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蕊把疙瘩湯放到床頭邊的桌子上,衛不恕躺在床上,是看不見的,但是他聞到了微微的蛋腥和麥香味,有過在酒仙縣的生活經歷,他一下子就猜出來這碗是當地百姓家最常做的雞蛋疙瘩湯。
臉上的苦悶之色又明顯了些。
遊蕊注意到他的神色,笑道:“想去廁所嗎?”
她經常接觸產後婦人,多尷尬的場景都見過,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麽,卻沒想到話聲才落,還一身奶氣的小家夥兒臉都紅了。
遊蕊忍住笑,說道:“我叫我爹來。”
衛不恕還不能下床,不多會兒遊父就拿著個尿壺進來,他往外面看了看,問道:“老伯,姨姨不在吧。”
遊父聽了,也覺好笑,他家黑蛋三歲的時候那可是一大早醒來,跑到牆根邊就憋不住呲尿,被打了好幾次才改的。
這小孩倒是知道男女有別了。
“你姨姨在廚房給你燉雞湯呢”,遊父笑呵呵的,扶著尿壺讓小孩尿完,才道:“想上大的不,老伯一起給你伺候了。”
衛不恕不好意思地道聲謝,又搖頭道:“暫時還不用。”
“那好”,遊父提著尿壺,“我去換你姨姨來給你喂飯。”
言語中的親近讓衛不恕眼眶一紅,小聲說道:“謝謝。”
遊父出來後先去茅房潑了尿,出來洗洗手,才喊遊蕊去給小孩喂飯。
遊蕊再次進來的時候,端著一盤金黃的炒雞蛋,盤子邊還有一個宣軟的大饅頭。
因為衛不恕不好坐起來,遊蕊是一塊饃一塊炒蛋一杓飯地給喂的,她以為小孩子能把半個饅頭吃完就差不多了,沒想到最後竟是吃完一整個。
看到她有些驚訝,衛不恕道:“我從小就很能吃。”
他是要保護少爺的,半年前就開始學棍棒,本來就不小的胃口漸漸養得更大。
遊蕊笑道:“能吃好,這樣你的傷口好得更快。”
衛不恕突然說道:“我姓衛,叫不恕。”
衛,不恕?
這名字都有一股怨氣啊?
遊蕊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衛不恕見她並不多問,又主動道:“你不擔心要殺我的人會找到你家來嗎?”
遊蕊彎腰在他額頭上拍了拍,“小孩子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專心養傷。”
衛不恕心裡想躲,但並沒有躲開,他好像從來沒有被這麽關心地對待過。母親,有還不如沒有;前世的遊歡意,她太柔弱了,從初始受她救命之恩到後來熟識,她都是一個需要保護的柔軟藤蔓。
這感覺,很陌生。
衛不恕直接道:“你放心,那些人昨晚已經是對我下了殺手,那樣重的傷,誰都不會以為我還能活下來。”
遊蕊看著這小孩,總覺得成熟的不像是個孩子,但那樣的遭遇,可能誰經歷過都會成熟一些吧。
“好,我不擔心。”
衛不恕繼續道:“您救了我的命,我便要把我的來歷講清楚。”
“我們衛家是西南佘州首富古家的世代家奴,到我父親那一輩,已經是深受家主信任的心腹中的心腹。父親娶的便是主母身邊的最受信任的大丫鬟,母親生下我之前,主母所出的三少爺出生,為防妾室做手腳,主母就讓我母親做了三少爺的乳母。”
“至於我,父母又另從外面找了乳母”,他的乳母更關心親生兒子,而他的親生母親也是乳母,但她眼中卻只有主家的少爺,“我從小就像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但我還沒學會走,我爹娘就教我對少爺的忠心。”
因為他的父母都是主家心腹,他也有那個榮譽去陪少爺玩耍,然後他就知道,在少爺跟前,他什麽都不能碰。
他偷偷拿少爺放在一旁的九連環玩,少爺看見了,立刻就會過來搶走。
一開始他不知道,抓在手裡不放手,少爺拽了個屁股墩兒,哇哇哭起來,他娘瞬間就風一樣跑過來抱著少爺輕哄,低頭便訓斥他。
那天回到家,娘說了一通,中心意思是他們只是奴才,主人家看重,他們就該忠心以報,且那是少爺的東西,他本就不該碰。
說完,娘還抱著他說他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娘其實比誰都心疼他。
他抬起小手抹掉娘眼角的淚花,說以後再也不會跟少爺爭搶東西,不會讓娘為難。
衛不恕一直覺得他的母親至少還是疼他的,但是在古家被追殺的時候,她和父親竟然能把少爺的金貴衣服給他穿上,然後一臉痛苦地把他拋到路邊。
從那一刻起,衛不恕就清楚地認識到,他在父母心中,什麽都不是。
想到將要拋他下車時,母親把他緊緊抱在懷裡哭得渾身顫抖,衛不恕都會有一種忍不住嘔吐的惡心感。
“這麽說,你是替古家少爺受的傷?”遊蕊開口,打斷明顯沉入自己思緒中一臉凶狠的小孩。
衛不恕回神,點頭道:“是的。古家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個藏寶圖,據說是前朝幾代帝王的陵寢處,好像是偷挖的時候被佘州官府發現了。官府上報到京城,攝政王命把古家人收押,一些跟古家有過節的商家趁機落井下石,古家的罪名又多了不少,聽說可能會全家抄斬的那種。”
“於是我父母那對忠仆, 就趁著官府還未對小孩管得太嚴的時候,脫掉身契,帶著少爺還有我打點著離開了古家。”
“古老爺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讓我父母直奔京城。但是不知道哪兒出了差錯,我們離開佘州沒多久,古家三百多口就全都被押到菜市口處斬了,還有一波殺手在追殺我們。”
“眼看著到了京城,差點要被追到,我那對忠心父母自然不甘心,便把我當作替罪羊推了出來。”
遊蕊聽完了,也沒什麽表示,“只要沒危險就好,其他的不相乾。”
衛不恕其實還有一部分沒說,倒不是要隱瞞遊家人,只是他現在這小孩子身份,前世查到的那些內情不合適知道。
但他也完全沒想到,這個女子竟然對所謂的藏寶圖一點都不感興趣。
遊蕊看他眼皮子一會兒碰在一起,拍了拍被子,低聲道:“睡吧。”
衛不恕現在的身軀到底是個小孩子的,剛才說了那麽多話,的確很困,眼皮一合便是沉睡。
遊蕊小心地關上門出來,宿岩還在忙,在靠近後院那一片空地上舂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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