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栓好馬匹,進入大門,李家大院裡果然亮著燈火,而厚厚的積雪上擺著幾十塊木板,每一塊木板上都停放著一具屍體。
除了這些屍體,院子的中間還搭著一個布篷,布篷下設有一張木桌,幾個人舉著火把站在旁邊,嘴巴和鼻子上都蒙著布條。
在他們的中間,一位老者彎著腰在木桌前忙碌,他的手邊放著一個敞開的木箱,不時取出些什麽工具。
除了這位老者,其他人與門外的守衛一樣,也穿著南鎮的公服,此時聽到腳步聲,皆回過頭來。
“可是北鎮的兄弟?”
“北鎮掌衛緹騎。”
閔白馬回應一聲,走到近前,南鎮的人遞過來一疊厚厚的布條,示意眾人一一戴好。
雖然是冬季,天氣寒冷,不太可能會生疫,但院子裡擺著這麽多的屍體,讓人不得不有些防備。
老者的左右手各持著一把小刀,看樣子是一名仵作,他身前的木台上擺著一具屍體,似乎正準備剖屍檢查。
只是老仵作連連試了幾次,刀刃卻連連從屍體上滑開,始終切不進肌膚。
“這屍體凍得梆硬,老夫的刀切不進去。”
南鎮的人舉著火把為他照明:“老秦,不然先搬進屋子裡烤烤,等烤化了再開刀。”
仵作老秦沒搭理他,往上擺了擺手:“都走開、都走開,讓老夫一個人想想。”
將火把掛在布篷下,眾人識趣的離開,而刑文彥也有些驗屍的經驗,這會湊上前,靠在老秦身旁,並沒有跟過來。
來到房簷下,閔白馬望院子裡指了指:“這些屍體怎麽都搬出來了?”
南鎮的人取下布條,回道:“幾位來的晚,初七案發後,我們就趕到了這裡,這李氏族中一十三人,連同府裡的夥計一十九人,皆是被卞淳用利器一擊所殺。”
“凶手和凶器都確定了,現場也沒什麽可保留的,我們就把屍體搬到了前院,等老秦驗完屍,便讓施棺局的人帶走了。”
說話之間,眾人步入正廳,這裡雖然發生過一場滅門血案,看起來卻還算乾淨整潔,除了幾個歪倒的椅子外,並沒有激烈打鬥的痕跡,
有幾處地面上撒著白灰,勾勒出人形的模樣,這是南鎮眾人搬運屍體前留下的記號,呈現出李家人死亡時的形態。
閔白馬在大堂裡逛了一圈,確實如他們所說,並沒有什麽有用的線索。
南鎮的人想了想,又道:“說來也怪,這卞淳行凶之後,隻帶走了一匹馬、一件衣服,至於宅子裡錢財貴重什麽的,卻是一概未動。”
謝東山奇怪道:“怎麽,這府裡還有活口?”
南鎮眾人紛紛搖頭:“上上下下我們搜查了一遍,未曾見到活口。”
謝東山發問:“那你們怎知他分文未取?”
“這個......幾位隨我來看吧。”
南鎮眾人請請手,走在前面引路,閔白馬三人一路跟隨,穿過正廳、走過長廊,最後來到了後院的一處矮房。
“就是這裡了,幾位進來看。”
推開木門,房子的中間擺放著一張長桌,旁邊是幾張歪倒在地的板凳,其余的多是些乾草工具,看樣子這裡是一處雜物間。
這裡的屍體也已經搬走了,地面上撒著很多人形的白灰,有一處正對著房門,其余的大多在桌子的周圍。
兩側的牆面上,能看到大片大片的噴射狀的血水,這些血水順著牆面向下滑落,在途中凝結成了一道道灰色的冰溜。
閔白馬越過白灰,來到桌子前,這上面放著一個敞開的鐵盒,裡面是一些銀碎銅錢,擺放的非常整齊,而這些錢幣上也灑著幾道血水,前後很是連貫。
據南鎮幾人的調查,李家每年過節時,都會為夥計還有地裡的佃農們發放禮品,有時候是一些衣服食物,有時候就直接是一些錢幣賞錢。
看來初七當晚,這裡的管家正在為夥計們發錢,也好過過臘八節氣,只是還沒來得發賞,卞淳就已經到了。
南鎮有人道:“根據我們的判斷,卞淳在後院花園將李家二小姐殺害後,緊接著就來到了這裡,但在殺人後並沒有帶走任何錢財。”
閔白馬奇怪道:“後院的花園?二小姐?”
南鎮這人往後院的深處指了指:“是的,花園就在那邊,這位二小姐應該是當晚第一位受害者。”
閔白馬又問:“那這位二小姐年齡多大,是幾時遇害的?”
“十八九歲,具老秦所說,大概是初七當夜的亥時左右。”
亥時左右,後院花園,十八九歲的李家二小姐,閔白馬朝門外望了望,現在離亥時還早,天上已經是黑漆漆的一片。
“幾位,這邊還有。”
離開後院, 南鎮的人又帶著他們來到了幾個廂房,這裡是李家人生活休息的地方。
房間裝飾的都很華麗,箱箱櫃櫃擺放的都很整齊,沒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夫人的梳妝台裡還放著一些金銀首飾,根根串串,有條有序。
只在李家三少爺的臥房中,有一個箱子是被人打開過的,箱子裡的東西被翻的很亂,而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件鮮血淋淋的衣服,即使眾人離的很遠,也能聞到一股濃烈的惡臭。
閔白馬拾起衣服,敞開看了看,這是一件灰藍色的長袍,正面繡著幾隻飛鳥,已經被汙血染成了醜陋的黑褐色,袖口那一叢叢縹緲的祥雲,也變成了惡心的濃稠狀。
飛鳥、祥雲,這正是禦用丹房的標志。
南鎮的人道:“我們和宮裡的人確認過,這就是卞淳出逃時穿的衣服。”
孟小春疑惑道:“他殺了李家這麽多人,只為了偷一匹馬、換一件衣服?既然一心出逃,也該處處隱蔽著,這樣做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閔白馬搖頭:“卞淳殺人後逃出皇宮,也知道錦衣衛不會放過自己。
“在這種情況下,罪犯既緊張又恐懼,情緒會變得非常不穩定,一旦受了外界的刺激,比如突然的偶遇、無意間的注視、甚至只是遠遠的一句話,都可能令他情緒失控,然後再次作案。”
謝東山也道:“昔年厲子恨逃出京師時也是如此,很多人跟他毫無關聯,只是多看了他一眼、多說了一句話,就被他跟蹤而謀害。”
“像他們這種人,是永遠見不得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