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見遊院長是真的沒有不高興,心裡略微放心,說道:“總歸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在您這兒拿著工錢還學著手藝,現在又要走---”
“我們的宗旨就是天下再沒有難產而亡的婦人,隻京城這一兩家婦幼院能起的作用很小。所以您能回去開個婦幼院,我覺得是很好的。”
李老太頓時覺得羞愧不已,點頭道:“好,院長但請放心,我絕對會把在這裡學到的東西都用到給婦人生產上。”
“你去跟周霞交接一下,就可以回去了。以後有什麽問題的話,也可以過來找我們一起想辦法。”
李老太再三道謝,這才起身走了,到門口,卻又停下腳步,嗨聲道:“實在沒臉提,就是那個消炎藥水,我能不能以後每個月都讓我兒子過來買兩瓶回去。”
遊蕊好笑:“當然可以,這又不是什麽大問題。”
帶著一號孕婦過來的吳萍看到這一幕,撇了撇嘴,領著產婦到院長的辦公室後,還有些不滿的神色。
孕婦快生了,遊蕊看了看情況,建議直接入院待產。
孕婦其實還想在家過完元宵節,聽了說道:“我去跟當家的商量商量吧。”
吳萍把這孕婦送下去,很快又回來了,這次倒是沒帶人,遊蕊問道:“沒有排號的了?”
“您不在這兩個月,花兒姐和圓兒都有了自己穩定的客戶了,那兩個都是來找她們複診的。”
遊蕊笑道:“看來你們成長得很快,正好李奶奶走了,把她的辦公室騰出來給她們兩個用。”
“說起這個李奶奶我就生氣,”吳萍就是過來打小報告的,這時候便也不客氣,說道:“前面兩個月,她兩個兒媳婦就都不來了。還跟您說不好意思,其實她們在家早就準備好了。”
“這有什麽要生氣的,天下多幾個婦幼院還不好嗎?”遊蕊是真得覺得挺好的。
吳萍:“不跟您說了,我去看看還有什麽人。”
遊蕊笑著搖了搖頭,幾分鍾之後,吳萍就又帶著來求診的人來了,但不是孕婦,而是一個腦袋大大的小男孩,後面還跟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
這應該是祖孫兩個,穿著同樣的藍底白花的衣服,胳膊肘袖口處打著補丁。
一進來,看到這乾乾淨淨的屋子,騰老太太不自覺把衣服裡的一串銅錢攥得更緊了些,想著我有錢應該夠應該夠。
騰小蝦也怯怯的,看向坐在桌子後面的人,意外的,卻見這個人跟他笑了笑。
騰小蝦去過他們府城的醫館,那裡坐著的大夫,不是老頭兒就是留著胡子的中年男人,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美麗的夫人。
京城在他腦海中的印象,又多了一層美麗光暈。
“坐椅子上,把手腕給我,”遊蕊輕聲說道。
騰小蝦爬著坐到凳子上,然後提著一側屁股,把細瘦的胳膊腕伸過來。
遊蕊的婦幼院開張這麽久,卻還是她第一次接到這麽窮的病人,誠然婦幼院的收費很低,但由於它的性質,會帶著媳婦或是孩子來這樣地方的,都是家境一般或者小有余財的人家。
遊蕊把手指按在小孩細瘦的手腕上,同時笑著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蝦,”騰小蝦隻覺得她按下來的力道是那麽輕柔,聲音也那麽輕柔,好像他無數次想像過的母親啊。
“小蝦,你幾歲了?”
“過年就四歲了,”騰小蝦搜集著可以讓自己顯得很優秀的話,“我爹是秀才,昨天一個木材行聘請我爹去做帳房了。一個月六百文呢,我爹還給我買了糖葫蘆吃。”
遊蕊認真地聽著,待小孩說完了,才笑道:“是嗎?那很厲害呀。”
一旁的騰老太,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酸。
說完這些,騰小蝦想不到該說什麽了,遊蕊也把好了脈,起身出來又給小家夥檢查了下,隨後問一旁的家長:“吃過打蟲藥嗎?”
騰老太點頭:“城裡的人都吃,我也給孫兒買了三天的。”
“他晚上睡覺是不是喜歡磨牙?喜歡趴著睡?”
騰老太忙道:“是啊是啊,還撅著屁股。”
騰小蝦覺得奶奶的話很影響自己的形象,有些低落地垂下頭。
遊蕊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這是蟲沒打乾淨,再吃兩天的吧。以後每年春秋,你都去買些打蟲藥給孩子吃,應該兩年就乾淨了。以後注意不要喝生水,飯錢便後勤洗手,就不會再生蟲了。”
“好好好,”騰老太連聲答應,看這個大夫好說話,也敢問了,道:“我去我們那兒的藥鋪抓藥時,人家的夥計說我孫兒是營養不良。這腦袋大也是營養不良的原因,還說你們這兒能治。”
這種病怎麽治?生活富足營養均衡就好了。
遊蕊說道:“孩子還小,你們以後改善一下夥食,隔幾天燉些骨頭湯,做些湯面條給他吃就可以。”
“不用拿藥嗎?”騰老太不放心地問。
“不用,我們婦幼院有個營養均衡的菜譜,你待會兒走的時候可以要一張。”
其實說是菜譜,也就是一個營養搭配的科普表。
騰老太確定了自家孫兒的營養不良不是大病,不會影響這腦袋,才牽著孫兒放心地走了。
下了樓,跟著奶奶交了錢,又領了一張印著彩畫的紙,騰小蝦心裡就想著,這個地方真好,以後等他長大了能一個人出門了,要經常來看看。
第一天上班,遊蕊中午便沒有回去,和大家在後院的廚房擺了三條長桌子,再安排一個人跟前面大堂裡守著,婦幼院幾十個人就把面積不算小的廚房擠得滿當當的。
遊蕊放下盛著米酒的茶水杯,恍惚看到外面跑過去一個人影,起身離席到外面一看,果然是有人。
衛不恕和小黑蛋兩個躲在後院的那柱大梨樹後面,看到出來的遊蕊,小黑蛋一下子竄了出來,到跟前幾步外又停下來,試探著叫了聲“姑姑?”
遊蕊走上前兩步,抬手在他頭上揉了揉,讓衛不恕也出來,問道:“你們兩個怎麽來了?”
姑姑沒答應,小黑蛋也不失落,因為他感覺得出來,這就是他姑姑。
衛不恕慢慢走出來,說道:“我們想來看看你。”
如今看來,當初被趕出王府的那個人,並不是姑姑,攝政王也並不是無情,而是他清楚誰才是真正的姑姑。
“吃飯了嗎你們?”遊蕊問道。
小黑蛋其實一點都不餓,但還是搖搖頭。
衛不恕也跟著搖了下頭。
遊蕊好笑地把他們都帶到了廚房中。
遊老太太看見這倆孩子,直接叫他們來自己跟前。
小黑蛋不去,遊蕊便對老太太道:“您自己吃吧,這邊也有座位,就讓他們在這裡。”
吃過一頓熱鬧的午飯,兩個小家夥又像以前一樣跟遊蕊去了二樓的休息室,進到休息室之後,衛不恕還說:“姨姨,現在來婦幼院的人多了好多,應該再擴大一些的。”
遊蕊笑道:“這兩邊都是商鋪,要是擴建得跟他們商量,現在這地段挺繁華的,應該沒人舍得搬走。”
“那怎麽辦?”衛不恕說道,“姨姨不如搬到城外去。”
京城的城郊其實也聚集著不少的人口,要是想買下一片能夠建一個大醫院的地,得去十幾裡外。
在交通並不是那麽便利的情況下,如此一來,就不方便京城內的百姓了,說不定距離太遠會勸退很多潛在客戶。
“不著急,等過兩年再說。”
衛不恕想了想,點頭。
“對了,”遊蕊看著他們兩個道:“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周先生和程先生還問你們什麽時候回去讀書呢?”
衛不恕道:“我們現在跟二伯一起住挺好的,外面的先生也好。”
小黑蛋其實想說他也想兩位先生了,但是這一刻不知怎麽就明白了小恕的意思,就算他不明為什麽姑姑現在有兩個,卻隱約明白和姑姑不能像以前那樣。
遊蕊想了想,說道:“也行,姑姑再安排吧。”
兩個小孩子沒事不用去上學,一下午都在婦幼院這邊玩,天色傍晚的時候,遊松抄著袖子過來了,問門口站著的一個小護士:“那什麽,下午是不是有兩個小孩子來了?”
小護士是認識這位二爺的,又不太清楚那些內情,笑道:“是二爺呀,兩位小少爺吃午飯的時候就來了,在樓上玩呢。”
遊松揉了揉鼻子,說道:“把他們叫出來,該回去了。”
這倆小兔崽,他太忙,一個沒看住,就跑到這邊來了。
現在見面了真不知道說什麽話,還是別照面的好。
不過正在門口等著不多會兒,便聽到一個聲音說“怎麽不到大廳裡面等著”,遊松轉回身,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煩你了。”
遊蕊是不想和遊家人再有什麽牽連,但也沒必要認都不認,最後說道:“二哥。”
遊松沒想到還能聽到這聲二哥,當下笑得更真切了些,道:“我先帶他們兩個回去了。”
“行。”遊蕊道,“他們兩個想過來這裡,隨時來。”
看著遊松帶著兩個小家夥走遠了,遊蕊才又回到樓上,換了衣服下樓回家。
還沒出上元節,對於這個時候的人來說,年就還沒過完,因此這一天婦幼院接待的客戶並不多,除了今天當值的人,都可以早早回家。
不過遊蕊到家的時候,宿岩還沒有下班,她便去了政事堂,問了問外面值崗的侍衛,知道他們還在開會,也就沒有進去。
正巧一個小太監正要進去送茶,遊蕊招手讓他過來,問道:“中午王爺按時吃飯了嗎?”
小太監是個老實的,實話實說道:“算是吃了吧,中午的時候我們送了許多點心進去。”
遊蕊點點頭,離開政事堂徑直去了大廚房,叮囑做一個排骨海帶湯。
其實這樣的事,她完全可以到紫極殿再吩咐丫鬟去通傳,但是沒辦法,從小沒有養成事事都吩咐人的習慣。
覺得順路,自己就去了。
倒是對於廚房的一眾廚子來說,王妃娘娘還是熟悉的王妃娘娘,挺好的。
自此眾人也徹底迷糊了,王妃娘娘還是原來那個,當初王爺為什麽要假裝把王妃趕走啊?
得,對於這些以前也不是那麽熟悉遊蕊的下人來說,他們猜測的方向就是這樣的。
而紫極殿內伺候的丫鬟,接觸遊蕊的機會更多些,都清楚現在這個王妃和原來那個不一樣,單從面容上來說就有很大的差別。
這些人深信之前那個傳說:娘娘不是普通人。
於是遊蕊就發現,殿裡這些婢女對她十分的小心翼翼,以前的時候可能還有一兩個敢開個小玩笑,現在走個路都是靜悄悄的。
遊蕊也沒說什麽,回來換了身家常的衣服,就坐下來一邊吃點心,一邊看今天一天送過來的各種人事來往簿。
不知不覺宿岩就回來了,遊蕊察覺到熟悉的氣息包圍住自己,便往後一靠,問道:“才開年,你怎麽那麽忙啊?”
“主要是問問梧州船廠的事,已經造出了燒煤代替人力的大船,等他們來回開兩趟,開春我們就能去南方遊玩一下。”宿岩順著她的長發,問道:“你呢,今天上班可還好?”
“好著呢,”遊蕊側過身,“你先前不是說要去各地犒勞軍隊嗎?”
“遊玩的時候,順帶犒勞軍隊。”宿岩笑著說道。
遊蕊有些無語地捶了他一下,宿岩又道:“橡膠輪胎也做出來了,工部那邊正在研究著做電車,到時候路途上絕對不會顛簸。”
煤鐵銅這樣的礦藏,在各種生產力水平都很低下的時代中,理所當然地也很難得珍貴,但是在一個國家的中心,這樣的東西是要多少有多少。
況且,還有暗衛在外尋找其他的稀有礦藏。
又有從現代拿來的技術做指導,工部的匠人有這樣的進程,也不難理解。
遊蕊想了想,問道:“我們離開京城的話,會不會影響京城的局勢?”
宿岩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 “對你夫君有點信心,重要位置上我放的自然都是鐵杆心腹,比如京營總指揮,就是我從西北帶來的老將。”
遊蕊只是不相信人心,但不得不承認自家老公的識人水平還是很高的,像她這樣就是單純的能力不足而擔心。
日子過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上元節,十四號下午的時候,婦幼院就公布了放假兩天的消息,不過主動要求留下來值班的人很多。
元宵佳節,哪兒的熱鬧都比不上京城,城外的還著急往城裡趕呢,他們才不會傻的回去看小村鎮那一點燈。
更何況,今年遊氏婦幼院也請人專門扎了一座護士形狀的燈山,用的純是玻璃廠出的那種最上等玻璃燈,點上蠟燭,任憑多大的風也別想將燈籠吹滅吹倒。
玻璃燈還衍生出來另一個稱呼,俗稱氣死風燈。
遊蕊聽到這個名字時,都覺得有些驚訝,雖歷史不同,但基本文化相同,竟然還能誕生出來許許多多相同的時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