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遊母找的全福婆婆才過來,遊蕊本來以為接下來的時間會很漫長,但竟也是匆匆而過。
黃昏時分,夕陽將半天天空渡成了一片紅色到紫色過度的優美畫布,喜樂聲從外面傳來,遊蕊剛吃完一盤餃子就被遊大嫂拿蓋頭罩住了。
接下來便是拜別父母,在一陣陣熱鬧的樂聲中,她被兩個哥哥輪流背著送到停在門外的紅色花轎上。
可能是有些緊張,遊蕊微微出汗,很令人窘迫的是,這些日子癢的越來越盛的頭皮又有些癢。
但是全福婆婆把發髻梳的平整又緊繃,她根本不敢撓,而且撓頭髮一向在遊蕊看來都是比較沒有素質的事。
早前,遊蕊就有這個苦惱,她以為是自己的衛生做的不到位,便頂著遊母不滿的嘟囔每隔兩日洗一次頭髮。
然而這樣的情況並沒有多少改善,頂多是剛洗完頭的時候清爽一些。
等溪田走了,她一定要關起門燒幾桶水通通透透的洗一次澡。
要是在現代,遊蕊根本不會相信,她會有因為衛生沒搞好而有頭皮頻頻發癢的情況。
因為這個問題,花轎出了門到山上這一路,遊蕊都沒有感覺就覺轎子微微一震,然後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遞了進來。
遊蕊略微一頓,便把手伸出來,放到這隻大手的掌心裡。
掌心一軟,溪田心裡也跟著一軟,輕輕握緊手,把人從轎子裡帶出來。
溪田這邊沒有親人,但席面卻開的不少,村裡人前腳從遊家看著新娘上了花轎,後腳就跟著到山上吃席。
看著這幾間高大的磚瓦廈屋,不少婦人心裡都酸的不行。
要是早知道溪田這麽有錢,哪兒還能輪到遊蕊撿這個便宜?
但也有人說是遊蕊的眼光好,不信瞧瞧她前後看上的兩個男人。
只是這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其他厚道人岔開話頭,不管再怎麽酸,人家兩口子都拜了天地的,還是不要再說這種話讓人家小夫妻生嫌隙的好。
遊橋夫妻兩個和遊松也都來了,幫忙招待自家親戚和村裡這些隨了禮的人。
遊家這邊的親戚也不多,遊母跟娘家不親近,遊蕊要成親的消息根本沒有往徐家送,今日遠道來送嫁的只有遊蕊的兩個姑姑。
所以這場婚禮上,大部分都是村裡人,熟悉,便不需那麽客氣,遊橋夫妻招待起來也不吃力。
遊松負責招待的就是村中年輕人,他一向混,今天這場合,也沒什麽人非要鬧洞房亦或是拉著溪田灌酒。
大家吃吃喝喝,到酉時末便散了席。
溪田想到一身紅衣的遊蕊,忍著最後一點耐心把人都送走,關上門便要回房,但是想到什麽,又先拐去廚房盛一盆溫水。
正方內突然傳來一聲驚呼,聽出聲音裡的驚恐,溪田顧不上端盆子,身形一閃,很快便出現在正屋門口。
“蕊蕊,怎麽了?”人未到聲先至,溪田推開半關著的門就幾步進去,把散著頭髮僵立在梳妝鏡前的遊蕊攬在懷裡,感覺到她渾身僵硬,不由把聲音又放柔幾分,安撫地揉了揉她的肩頭,“我在,別怕,別怕。”
遊蕊狠狠閉了一下眼睛,抓住溪田腰上的衣襟,磕在他肩頭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的滾下來。
她將近兩個月沒照鏡子,她經常會感覺到頭皮發癢,她為什麽會來到這個地方受這樣的苦。
怪不得中午全福婆婆給她梳頭時看她的眼神不對,原來她濃密的烏黑的頭髮裡,
有那麽多一層白點。 那是什麽?
是遊蕊活了二十多年,只在書裡聽到過的蟣虱。
她長到這麽大,根本和這種東西是絕緣的,她沒有想到,她一直頭皮發癢,竟然是因為生了蟣虱。
一瞬間的委屈幾乎將她淹沒。
“蕊蕊,娘子,夫人?”溪田一個一個稱呼喚著遊蕊,感覺肩頭幾乎被她的眼淚浸濕,心裡湧起一個又一個猜測,猶豫問道:“、你是後悔了?”
遊蕊聽到這句話,抬頭看向溪田,稍微平靜了下,推開道:“我好像生了虱子,咱們暫時還是不要同床吧。”
說出來,又是那種壓抑不住的委屈湧上來,衝得鼻頭酸脹。
溪田聽完,滿臉驚詫,“你哭,只是因為這個?”
遊蕊:這個對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事情好嗎?
溪田看著她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頭,眼中的笑意越聚越濃,終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遊蕊剛要冒出來的眼淚都被他笑了回去,“很好笑嗎?”
溪田趕緊端正神色,道:“我知道有一種草根煮出來的汁能夠把虱子熏死,你換身衣服,待會兒我幫你洗洗頭。”
他說著已經走了出去,肩膀卻還時不時會聳動一下。
見他如此不在意,也沒有嘲笑,剛才那陣濃烈到幾乎天地變色的委屈褪去,遊蕊腫著眼睛換上一身窄袖衣服,來到月光如水的院中,撿了個凳子坐沒多會兒,溪田就提著一簍子草葉回來。
他先把簍子放到遊蕊面前,轉身拴好大門,才回來蹲在遊蕊面前給她示意著把草根摘下來,“洗乾淨搗成汁一煮就好了。”
說話時,他聲音裡帶著滿滿的笑意。
遊蕊尷尬的咳了一聲,問道:“這是什麽草?”
草葉十分細小,聞起來有一種淡淡略微刺鼻的香味。
“岩草吧”,溪田皺眉想了想,“反正山裡很常見,家裡栽種幾棵也能驅蚊蟲。”
“你怎麽知道這些的?”遊蕊根本沒有從任何藥典上見過這種草,隨口就問了出來。
但看溪田不好說的樣子,想來也是他自己生活不易時在山裡發現的, 又轉移話題道:“剛才,我是不是很丟人?”
因為剛才她的問話,溪田腦海中閃現出很多模糊的畫面,他直覺很抵觸,又不敢跟遊蕊說自己根本是個沒有過去的人,聽她問到剛才,眼中不由又現出笑意。
“還好吧”,他說道,在心裡補充:很可愛、很讓人疼惜。
煮好了岩草根汁兒,溪田打開南邊的一間廂房,把今天上午才放進去的那張竹床搬出來,放到廊下,又搬出一把比較高的椅子,招呼遊蕊過來坐下。
遊蕊起身,猶豫說道:“我自己洗吧。”
“快來”,溪田向她伸出一隻手,“你頭髮又密又長,自己要洗多久?”
十六的月亮非常圓非常亮,給那個高大的身影度上一層朦朧的光輝,遊蕊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心口一陣不規律的跳動,又想起自己這滿頭的蟣子還未察覺,臉瞬間通紅。
磨蹭蹭走了過去,她在椅子上坐下來,隨後便感覺一隻溫暖的大手,在她脖頸後面的椅柄上墊上一塊柔軟的毛巾。
水聲嘩嘩中,一股溫熱的水流被澆淋在頭上,慢慢浸潤頭髮,濕潤了頭皮。
遊蕊閉了會兒眼睛,忍不住睜開眼,入目是溪田看著她的盛滿星碎笑意的眼眸。
“你怎麽這麽會照顧人?”她偏開眼睛,問道。
溪田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但腦海中還是只有一些模糊畫面,說道:“可能是我從小一個人生活,先會照顧自己了吧。”
以後他孤寂的生活中會多出一個女孩,應該會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