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白馬兩人從辦事處出來時,院子裡只有老秦一個人,他皺著眉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注意到他的神色,孟小春疑惑道:“老先生,怎麽了?”
“沒什麽,正想進去找你們。”
隨口兩句,將問題應付過去,老秦又道:“閔大人,出海的船可曾找好?”
閔白馬點頭道:“今晚酉時,有一班往遼東送糧的大福船,憑證已經辦好,到時直接上船就行。”
運糧?老秦詫異道:“用大福船來運糧,這撫寧衛倒也好大的牌面。”
福船,多以堅固和火力著稱,作為海戰中的主力,一般長達十余丈,若是作為艦隊中的旗艦,更是數十丈長的龐然巨物。
大福船體積巨大,行動當然也不輕便,僅僅依靠船上的槳手是無法快速移動的,但現在正值西北風最大,可順勢開往遼東,節省不少的人力。
閔白馬搖搖頭,有些無奈:“海師這幫人這麽胡鬧,若是鄭公在世,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說話之間,眾人來到港口上的驛站,將三匹馬寄放在此,便轉身往碼頭上趕去。
來到海邊,碼頭上有很多的士兵和水手,來來往往,不住地搬運著成袋成箱的貨物,一排大大小小的船隻停在岸邊。
在一處特別大的停泊口,一艘黑棕色的大福船靜靜的停靠在裡面。
這艘大福船約莫十二三丈長,高大如樓,任憑風吹雪打,那兩個白底點墨的鯨魚眼仍然睥睨的看著四周,整艘船如巨人一般傲然不動。
接著船上的燈火,閔白馬看到,這艘福船的船頭上還加裝了一個大號的鐵刃,這是為了切開海冰而特別配備的,厚重而且鋒利,仿佛已迫不及待得要去撕裂冰面。
三人站在岸邊看了一會,連連感歎幾聲,拿著憑證往大福船那邊走去。
碼頭上的士兵見有陌生人過來,紛紛上前阻攔,喝道:“民航停運,此間已劃為軍港,閑雜人等不得窺視!”
閔白馬取出腰牌:“我乃北鎮府司掌衛緹騎,此番有要務在身,須搭船往遼東一趟。”
“搭船?”
士兵接過腰牌,低著頭看看,又各自相覷一眼,皆是連連搖頭,原來他們都不識字,但聽到“北鎮撫司”四個字,看向三人的眼神也恭敬了不少。
“幾位稍作等待,待我等去匯報長官。”
士兵帶著腰牌去了,閔白馬左右看看,其他人正往福船上搬著糧食,看起來已經臨近結束,不久後應該就可以出海。
閔白馬看向旁邊:“小春,你以前四處跑商,應該也坐過不少船吧?”
孟小春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以前坐的都是江河上的民船,最多也就是幾個時辰的路程,至於出海遠航,這還是第一次。”
閔白馬奇怪道:“我聽說南方水路發達,很多商人都是順著水路往返各地,不僅貨物借水運輸,他們自己的吃喝住行也都呆在船上,你們家的方法與這不同嗎?”
孟小春笑道:“大人說的這種情況,在南方的商貿中較為常見,但家父偏重順天與應天這兩府之間的商貿,若非橫跨大江大河,一般都是走陸地。”
老秦聽了半天,插嘴道:“從順天到應天,那不是還有一條京杭大運河嗎?”
孟小春又是連連搖頭:“確實是有一條京杭大運河,但近些年沿途的通關費越來越重,一趟船下來,往往鬧了個入不裹出,再加上河道裡的淤沙淤泥,
一到旱季就容易堵塞擱淺,也很是不便。” “到了現在,往返南北之間的商人已經大大減少,剩下的一些,寧願走旱路多費些時日,也不願在大運河上遭罪了。”
閔白馬若有所思:“南北往來,行商買賣,不想這中間還有這麽多得隱晦,怪不得連這些軍船都喜歡走海路。”
孟小春又道:“內地商貿的格局大都確定,買來買去也就是那些東西、那些銀子,若不是上面的海禁太過嚴格,估計很多人都會出海去貿易。”
老秦在京師生活了一輩子,這會不解道:“海外有什麽好的,現在既不缺糧、又不缺錢,咱們內地的東西用不完就存起來,老想著和那些紅毛鬼打什麽交道?”
孟小春思咐片刻,轉過頭對閔白馬笑道:“大人,你可記得剛見面時,我手裡拿得什麽東西?”
剛見面時,衣服?腰牌?還是老吳送的花茶?但這些好像都沒什麽關系。
閔白馬仔細想了想,忽而也笑道:“莫非是那個番薯?”
孟小春點頭道:“這番薯便是海外的東西,經過商人偷渡而來,現在因為產量大、好養活,在官府的默許下,已經在南方種植了很多。”
說完番薯,孟小春又列舉了很多舶來品,比如玉米、馬鈴薯和辣椒等等的農作物,朝廷雖然實施了海禁,但在這巨大的產量和帶來的經濟面前,從上至下,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默許。
老秦仍然搖頭:“這些東西固然豐產,但不一定適合我們食用,想南北米面之分,就產生了不同的體格素質,而番薯、玉米擱著遙遠的海洋,又怎知是否有害?又怎知幾十年食用下來,不會對我們的身體產生微妙的改變?”
不愧是南鎮府司遠近聞名的秦仵作, 看待一件事,切入的角度與孟小春截然不同。
而聽完他的看法,孟小春久久不語,這個問題說大則大、說小爺小,但在那些以利益為重的商人眼裡,自然不會去費心考慮。
不過在海上貿易這方面,他還有另一種考慮:“出了農作物,還有其他東西可以交易,像我們廣泛裝備的弗朗機,便是從海外帶進來的。”
老秦連連點頭,表示讚同:“像大炮這種確實可以多多引進,我們也不缺這方面的人才。”
三人隨口聊著,不一會兒,剛才去匯報的人回來了,後面還跟著一個士官,手裡正捏著閔白馬的腰牌。
士官被人帶著,一路來到面前,揖還腰牌:“卑職李使法,見過閔大人!”
閔白馬送上憑證,道:“李大人不必多禮,敢問這艘船何時啟程?幾日能抵達遼東?”
李使法先作了一番解釋:“卑職只是負責這次的運糧,並非海師中的將領,不敢相稱大人。”
複而又取出一張航海圖,指給三人看:“閔大人,我們這次要前往遼東的複州衛,停靠在羊官堡的海港,若是一路順風,兩三天便能抵達,現在等糧食裝載好,就可以出發了。”
就算三天的時間,那也能趕在卞淳之前了,只是複州衛處於遼東半島的最南方,等靠了岸,想前往蓋州衛附近設卡攔截,又少不了一兩天的路程。
不過五郎和杜峰應該更快一步,到時候可以先和他們聯絡,再仔細的安排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