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和任坤說了一些沉重的話題,這讓高典心裡不是滋味。
沒心思去琢磨刀削面,就這樣做了一碗,並未嚴格按照菜譜來做,而是隨性隨心。
這碗面一做出來,高典不僅愣住,眼中浮現出評價:
“這是一碗優秀的刀削面……”
達到……優秀的水準了?
這讓高典有些猝不及防,他一心突破未能成功,隨性做了一碗,居然成功突破。
他把面條端出去放在任坤面前,自己思索著回到後廚。
任坤帶著唏噓,這可能是在這家店裡吃的最後一碗刀削面,未來這家店不管變成什麽樣,也不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夾起一根吃著,忽然瞪大眼睛。
這……這味道好吃到難以形容。
任坤並非資深吃貨,他形容好吃的詞語太匱乏了,他覺得自己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是怎樣的好吃。
他只能說,這碗面是他吃過最好吃的刀削面,沒有之一。
任坤沉浸在美味當中,一時不能自拔。
而回到廚房的高典,開始了思索。
他做出了一碗優秀水準的刀削面,意味著瓶頸的突破。
當然,這並不代表他之後做的,都能達到優秀水準。想要每一碗面都達到優秀的水準,還需要去多加練習。
高典滿腦子只有一個問題,這是為什麽呢?
他執著於突破的時候,遲遲未能突破,可是現在隨便做了一碗,居然就完成了突破。
高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去思考這個問題,開始回憶剛剛自己是怎麽做的,有哪些地方做的比之前更好,導致達到優秀的水準。
回憶著,總結著。
高典又開始了練習,通過一遍遍的矯正,高典逐漸掌握。一開始幾遍都未能達到優秀的水準,到後來偶爾能夠成功一次。
每次成功,高典都會停下來總結,看看是什麽地方做的好。
外面,任坤吃完了面。
這碗刀削面的味道,讓他久久不能忘記,所謂唇齒留香,余味無窮,大概就是這樣。
他從美味中清醒過來,本想問問高典是怎麽做到這麽好吃的,可是見高典在後廚忙碌著,任坤想了一下,沒有去打擾。
他把錢放在桌子上,悄悄離開了。
一直到半夜,高典才算是勉強掌握。
他現在做出優秀水準的刀削面,十次中能夠成功四次。
成功率是有些低的,不過這和高典剛剛突破有關。
他此後再多加練習,就能做到十次中成功九次。
初步掌握之後,高典又回到了之前那個問題。
為什麽執著的時候不能突破,反而在隨性而為的時候卻突破了?
他坐在凳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他思考了很久,也不能想通,他打算去詢問別人。
拿出手機,高典給老師發了條消息,沒敢打電話,這麽遲了,老師應該已經睡著。
他發出這條消息,也沒有期待現在能夠得到答案。
令高典沒有想到的是,老師居然很快就回了消息。
[你學習菜譜時,加入了你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習慣,在學習的過程中,你將別人的菜譜慢慢變成自己的。所以,你所會的菜譜和原版已經有了區別。
現在你一絲不苟的按照菜譜去做,無疑於再學新的菜譜,因為有之前的基礎,雖然不至於重新學起,但是想要達到優秀的水準,也並非一朝一夕所能做到的。]
看著長長的消息,高典若有所思,他沒有去思考這個方面。
[那老師,我想要複刻應該怎麽做呢?時間不多了,我有些著急。]
高典發送消息。
不一會兒,有消息回過來。
[你既然已經能夠做出優秀水準的刀削面,不妨這個時候再回頭看,或許有不一樣的收獲。]
高典看著消息,回了句“謝謝老師”,隨後便開始思考起來。
自己已經突破,知道怎麽樣做才能做到優秀的水準,當然,那是按照高典自己想法做的,並非嚴格按照菜譜。
為什麽同一道菜,不同的廚師做出來的味道不同?就是因為每個人的理解不一樣,即便是同樣的菜譜,也能做出不一樣的味道。
高典現在需要的並不是不同,而是複刻當年沈盛生做的刀削面味道。
他開始回過來再看菜譜,有些地方忽然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開始嘗試製作。
第一遍失敗,第二遍失敗!
第三遍、第四遍……
高典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遍,他沒有去熟,也沒有去記,只是埋頭苦練。
食材在消耗,不過每一遍高典做出來的數量不多,所以食材的消耗還能撐得住。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晨起上班的人,也開始起來了。
高典激動的看著手中的面條,他終於……終於做成功了!
嚴格按照菜譜的做法,達到優秀水準的刀削面。
他做出來了!
這個時候,高典才發現外面天色亮起來。
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一個晚上。
高典熬了一個通宵!
他沒有睡覺的想法,現在還不能睡。
他要把這碗面條送到冷老板那裡,他做出來這碗面,已經是偶然,再讓他做出一碗,不知道又得什麽時候去了。
他簡單的打包,面條不能放太久。
醫院的地址距離不遠,只有兩三公裡左右,高典打了輛車,直奔醫院。
問了問導醫台,高典朝著病房裡趕去,他要盡量縮短時間,雖然已經過去一會兒,可是能早一步到,就能多保留一絲味道。
高典推開病房門。
正圍在冷老頭窗前的人紛紛回頭,他有一雙兒女,各自組成家庭,兒子、兒媳、女兒、女婿都在。
病房門忽然被推開,眾人齊齊回過頭,好幾雙眼睛齊齊看著高典。
此時的高典,提著一個碗,疲憊的神情中帶著焦急,現在門口,氣喘籲籲。
其他人都不認識高典,只有躺在床上的冷老頭已經他兒子認識高典。
冷生兒子站出來問到:“高典,你來是有什麽事?”
高典喘著氣說到:“我……我來……是給老爺子完成……最後的……心願。”
冷生兒子疑惑道:“老爺子有什麽最後的心願,我們怎麽不知道。”
高典走到床前,說到:“這是老爺子一直想再吃到的刀削面,我做出來了。”
冷生兒子和女兒恍然,他們知道父親的這個遺憾,可是心裡有些不信。
在父親口中,沈盛生已經成為了神一般的人物,沈先生做的刀削面,地上絕無,天上僅有。
從小受到父親的影響,冷生的兒子和女兒都認為,沈盛生是一個特別厲害的面點師。
這麽一個毛頭小子,能夠重現?
這不是開玩笑嗎?
他們不相信,可是看著氣喘籲籲的樣子,又覺得這個年輕人是出於真心。
冷生兒子歎了口氣道:“你過來吧。”
高典靠近病床,此時冷老板閉著眼睛,嘴巴一張一合,氧氣不停供應,可是狀態卻越來越差。
心電圖上,曲線在拉長,在變得平穩。
冷生兒子輕聲說到:“我替老爺子謝謝你的好意,不過老爺子已經……在彌留之際,恐怕吃不下去了。”
高典看著病床上的冷老板,心裡有些悲傷。
大抵生命的逝去,總能讓悲傷蔓延。
高典輕聲喊了句:“冷老板,我做出沈先生的刀削面了,你起來嘗一口。”
冷生兒子在一旁輕輕搖頭,“老爺子現在聽不到。”
這時,冷老板忽然睜開眼睛,他掙扎著,想要起來。
冷生兒子一看,連忙說到:“爸,你要怎麽?”
冷老板手指指著高典手裡的碗,他兒子立馬懂了。
幾人手忙腳亂的把冷老板扶起來,輕輕取掉他口鼻上的氧氣,頓時,冷老板呼吸微弱起來。
眾人都有些擔心,可是這個時候的冷老板,似乎病情好轉了許多。
這是回光返照。
高典把碗交給他女兒,拿著筷子喂冷老板吃。
冷老板張著嘴,艱難的把面條吃進去,他緩緩拒絕。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隨後便閉上了眼睛。
一時之間,眾人手忙腳亂,都意識到冷老板已經離開了人世。
只是那一抹微笑,卻一直就在他的嘴角。
高典悄然離開,後面的事便與他無關了。
他不知道冷老板最後有沒有嘗到當年的那個味道,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力量。
或許存在於冷老板記憶深處的味道,誰也無法複刻,即便是當年的沈盛生在世,也無法做出冷老板記憶中的味道。
那已經不單純是一種味道,它代表著的,是冷老板這一生最深刻的回憶。
…………
回到面館,高典躺在那張簡易的折疊床上呼呼大睡。
熬了一個通宵,精力和體力的消耗都太大,若是再不休息,估計他就得猝死。
一直睡到晚上,高典才爬起來,不過依然覺得渾身不舒服,總感覺疲憊和沒睡醒。
可是他明明已經睡了這麽久,應該是睡醒了的。
這熬夜太痛苦了,一般熬個凌晨,對於高典來說,沒有什麽感覺。可是這個通宵,他覺得自己實在熬不住。
“下次還是別熬夜了。”高典低聲自語。
坐在店裡,高典已經沒有了什麽悲傷,他看著空曠的面館,心裡沒有任何想法。
冷老板走的時候,把面館完整留給他,那麽他也把面館完整留下來。
高典拿出手機,思考著之後該何去何從。
在b城待了太久,遠遠超出他的預料,本來沒打算待那麽久的。不過收獲也很大,學會了一道很厲害的刀削面。
過不了幾個月,就到過年了,他最多再去兩個城市頂天了。
剩下的,也就只有等過了年之後再去。
對於接下來去哪個城市,高典暫時沒有什麽想法,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該走哪兒去。
想了一會兒,沒有什麽目標,高典乾脆也不再去想。
…………
第二天。
高典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面館的門鎖好,準備離開了。
他剛剛開門,就有人來詢問:“老板,你終於開門。”
高典一怔,說到:“我不是開門,我是關門。”
那人問到:“老板,那你什麽時候再開門啊?”
高典沉默一會兒,笑著說:“不知道,這家店或許過不了幾天又會開門,不過到時候應該不是我了。”
那人皺著眉頭,詢問:“為什麽?”
高典笑著搖頭,並未解釋。
那人一副恍然的模樣,說到:“那老板,你之後打算在哪兒開店?你說個地址,到時候開店了,我一定來光顧。”
高典笑著說到:“不知道,等之後我開店的時候再說吧。”
“那老板你留個聯系方式。”那人說。
高典笑道:“不用。”
“那我怎麽知道你什麽時候開店?”那人問到。
“到時候我全網打廣告,你就能看到了。”高典笑著說到。
隨後,他把門拉下來,鎖好門,背著東西離開了面館。
那人怔怔的看著高典背影,嘀咕道:“全網廣告?”
在離開之前,高典還有一件事要做,就是和告別。
和任坤在電話裡說一下就行,可是另外一個人那裡,高典必須得親自過去。
顧同舟的酒樓,挺好打聽的。
他親自去和顧同舟告別。
顧同舟是高典的長輩,之前高典不認識,後來不認識了嘛。
不認識之前,高典倒是什麽都不用管,走了就是。
可是認識了, 不去道個別,就顯得有失禮數。電話裡道別顯得不夠,必須得親自去才顯得有誠意。
高典之所以這麽看重這個禮數,不是因為他本身那麽講禮,而是怕自己給老師丟人。
顧同舟和自己老師認識,若是自己不懂禮數,未免會影響到老師的名聲,怕有人說老師不會教學生的,教出來的學生一點禮數都不動。
為了去道個別,高典還特意買了一些水果提著。
晚輩上門,手裡總要提著一點東西才行。不管這東西是便宜還是貴,你提了是你懂禮數,你不提就是不懂禮數了。
酒樓很是氣派,看起來比賞味樓更大。不過高典覺得,比起賞味樓來說,還是要差上一些。
走進去,和人說明來意之後,有人便轉告了上去。
不一會兒,來人將高典帶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