化弄人,老天要他陳大藻趟這潭渾水,無論如何,他也無法避開。
進來的人,一副商人裝扮,年紀約莫四十左右,看著眼前的陳大藻,沒有絲毫的恭謹,反而趾高氣昂,顧指氣使的說道:“你就是藍田縣令,陳大藻?”
“正是下官,不知如何稱呼?”陳大藻連忙躬身,雖然他能看出來,來人肯定不是駙馬都尉,但顯然,這人和他有著很深的關系。
畢竟駙馬作為皇親國戚,不好結交朝廷命官,讓旁人來也是正常。
周保道:“某是駙馬府的管家,主要經營茶鐵貿易,這一次都尉來西安,奉了聖君口諭,檢閱這裡的軍隊。”
“都尉大人采購了一些東西,需要運送出去,需要五十輛大車,縣令給想想辦法吧!”周保那真的絲毫不客氣。
他一個奴籍下人,對八品朝廷地方縣官都能如此,可想而知,他在外邊,到底要有多麽張狂。
陳大藻一聽要五十輛大車,整個人都昏過去了,結結巴巴的看著周保道:“大人,這哪裡能弄來這麽多大車啊,除非,除非從軍隊裡抽調。可軍隊也不歸縣衙管啊。”
陳大藻第一時間沒有問周保為什麽要這麽多的車,似乎他直接摒棄了周保說的茶鐵貿易。
茶鐵,鹽馬,那都是朝廷貿易,掌握在皇帝手裡,尋常人私自販賣,按律可以滅族了。
身為朝廷命官,陳大藻不想著先把事情報給朝廷,反而給周保想辦法,這就注定了他的命運已經走到了盡頭。
官運享通?估計難了。
周保眉頭輕佻,猶豫道:“你一個縣老爺,弄不到五十輛大車?幹什麽吃的,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內,貨物必須上車運走,不然的話,你這身烏紗帽,我看也要到頭了!”一個駙馬都尉的管家,對一個朝廷八品縣官如此說話,更是揚言說朝廷官員的烏紗帽走到頭了。
那不就是說,他一句話,就能斷了陳大藻的仕途?
陳大藻依然沒有選擇反抗,而是艱難猶豫的說道:“周兄,可否容我想想辦法??”
“我家大人在西安府了,沒工夫來赴你的宴,五十輛大車,就當你的投名狀了,如果辦的好了,我家大人說了,他會在西安府給你設宴!”
周保說完,轉身便走,揚長而去。
陳大藻啪啪扇了自己兩巴掌,心中暗自叫喊道:“怎麽就這麽賤呢!”
看了一眼身邊的王師爺,陳大藻道:“王師爺,你看這事,怎麽辦才好?”
“大人啊,剛才人不都說了,五十輛大車,就是你我的投名狀啊,這件事情,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辦好了。”
“而且你看剛才那人,一個下人,他都這麽張狂,可想而知,駙馬在京中的地位多麽驚人,說不定這茶鐵貿易,就是聖上的意思呢!”
王師爺一步步的將陳大藻推向火坑。
就當陳大藻站在火坑邊上的時候,身軀搖搖欲墜之時,他開口問道:“可是,我們縣每年的結余,勉強夠用的,哪裡弄五十輛大車啊。”
“賣糧,藍田縣不是有官糧嘛,我們一手倒一手,明年把虧空補上,不就一切都成了?”
王師爺說出了他這輩子最餿的主意。
然而,巧就巧在,這陳大藻的書,好像都讀在狗肚子裡,他竟然絲毫沒有想過,這糧食是國家的,不是個人的,是朝廷的,不是藍田縣的,頭腦一熱,大腿一拍。
他以為的官運享通,實則不知,死神已經籠罩了他!
陳大藻和王師爺一臉笑容的目送周保帶著五十輛大車的貨物,離開了藍田縣,他們還在等待著,等待著歐陽駙馬的親自接待。
而這一次的任務,歐陽倫只是接了朱元璋的旨意,來西安視察一下軍隊,代替皇帝檢閱地方軍隊的。
這種事情,從洪武二十二年,朝廷開始裁撤衛所,改為流兵招募制度的時候,朱元璋的十三個駙馬。
輪番上陣,不是去地方抽查兵馬人數,就是去抽查地方上的田畝戶籍,也巧了,這大明除了應天府,一十三布政使司正好讓朱元璋的十三個女婿輪番換著安排。
年年查,年年查。
甚至對於軍隊,許多邊陲重地,更是半年一查,三個月一次大演練,就為了保證朝廷花了這麽多錢,不是在白花錢。
而歐陽倫經營走私的茶葉貿易,已經有三四年的時間了,畢竟這幾次,他的路線一直是在關中附近檢查
可他沒想到,這一次,會碰到釘子。
尤其書這歐陽倫原本歷史是娶了朱紫怡的,現在娶了另外的公主,方世玉對這貨更加不會手下留情了。
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底。
周保帶著隊伍,來到了蘭縣,這裡已經算是到了大明政治邊陲,出了蘭州,雖然名義上還是大明領土。
但無論是烏斯藏都司,還是察哈台,對大明都是一種特殊的關系,烏斯藏接受大明的冊封,而察哈台則只是順從大明。
畢竟他們需要茶葉這種只有中原才有的高端貨。
周保的隊伍來到了蘭縣時,被當地的邊防部隊下屬的河橋巡檢司,其實就是在邊陲檢查出入境物品,有沒有違背朝廷禁令的。
而今天在這裡值守的,是洪武二十四年入伍,成為大明西陲邊防軍的一員,農民出身,在軍隊中接受的忠君報國,牢記使命,服從上級命令的洗腦式教育。
讓他成為一名合格的軍官,這個下屬的巡檢司,就是當地邊防部隊輪班當值,誰在任上查到了違禁品,扣留貨物,羈押人員。
非但可以記上軍功,受到表彰的同時,優先提拔的機最重要的是,查到了違禁品,他們也會獲得相應的獎勵。
朱元璋為了限制私營茶鐵出境,公開宣布,邊防將士查到的違禁品,按市值的百分之五,作為獎賞。
出境違禁品的貿易,那一次不是大宗貨物,畢竟小打小鬧的,真沒意思。
這巡檢司非但不是苦差事,反而是美差,朝廷的獎勵,當值的一旗得三成,另外兩成見者有份。
似乎大家都默許了這種舒舒服服,賺大錢,然後人人有份的潛規則,畢竟不是誰在值都能抓到。
你分人家,人家也會分你。
這種事情,在整個大明延綿萬裡的邊防線上,都是不成文的規定,朝廷也從未有過禁止,反而是默許的態度。
當值的軍官扛著洪武二十四式火銃槍,所有的當值人員,都會配發十發彈丸,畢竟邊陲不是內地,還是要有一定的防備。
說了這麽多,這個軍官的名字叫龔川,蒙古人,自小生活在中原,元廷北退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呢。
而大明本就是多民族國家,後世朱棣的三大營,精銳騎兵都是蒙古人,這當然算不得什麽。
反倒因為他蒙古人的性子,在軍隊裡吃得開,混的也是風生水起。
“兄弟們,打起精神,來買賣了!”龔川一個哆嗦,站直了身子,語氣雖是充滿了土匪的氣息,但做起事來,還是嚴格的按照朝廷的規製。
畢竟,殺人是大事,胡編亂造,也不是你說違禁品就是違禁品。
一眾當值的官兵聽到總旗的聲音,看著迎面而來的數十輛大車,心中狂喜道:“這麽多貨物,你說要是有違禁品多好,我們就發財了!這輩子都不愁吃喝了!”
“是啊,一會大家都查仔細了,別放過一點一滴,一定要搞明白。查到了違禁品今晚兄弟請你們吃烤全羊,喝馬奶酒!”龔川大聲笑著。
只是這個時候,一旁的小旗開口說道:“老龔,你仔細想想,這要是數十車違禁品,我們是發財了,可什麽人敢明目張膽的運數十輛大車的違禁品?”
“我可是聽人說了,九邊都已經半年沒開張了,抓到的都是些食鹽販子,都不夠塞牙縫的。”
聞言,龔川微微點頭道:“你的意思是,這夥人不好招惹?”
小旗微微點頭
龔川大聲笑著道:“弟兄們,我們給誰賣命?誰做我們的靠山?”
“當然是天皇老子,應天府的朱皇帝了!”
聽到身邊的兄弟們都這麽說,龔川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鬱,懟了懟小旗道:“你看,是吧,我們是給皇帝老子賣命的,規矩是他定下來的!除非這是有聖旨,有公文的,不然,扣他沒商量!”
龔川說罷,周保已經帶著隊伍來到了邊牆處,騎在馬上,周保趾高氣昂的喊道:“前邊的丘八,開門,讓路!”
“我C你奶奶的,罵誰丘八呢,滾下來!”龔川怒斥一聲,小時候在大明被人欺負就算了。
長大了,當兵了,拿槍了,給皇帝賣命,被上級領導欺負欺負就算了,還特麽的今天被商人給欺負了。
是可忍,熟不可忍。
啪~
一聲脆響,周保手中的馬鞭直接抽在了龔川的臉上陣火辣辣的痛感,氣勢上直接碾壓了龔川
一旁的眾多士兵連忙抄起家夥,舉著槍指著周保等人,小旗開口呵斥道:“毆打軍官,你這是死罪,趕緊下來,打開箱子,配合我們巡檢司檢查!”
龔川裝填彈丸,正準備一槍乾死周保的時候,被一旁的小旗攔了下來道:“等會,查完的,查完的!”
這個時候,小旗已經確定了心中的想法,這數十輛大車,肯定不對勁,而且這些人,也肯定是不好招惹。
“檢查你奶奶,看清楚了,這是什麽!”
周保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這信上寫著什麽,駙馬都尉歐陽倫,各地守將行個方便。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周保拿出歐陽倫來壓人,然而龔川卻是怒火衝天,呵斥道:“滾開,來人,抄家夥,不配合檢查,全殺了!”
“出事,老子擔著!”
龔川話音落下,周保哪裡是站在原地等死的人,看著龔川竟然要開搶打自己,連忙下了馬,招呼著身邊的仆從們。掏出家夥,直接和龔川的一個旗的士兵對峙起來!
然而,這裡的動靜,很快便驚動了內裡,一大群的土兵衝了出來,將周保他們團團圍了起來。
事情發展的很順利,貨物全部扣押,人員關押,龔川自述寫了一封信,快馬加鞭,八百裡加急送往應天!
洪武二十六年,七月十三。
方世玉坐在詹事府,看著埋頭處理政務的眾人,暴昭,候泰,景清,練子寧,夏元吉,鄭賜,蹇義!
這七個人自從成了方世玉的私人秘書後,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如今已經忙碌了一個多月。
對於站在皇帝的角度,處理政務的方式,站在大臣的角度給皇帝建議,除極特殊的奏疏,需要方世玉仔細處理外極少數有什麽能需要方世玉自己去搞的了。
而他放緩了詹事府朝會的節奏,更是給自己了無比空閑的時間。
只是,這一個月的工夫,他也並不是很好過。
東宮的六個娘們,兩台大戲,弄得方世玉暈頭轉向的,還要哄著。
好不容易得到的悠閑時光,東宮待不下去,方世玉索性就天天泡在詹事府,陪著秘書們一起處理工作。
如往常一般,李婉手中拿著飯盒,身後跟著十數名宮娥,進了詹事府。
依次將飯盒放在了每個人的桌子上。
李婉來到方世玉的身邊道:“殿下,外邊有人找你。”
“誰?”方世玉遲疑道。
李婉猶豫道:“是臨安公主!”
“臨安公主?”方世玉還蒙在鼓裡,對外邊發生的事情,他知道的並不多,更何況,兵部的文書是直接對縫朱元璋的。
如今老朱頭眼疾也好了許多,這兵權抓的也更嚴了。
李婉還要說話,可一時間,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目光猶豫,遲疑不定的看著方世玉
“也罷!”心中歎息一聲,既是公主來找自己,那還是去見一見吧,怎麽說也算是小姨子了。
站起身,方世玉看了眼景清道:“景清,一會讓大家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乾活,我還有些私事要去處理一下!”
“殿下自便,若是有不可決的事情,微臣會留中的!”
景清作為方世玉的首席秘書長,或許在後世,也是如今的內閣首輔。
沒有多說,方世玉邁步走出了詹事府。
看了眼李婉道:“公主在哪呢?”方世玉目光狐疑的打量著四周。
李婉道:“臨安公主在徐姐姐的屋裡。”
一行人腳步加快,迅速向著東宮內院走去,來到內院,卻是只看見了朱紫怡,徐妙錦,張氏,臨安公主四人圍坐在一起,馬氏和慶慎郡主,則是離得遠遠地不敢靠前。
方世玉進了院子,躬身作揖道:“這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心中疑慮,話音未落,臨安公主轉身看向方世玉。
當即便要起身,方世玉連忙上前扶著臨安公主道:“有什麽事情,您就跟我說吧,能辦的,都給你安排了。”
“你這給我行禮,以後老朱頭還不得在底下扒了我的皮!”方世玉連忙說道。
臨安公主,歷史上這位可是嫁給了老李頭的兒子,身份地位可見一斑,只是方世玉也搞不懂如今變故頗多的歷史中,這位是已經嫁出去了還是沒嫁出去。
歎息一聲,臨安公主臉上滿是憂愁神色,猶豫不決的看著方世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是有什麽大事?”方世玉說話間,目光在朱紫怡,徐妙錦的身上掃過,似乎是想從她們的口中,得到一點信息。他這大半年,深鎖皇宮,對於外部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臨安公主突然造訪,事情肯定是不一般。
“不知道!”
徐妙錦嘟了嘟嘴,她倒是和臨安公主早就認識了,話說,小時候臨安公主還抱過她呢,畢竟人魏國公在外征戰,家眷都在應天。
徐妙錦出生不長時間,就被接到宮裡奉養,一直到北疆戰事差不多了,才放回家。
方世玉歎息一聲,暗自罵道:“造什麽孽啊。”
這兩個月的相處,方世玉已經看出來了,六個女人,性格迥異,沒有一個好相與的。
看了一眼,方世玉歎息道:“那你們還圍在這裡做什麽?回去收拾收拾,我和公主單獨說幾句話!”
徐妙錦嘟囔一聲,轉身帶著慶慎郡主和馬氏離開了,朱紫怡看了一眼李婉,點頭示意,二人亦是同時離開了院子,
隨著方世玉呵退了一眾太監宮娥,整個東宮的院落,只剩下了方世玉和臨安公主。
“沒別人了,什麽事情,可以說了吧!”
方世玉目光凝重,坐在臨安公主的身側,出聲詢問道。臨安公主低著頭,一臉糾結的神情道:“是,是......”
“駙馬欺負你了?要是這樣的話,找個機會敲打敲打他,給你出氣!”方世玉趕忙開口說到。
他這一天忙的要死翹翹了,哪裡能想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努力搖了搖頭,臨安公主道:“是歐陽倫,他......”
方世玉一愣,這貨?
歷史上這貨可是被老朱頭砍了的,而且娶的還是朱紫怡啊!
方世玉一把抓住了臨安公主的手腕道:“他要是敢在外邊找女人,我現在就讓人閹了他!”
咬了咬牙,做大明的皇親國戚,做老朱頭的女婿,娶朱家的女人,還想在外動養野花,那不是該死嘛。
看著方世玉咬牙切齒的樣子,臨安公主感覺,再不說,事情就更亂了。
歎息一聲,望著方世玉道:“是駙馬最近做了些買賣,貨物運到蘭縣的時候,被當地的巡檢司給扣了人也被扣了!”
聞言, 方世玉直接把手收了回來,目光愕然的看著他:“歐陽倫做什麽買賣的?去蘭縣幹什麽?蘭縣那裡天高皇帝遠的,發展那麽慢。難道貨物運到蘭縣,比應天,蘇杭還賺錢?”
方世玉看了七八年的大明疆域地圖了,確實,大明佔有整個東北和外東北,佔領整個珠穆朗瑪峰,除了後世的新疆盆地還在亦裡巴失也就是東察哈台的手裡外。
大明的國土面積,已經超過了九百八十萬平方公裡
但實際控制的地帶,遠遠沒達到這些。
去年老朱頭還下旨,讓遼東的軍隊去深山老林圍剿野,部落抓捕當地的野人。
整個遼東雖然遼闊,但目前也只是羈縻衛所軍管控制,而烏斯藏都司是大明封的和尚法王,往西只有嘉谷關甘肅四鎮是大明的實際控制范圍。
但蘭縣,實則就是檢查的最後沿線了,東西被扣在蘭縣,那就說明這東西是要送出國境。
臨安公主見方世玉把手收了回去,急的淚眼婆娑的看著方世玉道:“殿下,你可一定救他啊。”
“救?這事不好救啊!我......”方世玉一時啞言。
頓了頓,才積雪說到:“你不入朝,知道的不多,今年初老爺子三申五令的嚴禁。這樣,只要他往關外送的不是茶葉,鐵,火器,鹽,糧,金銀銅,不論他送什麽,送多少。”
“我都出手保他。”
方世玉心中冷笑一聲,這貨自己要作死,神仙也攔不住啊,除了這些東西,你送別的也沒啥油水啊!
這跟直接說他要袖手旁觀,也沒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