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穩婆臉上的汗更加密集,“你們堵著我,我也沒有辦法啊。對了,月牙村的遊奶奶,她接生了一輩子,手裡從沒有過一個難產的,聽說她還會正胎,你們去找她,或許徐大娘子還有一分機會。”
遊蕊已經進到這家,她是定然要幫忙的,只是沒想到這個穩婆自己遇到難產胎像,竟然拉出奶奶當擋箭牌。
她現在把奶奶抬得越高,若是徐家的娘子或者孩子真有個什麽不測,那不知多少的怒氣可都要衝奶奶去了。
沒想到從剛才一直擋在前面的那個老婦人竟然道:“我們誰都不找,就找你,等有業回來再說,你現在就去給橙兒的娘去接生。”
“你們想幹什麽?”鄭穩婆帶著的那個年輕婦人突然撒潑,“我娘都明說了,她接不了這一胎,你們還想把我們娘兒倆扣押起來。”
這時,一個男人從外面擠進來,對那年輕婦人道:“攙上娘,我們走。”
遊蕊突然出聲,“我來試試吧。”
一句不算太高聲的話,卻讓眾人都轉回頭來,看到出聲的是這麽個年輕的小媳婦,立刻有人怒道:“人命關天的事兒,你一個小娘子摻和什麽。”
這小娘子雖然雖然梳著一個婦人的發髻,像是隻插著一根木頭簪子,卻好看到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和其他婦人一人,都是那麽在腦後梳起一個發髻。
她脖頸細長,肌膚白的就跟那剝了殼的雞蛋一般,眉是眉眼是眼,真是再沒有見過這樣漂亮得,讓人看到都覺得眼睛很舒服的小娘子了。
但是她說出來的話卻很讓人生氣。
你試,你一個才經人事兒的小媳婦試什麽試?人命能讓你試嗎?
遊蕊又道:“產婦耽擱不得。剛才這位鄭奶奶也說讓你去請月牙村的遊奶奶,我是遊奶奶的孫女兒,跟著她學過接生的手藝。”
遊蕊發現,她這話說完,這些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
那個老婦人看她的目光一瞬間閃過幾分熱切。
旁邊一個中年婦人道:“你真有把握?”
“差不多吧”,剛才那位鄭奶奶不是說了,孩子是腳朝下,這在西醫一般要進行剖腹產,遊家先祖卻早已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以針助產法。
遊蕊對那位大夫道:“張大夫,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一根銀針?”
山羊胡大夫趕緊把自己整個針包都遞給遊蕊,“只要這位夫人能保下裡面大小的命,一根針算什麽?”
遊蕊接過來針包,對那些擋在前面的婦人道:“這位鄭奶奶不接,你們確定要這麽把產婦在裡面晾著?”
這些婦人其實都是左鄰右舍,見徐有業不在家徐家大娘子發動,而跑過來幫忙的,這個時候誰敢做主?
萬一這小媳婦只是吹牛,到時候一屍兩命的,誰能給徐有業交代?
老婦人道:“要不你再等等,我們有業回來了再說。”
遊蕊心裡著急,“這已經是耽誤一刻鍾不止了。”
屋內突然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老蔫大娘,叫後面的這位穩婆娘子進來吧。”
同時從裡面走出來一個穿著藍布褂子的中年婦人,對老婦人道:“娘,有業家的撐不住了。”
老婦人看了看遊蕊,道:“你進去吧。”
鄭穩婆聽到有人主動站出來,還聽說是遊奶奶的孫女兒,便想留下來看看情況。
老婦人轉頭看向鄭穩婆,“鄭奶奶,你也先別急著走。”
鄭穩婆立刻後悔剛才沒有趁那小媳婦冒出來的時候抹油走了。
“我急什麽,我家就在鎮子邊兒上。不過待會兒就算出了什麽問題,那跟我也不沾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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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的條件不錯,所以徐大娘子生產的地方是一個臨時布置起來的稻草床,稻草上還鋪著一個深藍色的單子。
看到遊蕊的面容,徐大娘子嘴角閃過一抹苦笑,“不論如何,你能進來幫我接生,我都很感激。”
遊蕊請剛才出去又跟進來的那個婦人幫她換了一盆新的熱水,就著燙手的水把手部清潔好,又請那婦人點上一盞油燈。
“你放心吧,我家最擅長處理你這種情況”,轉過身的時候,遊蕊整個人的氣勢都不太一樣了,看起來十分柔和,卻也帶著一份不容置疑的嚴肅,“接下來,你都聽我的,我保證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的。”
徐大娘子一愣,繼而點了下頭。
那婦人神情也是一愣。
遊蕊交代好徐大娘子這邊,才對婦人道:“請這位嫂子把溫水準備好。”
說完,側身看了看徐大娘子宮口開的情況,先是配合著在足三裡針灸兩分鍾,看徐大娘子已經疼得咬破嘴唇,便緩緩拔了針。
遊蕊道:“待會兒的一針會更痛,你還是先咬個東西吧。”
又過了幾分鍾,一切準備就緒,遊蕊在徐大娘子腹部迅速下一針。
這一針快到旁邊的婦人根本沒有看清楚,只聽徐大娘子一陣忍不住的痛呼,蜷縮成一團的嬰兒便呱呱墜地。
遊蕊迅速地接過嬰兒,剛在嫩嫩的屁股上打一下,響亮的哭聲就響徹整個房間。
“生了!”
“生了!”
“怎麽這麽快就生了?”
外面是一陣歡呼,遊蕊卻已經拿剪子在燈上消了毒,幫產婦做產後清理。
婦人一邊給嬰兒清洗,卻忍不住看了遊蕊一眼又一眼。
別說這種難產的,就是有些胎像好的順產的,生孩子也有生幾個時辰下不來的,她是怎麽做到的,那那遊奶奶的手藝這麽厲害?
挽著褲腳,雙手還沾著泥的男人衝進來,正好聽到屋裡傳來的嬰兒啼哭聲,臉上頓時滿是笑容,“生了。”
“橙兒她娘怎麽樣?”想起去窯廠通知的老仆說難產,徐有業臉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來。
老婦人笑著迎來,“沒事兒,你們兩口子有福,這是遇見高人了。”
遊蕊清理好產婦,又給孩子做了一個粗糙的全身檢查,隨即露出一個笑容,“孩子很健康。母子均安,送出去給爸、孩子爹看看吧。”
婦人對遊蕊道:“你是他們母子的救命恩人。”
遊蕊一笑,她一直堅持在產科,就是喜歡這種迎接到新生命的成就感。
這家裡顯然是沒有長輩,連紅雞蛋都是左右鄰裡的婦人現時在徐有業的拜托下才去煮的,還在裡面昏睡的產婦也沒有人進去安置。
“、您的大恩,我們一家人都會銘記在心。”
徐有業一手牽著女兒,一個臂彎裡抱著包孩子的包裹,深深地給這個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合適的過分年輕的穩婆鞠了一躬。
“這是我應該做的”,遊蕊把前世面對產婦家屬時的習慣性話語說出來。
徐有業一愣,笑道:“您真是大義之人。”
“你是怎麽做到的?”鄭穩婆突然擠過來,雙眼蹬著看遊蕊,“這樣的,根本不可能這麽快生出來。你是不是隻保了小的?”
遊蕊皺眉,“正是因為這樣的情況危險,才需要產婦一鼓作氣生下來。”
“那你是怎麽做到的?”鄭穩婆神色裡帶著幾分貪婪、幾分瘋狂。
徐有業把孩子交給老蔫嬸子,一抬手粗壯的手臂就把鄭穩婆推出去好幾步,“我媳婦正生著,你撂下不管了,你當老子的錢是那麽好拿的?”
徐有業一出生就沒了娘,他爹在他還不到一歲的時候便續娶了現在的後娘,在後娘手底下,他跟地裡的雜草一樣長到十二歲就被迫自己出門謀生,沒有點狠勁,根本不可能學到燒瓷的手藝,還置辦出來這麽大一份家業。
因此他雙眼一瞪,鄭穩婆立刻嚇得不敢吱聲。
“滾,再讓我看見你,我打斷你的腿兒。”
鄭穩婆看了遊蕊一眼,到底是不甘的轉身招呼著兒媳兒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