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的時候,遊蕊才想起來問宿岩:“前段時間我們從城外回來時,不是看到宿家的馬車了?怎麽到現在也沒人上門?難道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其實前些日子那些人就又來了,宿岩一直記著小時候那段時間的遭遇,把那個命人鎖起他的女人也給鎖了起來,隻讓半月送一次糧,這次宿家的人過來,就是報喪的。
曾經對他來說面目猙獰、一個命令就能讓他的處境天地翻覆的那個女人,死於長期進食汙物。
宿五又帶著他的兒女過來,意思是曾經讓他處境艱難的罪魁禍首已經沒了,卻也畢竟到死還擔著宿府主母的名分,想讓他命人去佘明老家送一份殿儀,免得被人在私下非議她的名聲。
宿岩並沒有見那個父親,話也都是暗衛傳回來的,他什麽都沒有回復,總之沒有他的命令,宿家的人不可能靠近他所在的周圍。
最怕的,就是宿五會找到蕊兒那裡去。
在遊蕊還不知道的時候,婦幼院附近的暗衛又多了十幾個。
不過一直到現在,沒有門路的宿五還不知道宿岩的妻子在外面開了間婦幼院,在遊蕊問起宿岩他們的時候,這些人帶來京城的路費已經花的差不多,正在小客站裡爭執要不要回去。
宿五的女兒一萬個不想回去,她有個這麽厲害的大哥,為什麽要在老家那地方待著?她明明可以做天底下最高貴的人?
這個女兒叫宿荷,是宿五老爺後娶的這個正妻生的,上次他帶著兒女進京,就帶了這個女兒,不僅因為宿荷是他最寵愛的女兒,還因為他沒有管正妻的死活,心裡愧對她,對她生下的子女也就特別好。
至於為什麽還敢把他們帶到大兒子跟前,宿五老爺是很自信的覺得,老大再狠也不敢殺害他的親兄妹。
甚至在宿五老爺心中,宿岩這個大兒子不改姓,就是對家族還有著眷戀和認可,只要讓他滿意,定然能和家族重歸於好。
現在那個曾經虐待大兒子的正妻已死,宿五老爺覺得這個機會就來了。
與此同時,宿岩正和遊蕊說:“那家人可能不是來京尋我的。”
遊蕊想了想也是,要是她曾經欺負過的人發達了,她恨不得躲著走,也別說宿岩是兒子,一句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就能把宿五老爺的錯都給抹消掉。
有時候越是親人之間的傷害,反比陌生人的傷害要重。
不過遊蕊也很好奇他為什麽不改掉姓氏,依她對宿岩的了解,他不是會對漠視別人虐待自己的父親還有什麽眷戀的人。
以前遊蕊不舍得問,擔心他想到以前的事情,但是自從他們兩個都做了個回到宿岩小時候的夢之後,他明顯是放下了那些噩夢般的日子。
想著,遊蕊扣著宿岩睡衣領下的扣子,問道:“夫君,你為什麽沒有改掉宿這個姓。”
雖然直接讓人把他關起來的是宿五老爺的正妻,但這其中要負最大責任的仍是宿五老爺,他濫情負了宿岩的母親,寡情對小小年紀的兒子的處境漠不關心。
以至於讓宿岩需要用後面的這麽多年,來撫平幼年事情受到的傷害。
宿岩的大手在她溫熱的後腦杓摩挲了下,低笑道:“姓什麽都一樣,但是我那個母親,死前還念念不忘宿五,外公心裡是愧對她才會把我拉扯大,算是我報母親的恩了,讓她永遠都是那個給宿家生了庶長孫、給宿五生了庶長子的女人。”
遊蕊抱住他靠在他胸前拍了拍,隻覺得真得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生孩子,宿岩倒霉,攤上了一對同樣自私的父母。
要是自己的爸爸媽媽知道她們的女兒已經嫁人,還是一個這樣方方面面都很優秀的人,肯定都會把他當做親生兒子對待。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前想到了父母,這天晚上遊蕊做了一個夢,夢境是在一個處處布置著紅色玫瑰的婚禮場景。
穿著小禮服的男童女童在場中跑來跑去,大人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處,都面帶笑容地在聊著什麽。
隔不多遠,就豎著一個落地的大海報,上面是笑得很燦爛的新郎新娘,遊蕊經過一處時,停下來仔細看了看,驚訝發現海報上的新娘正是她自己的模樣。
而旁邊的男子,也很熟悉的感覺。
像是誰呢?
遊蕊覺得那個人的名字就在嘴邊。
“咱們醫藥系的系花竟然真讓慕凡這小子摘回家了,聽說他的生意現在也擴展得很不錯,真可謂是愛情事業雙豐收啊。”
不遠處有幾個人在說笑著。
遊蕊一下子想起來,婚紗照上的那個人就是慕凡,從大一堅持追她追到大三的人,不過她不太喜歡這個人。
慕凡的長相其實挺討女孩子喜歡的,遊蕊一開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松動,想著談個不浪費時間的戀愛也不錯。
反正大學開學之前,爸爸媽媽就已經告知她,戀愛自由期開始了。
但是有一次遊蕊和筱娜逛街的時候,正好遇見慕凡和一個女生說說笑笑地走在一起,那殷勤態度,和之前跟她說話時簡直不相上下。
慕凡也看到她,還特地走過來跟她們打招呼,介紹了那個女生的身份,據說是他媽媽閨蜜的女兒。
自那以後,遊蕊是徹底歇了和慕凡談一談的心思。
筱娜說,你還不能讓人有個好朋友嗎?
當然能有好朋友,遊蕊介意的是那種態度,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和對朋友的感情能一樣嗎?
遊蕊見多了慕凡那樣的男生,有時候你覺得他對自己是特別的,其實這種特別在他那兒不知道有多少個,面對任何一個長相漂亮的女生,他們都是那樣。
筱娜笑著跟她說,你要這樣想,你們還沒相處過,雖然他追你,但你們之間的關系也只是普通,能要求什麽特別?要是相處之後還沒有變化,再分就是了。
筱娜是很鼓勵她要多談幾個男朋友的,遊蕊覺得浪費時間,再加上更多的男生是一看她不好接近就轉而找了別的女孩追求,大學五年加上研究生三年,她便是一直單身。
研究生的時候待在醫院的時間比較多,遇見的人更雜一些,不過她們是婦產科,單身男性幾乎很少踏足,因此遊蕊對慕凡的記憶還挺深刻的。
她找到走廊,循著幾個工作人員的腳步來到室內,新娘的化妝室就在第二間,遊蕊走來的時候正好有人出來。
看到“自己”一臉幸福地坐在明亮的梳妝鏡前,任由化妝師巧手裝扮她精致的臉龐,遊蕊驚訝的同時也恍然明悟,書裡的遊蕊果然是和她交換了。
“自己”沒有死,爸爸媽媽應該沒有那麽難以接受吧。
然而在這裡找遍,遊蕊也沒有看到爸爸媽媽和她以前好友的身影。
遊蕊走了出去,在一個休息室才找到之前自己熟悉的人,在醫院相處不錯的兩個同事,她們坐在一張沙發上,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喜色。
這時有個胖子走過來跟她們搭訕,哈哈笑道:“早就聽說遊小姐進娛樂圈之前是婦產科的名家,二位一看就像是醫生,是遊小姐的同事吧。”
她們點了點頭,應付兩句便走開了。
兩人一路來到外面的場地,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觥籌交錯,金英歎道:“也不知道小蕊怎麽想的,最多再過兩年,她就能升職了,三十五歲之前做到主任沒問題,怎麽非要一頭扎到那樣的地方去。”
嶽麗珊指了指腦袋:“當初那一腳摔得不輕,不然能和陸筱娜分道揚鑣?她倆可是從小玩到大的,親姐妹都沒有她們親。”
“筱娜在時尚圈地位不低,小蕊也是不聰明,既然都進了娛樂圈,就該和筱娜處得更好才是。”
她們兩個說著走遠了,遊蕊卻有些著急,回去又到了化妝室,想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機給筱娜打個電話。
嶽麗珊說得對,她和筱娜的感情的確比有些親姐妹還親。
如今她借著書中遊蕊的身體重生,遇到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過得也不錯,她便不會怨另一個遊蕊接管她的人生。
誰的人生都是同等重要的,她不也是接管了另一個遊蕊的人生嗎?
但是她不想讓自己的好朋友傷心。
手機卻根本拿不起來,這既在遊蕊的預料之中,又讓她焦急。
此時打扮精致的男女走了進來,一個妝容豔麗的女人進來就笑道:“蕊芸,你真是人生贏家的典范,馬上就二十七了才進娛樂圈,還能有這麽好的發展勢頭,才小半年吧,就成了一千萬粉絲的小紅人物了。”
“真羨慕你不用吃青春飯,能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像我們這樣的,十八就進娛樂圈,根本不敢談戀愛,三十歲再沒有名氣,我們就涼了。”
遊蕊芸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笑道:“有人天生就該端這碗飯,真到三十再進圈,也不晚。”
遊蕊覺得,這一刻鏡子裡那個人根本和自己半點關系都沒有,再看她的面容,也和自己有些不那麽想了,太陌生。
一個男人笑道:“盧姐姐也不用羨慕我們蕊芸姐,蕊芸姐進娛樂圈之前,特地找大師改的名字,大師說了,叫這個名字能萬事亨通。盧姐姐要是覺得星途不順,我這裡還有趙大師的名片。”
被叫盧姐姐的那個女人頓時臉黑如鍋底。
一番唇槍舌戰後,其余人又能頃刻無事發生一般繼續談笑起來。
遊蕊很不喜歡這樣的氛圍,覺得特別累,見在遊蕊芸這裡也什麽都做不成,轉身便走了。
遊蕊芸像是察覺到什麽一樣,在遊蕊轉身的那一刻,緊緊握住左手腕上的轉運珠,她既然能來到真實世界,這裡就是她該待的地方。
原來的遊蕊被吸到書裡,只能怪她倒霉,自己一定要把握住這裡的人生,誰都不能搶走。
其實她的人生也不錯的,陳宏對她還是有些感情的,要是那個遊蕊能好好地去哄一哄陳宏,肯定能嫁給陳宏,做秀才娘子,這可是比那個什麽接生婆的工作要好千百倍。
遊蕊芸一直在給自己打氣,在心裡不停道:“我現在叫遊蕊芸,遊蕊芸,我還有轉運珠,她想回也回不來。”
遊蕊出來,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布置著玫瑰、氣球的地方走著,經過一個地方,看見穿著一身藏色西裝的慕凡和很久之前她見到過的那個女子,正在一個鮮花搭成的涼棚下說話。
不過他們應該已經談話到了尾聲,慕凡低著頭在那個女子肩頭拍拍,側身向外走了。
女子回頭,眼裡都是淚,幾乎是扯著嗓子問:“慕凡,我們談了三年,都及不上遊蕊那個愛慕虛榮的女人一回頭嗎?”
慕凡停住腳步,無奈道:“歐歌,今天是我的婚禮,請你別在無理取鬧,很早以前我們就分手了,跟蕊兒沒有關系。”
遊蕊在心裡道:“她現在叫遊蕊芸。”
歐歌抹掉眼中的淚,看著慕凡道:“你會後悔的”,又對後面說:“我今天的傷心絕望,他日我也一定會讓你嘗個遍。”
遊蕊回頭,才發現一身潔白婚紗的遊蕊芸已經走了出來,面對歐歌的挑釁,她半點不在乎,笑著走到慕凡身旁,挽住他的手臂,笑道:“我等著歐小姐的回禮,不過我們今天的喜酒,你要不要喝?”
她說這話時,像是鬥勝的孔雀,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那種得意和傲慢。
遊蕊從來都不知道,和自己八成相似的這張臉上流露出這樣的表情時,也是和曾經的遊歡意一樣讓人反感。
“你送歐小姐去喝點水歇一歇”,遠遠走來的遊爸爸對不遠處的侍應生說道,看向遊蕊芸,皺眉道:“蕊芸,今天是你的婚禮,就不要再鬧了。”
遊蕊芸向天上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道:“知道了,爸爸。”
垂頭用口型說,“也不知道誰才是你女兒。”
遊爸爸又道:“你媽媽那裡接了一個特殊的病人,走不開,就不過來了。”
遊蕊芸沒作反應,問道:“那爺爺奶奶呢。”
“我昨天給你爺爺去了電話,說你奶奶前些天摔了一腳,要好生養幾天。”
遊爸爸的話還沒落下,遊蕊芸的臉色就徹底難看下來,“我的婚姻大事就這麽不值錢,你們忙誰都別來好了。”拉著慕凡就要走。
慕凡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先去等著,過去和遊爸爸說話。
遊蕊看到爸爸略微佝僂的脊背,眼中的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
她對遊蕊芸的父母是怎樣的,遊蕊芸怎麽能這樣跟她的爸爸說話。
遊蕊跑到爸爸身邊,想牽住爸爸的手,然而這只是徒勞,她的手每次都會從爸爸的手心裡穿過去。
“爸,爸爸,是我,蕊蕊呀。”
“我在這兒。你不要傷心,那不是你們養大的女兒,不要在意她的話。”
遊爸爸微帶笑意的神色僵了下,不自覺用目光四下找尋起來,有種剛才女兒就在他身邊,扯著他的袖子在喊他的感覺。
“看來蕊芸很不歡迎我”,遊爸爸本來想好歹把親自把這個“女兒”交到慕凡手中,現在卻特別心慌,想立刻回家聯系魏大師,“我就回去了。蕊芸交給你了,你們好好過日子。”
和遊蕊已經交往半年了,慕凡感覺得出來,她的家人對她似乎不太好,和大學時簡直是兩個樣。
他心裡疑惑,也問過遊蕊,她說是她爸爸媽媽從她很小的時候就不喜歡她,只是在外面會收斂一些。
此刻,慕凡面對遊爸爸時的熱情也淡了,道:“那我讓人送您回去。”
遊爸爸擺擺手,轉身就快步走了,到酒店外坐上車就撥通一個號碼,一個小時後,他驅車回到家中。
遊蕊跟著爸爸一起下了車,到家裡,是媽媽開的門。
“魏大師已經來了,老遊,你到底怎麽了?”
關上門遊媽媽就這麽問。
遊爸爸趕緊去拉上窗簾,說道:“我感覺蕊蕊回來了,魏大師”,他走到那個依然端坐在沙發上的中年人面前,“您用那什麽羅盤試一下,這感覺比三十那晚,我們喊蕊蕊時還真切。”
魏大師指了指面前茶幾上的羅盤,道:“你們的女兒的確回來了,只是她離魂太長時間,恐怕不能再回去了。”
遊媽媽一下子跌坐在後面的沙發上,遊爸爸急切道:“怎麽可能?我們已經偷偷把她手上的轉運珠換了,那身體本來就是我們女兒的,怎麽會回不來?”
“能靈魂交換,已經證明她們的身體是適合對方的,若當時及時發現,我施法,還是有八成把握將你們的女兒帶回來的。去年三十,是最後的機會。”
遊爸爸和遊媽媽發現不對,也是當初女兒摔傷的兩個月後了,女兒傷到的是頭,回家後好些東西都不認識他們並沒有懷疑,隻忙著帶女兒找腦科醫生治病。
她卻不要去,後來說什麽都不記得,在家裡感覺很陌生,便搬了出去。
他們是在筱娜拿著一本書過來之後,才徹底相信,那個改變了很多的女兒,已經不是他們的女兒。
筱娜拿來的書,名字叫攝政王的嬌妾,一本網絡小說,上面的內容,和書店發行的版本,卻並不一樣,裡面那個叫遊蕊的女配,在外面的版本裡,是一個心眼比較壞的炮灰,想得高要得多能力卻不足,在筱娜拿來的那本書中,叫遊蕊的女配則是個做了接生婆的,總是給女主找茬的惡毒女配。
看那上面寫的寥寥幾筆遊蕊去給同村人接生,遇到女主和一個男配一同回去的場景,遊媽媽崩潰大哭。
他們立刻就聯系網站,要那個作者的聯系方式,誰知道網站核查後,竟然說他們那裡根本沒有出版過那本書,也沒有那個作者。
最後,他們各處找大師,最有真本事的,就是這個魏大師。
當得知那個佔據了他們女兒身體的人還弄什麽珠子抵製女兒的回來,遊媽媽便再看不得她,看一次就想扯住她撕打一次。
“你是說,我們的女兒再也活不過來了,就只能當個孤魂野鬼,”遊媽媽說著在空中四下亂抓,喊道:“蕊蕊,是爸爸媽媽太笨了,沒有及時發現異樣,爸爸媽媽對不起你。我的女兒,蕊蕊,你應媽媽一聲啊。”
遊蕊從來沒想過自己半點沒有回報, 先給爸爸媽媽帶來這樣的痛苦,她竭力大聲道:“爸爸媽媽,我沒事,我現在過得很好,我不是孤魂野鬼,遊蕊芸的身體現在是我的,我還遇到了宿岩。我過得真的很好。”
魏大師突然道:“也不是沒有半點辦法。”
“還有什麽辦法”,遊媽媽就要給魏大師跪下來,她一向都是拯救別人的那個角色,何曾這樣狼狽過。
遊蕊的眼淚又一次一滴接一滴砸下來。
魏大師說道:“其實,像你們女兒這樣的情況,三年前我還遇到過一次,只是那本書的炮灰劇情變動之後,炮灰沒幾章就死了,現實中佔據了她身體的書中靈魂也隨之消散。現在看來,你們這個假女兒過得很好,應是你們女兒在書裡世界也過得不錯的映照。”
遊媽媽已經翻遍了那本書,但因為女兒代替的不是書中主角,現在的生活都只有一鱗半爪能讓他們看到。
看到女兒嫁了個山裡人,遊媽媽好幾天都做噩夢,就怕女兒在他們夠不到的那個地方出了什麽事。
遊爸爸也期盼地看向魏大師,魏大師道:“國家其實已經注意到這兩起事件了,你們可以考慮一下,上報過去,最好的人才還是在特殊部門,說不定能幫你們想到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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