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瘤狗繞過藤蔓朝著自己衝來,蘇澤甚至沒有反應的機會,一人一狗的碰撞也沒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而是以蘇澤倒飛出去,在空中滑翔幾米後重重落地作為收尾。
蘇澤落地的聲音是如此的震耳欲聾,讓梁玉希包娜娜和小慶完全呆住。
這個從霾都出來後一直站在他們身前的男人,這個在他們眼中無所不能的男人,這個殺蟲如同殺雞一般的男人,這個寬容而又小氣的男人,這個溫柔卻又易怒的男人,倒下了。
蘇澤把短矛橫在胸前,擋住瘤狗的血盆大口。隨著力量的不斷流逝,他知道恐怕他逃不掉了,他想張口讓梁玉希帶著剩下的兩個孩子逃,但是就連張口對於現在的他都是一種莫大的奢望。
他拚命的仰著頭,避免著從瘤狗身上瘤子掉落的蟲子直接落到自己臉上,直到瘤狗發出了一聲慘叫。
當蘇澤倒下的那一刻,即使是向來處事冷靜的小慶也懵在了原地,雖然這個陌生的男人和他們相處還不到一月,但是他不算強壯的身軀早已經成為了每個孩子的避風港。也正是因此,當避風港被史無前例的龍卷風吹到天上時,才這樣震撼人心。
蘇澤跌倒的聲音落在小慶耳中,像是在耳邊響起的汽笛,讓他由身體到靈魂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他的身子砸在地上,卷起一抔抔白色的氣浪,宛如細沙般的霧鑽進了小慶的眼,他想起了這一路上的每一次跌倒,最早的最早,好像是由開車的王叔先摔倒的,隨後,王叔的身子邊成可凡,呂蓮,加覺,婷筠……一個個或大或小的身子摔在霧氣中,落在地上。
濃霧似乎在小慶的眼中擠出了水“都怪班長啊”他的聲音在不自覺中沙啞了起來。
聲音落下,小慶閉上了眼,他隻覺得雙眼之間迸發除了耀眼的光明,他順著光芒走了進去,一抬頭,就看到了黑板上的幾排大字,一天的課表被工整地抄寫在黑板的最右邊,時鍾掛在黑板的正上方,他甩了甩有些發酸的手臂,扣上了桌上的鋼筆筆帽。
他一邊叼著筆,一邊推開三面環繞,擺在桌面上的書山,教室中空無一人。
“或許他們出去做課間操”了?小慶心想。
他披上校服,想要趕緊跑到操場,可是站起身來,就發現了身後還有一個女生。
女生和小慶的睡姿一摸一樣,單臂曲放在桌子上,額頭枕在上面,小慶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她不用抬頭,小慶也能認出來她是誰。
小慶走到她身後,聽到平穩的呼吸聲,最終還是沒有叫醒她,小慶低下頭,捋了捋女孩的秀發,一縷陽光灑在女孩的側臉上,像是在臉上灑下了一抹金粉。
“陽光真好啊。”小慶忍不住感歎“只是該走了,到時候要是被梁老師發現我這個班長帶頭不去上課間操那可就要挨罵嘍。”小慶衝出了教室,只有那一抹發香仍然縈繞指尖。
已經無力掙扎的蘇澤躺在地上,在他模糊的視野中,一個男孩渾身沐浴著金光,他拿著一隻短矛,從瘤狗的身後發起了衝鋒,瘤狗輕易的閃開了長矛,但是小慶已經狠狠的撲到了它的身上。
一股金光從他身上開始燃燒,很快從自己身上蔓延到瘤狗的身上,它身上的瘤子像是冰雪遇到烈日一般化作膿水,就連他那皮毛也開始被金光點燃。灼灼焰光中的男孩看了不遠處的包娜娜一眼,隨後,整個人消失在了金光中。
蘇老師,你總是跟我說起那個老爺爺的故事,你時常說他傻,說你絕不會做他。但是你本可以不是蘇老師的。不管是什麽原因,你一路陪著我們把我們帶到了這裡,其實在我眼中,你已經跟那個老爺爺一樣了。
我佩服你,所以讓我站在你前面一次吧,就像我最開始說的那樣,我也想成為像那個老爺爺一樣,想你一樣的人。
淡淡的呢喃隨著耀眼的金光逐漸消退,不遠處傳來了瘤狗的咆哮聲,梁玉希背上蘇澤,拉著包娜娜轉身就跑。
跑出幾步以後,包娜娜一下子掙脫開梁玉希的手,朝著那個金燦燦的少年狂奔而去,在灼熱的光線中抱住了他,炙熱的光芒烤的她渾身吱吱作響,讓她的皮膚表面泛出紅色的痕跡,可是在她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痛苦,她湊到余下光影的耳邊,悄悄說:“小慶,這次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走了。”
“把我放下吧”蘇澤在梁玉希的耳邊低語。
梁玉希搖了搖頭,此刻的她的頭髮披在肩上,被血水粘合在一起的頭髮互相交雜,像是一捆麻繩,血絲布滿她的雙眼,嘴唇乾裂,臉色慘白,簡直就是個女鬼。
“把我放下”蘇澤的音量又增大的三分。
梁玉希看了看蘇澤,還是把他放下,蘇澤回身看了一眼,繼續往前跑去,梁玉希很快跟了上來,她看著坡著腳,渾身是傷的蘇澤問道:“你自己能跑嗎?”
“可以。”
一個坡腳騎士,一隻孤魂野鬼,就這樣朝著前方大霧中若隱若現的基地跑著,在他們的身後,留下的是一道長長的血線。
等到金光散去,小慶包娜娜和那隻貪心的瘤狗全部消失,只有隨風而去的一抹淡黃粉末,能證明他們確實在這個世界上短暫的停留過。
圍成一圈一圈的瘤狗逐漸散去,它們嗅著空氣中的味道,很快就鎖定了那道血線的起點,它們快速地集合,沿著血線不斷向前,一頭撞進進了大霧中。
周圍的霧氣好像淡了不少,就連前方的基地影子都變得清晰起來,蘇澤不知道現在距離基地還有幾公裡,他只是麻木地拖動著兩隻腳,保證自己在不停地向前奔跑。可是很快,他的速度慢了下來,他的大腦告訴他,他跑不動了。
跑在後面的梁玉希看到蘇澤停了下來,想要背起他,可是剛蹲下身子,深深的疲憊就將她淹沒,她想要拉住蘇澤的雙手,將他背到背上,但是僅剩的那點力氣並不能幫她完成這個動作,蘇澤很快順著她的後背滑了下去。
瘤狗特有的尖銳咆哮夾雜著蹬地聲越來越近,周圍的地面也傳來震動,梁玉希拍了怕蘇澤的臉說:“該走了。”
“我走不動了,也不想走了,這一路上實在是太累了。”
梁玉希把長長的指甲嵌到手心,感覺身體的最深處總算是來了點力氣, 她扶起蘇澤,把頭抵在蘇澤的後背上,用僅剩的力氣推著他,仿佛身後的瘤狗群不存在似的。 “走吧,就快到了。”蘇澤感受著地面上的震動,想要把脖子扭過來,“別回頭!”梁玉希輕喝了一聲。蘇澤好像意識到了什麽,開始邁出他那沉重的雙腿,小步小步的跑著。
蘇澤重新跑了起來,他的左腳之前就有舊傷,剛剛又被瘤狗用爪子撓到,血不停的從黑色褲子上滲出。
他跛著腳,腹部的破舊風箱一抽一拉間已經沒有了風,只剩下老舊木箱吱嘎吱嘎的摩擦聲。
雙臂的擺動已經失去規律,變成了胡亂的曲線,喉嚨深處的乾燥讓他的胸膛燃起了一把火,好在胃部反上來酸水及時的止住了這場大爆炸。
看到蘇澤跑了起來,梁玉希跑到了他的身前,兩人僅有一臂之隔,蘇澤雙眼發昏,此時他的眼眶中只剩下了前面不遠的玉希。
他緩緩地抬著腳,然後再重新落下,抬腳落腳間的距離短的可笑,但是蘇澤並沒有停止,我會看到玉希進入基地,然後再倒下,這股信念讓他早就枯竭的身體冒出了一絲絲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