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沒什麽分歧了,大家喝著茶,說些細節方面的安排。
末了,夏往繽壓低聲音問:“三哥真的能回來嗎?”
孟襄子說:“當然能。”
段宏則沉聲道:“不管能不能,總之,我們要統一口徑,三爺一定能回來。”
夏往桂不無擔憂地說:“我和老五自然是支持阿烈的,老大那裡也不會有變故。關鍵是那四個孩子,文武英雄。夏其雄不算,夏其文、夏其武、夏其英,他們如果要跳出來和阿烈爭,怎麽辦?他們的修為高深,我們夏府所有的客卿加在一起都不是對手。段大師你也不敢說能和他們相較吧?而他們也都上了族譜,按理說,也是有資格爭一爭,咱們夏家的規矩,這幾百年來,並不是嫡長子繼承,否則我們這一代也輪不到三哥。”
“別管嫡長子不嫡長子,我反正隻認三爺,而我很篤定,芷姑娘會支持阿烈的,”段宏語氣很篤定,“武少爺也是。文少爺絕對不會背叛主上,應該也不至於和阿烈爭什麽。夏其雄已經被驅逐了,至於夏其英,要是他有異動,我會勸說芷姑娘和武少爺一起鎮壓他。”
從段宏的稱呼裡,就聽得出他心裡的親疏。
夏往桂挑了挑眉,“段大師心裡有數就好。”
孟襄子之前話不多,一直悶頭喝茶,這時主動開口:“主上或許要十年才能回來。當然如果運氣好,或許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也有可能。在此期間,烈公子和熙公子的修行不能耽擱了。我建議,讓武少爺,英少爺出去歷練,為烈公子和熙公子尋找合適的罡煞氣。”
段宏想了想,緩緩點頭:“是個好主意。不過,夏其英被三爺懲罰……”
孟襄子截斷他:“這是將功贖罪。還有雄少爺那裡,其他人或許不清楚主上的心思,段兄你應該是明白的,主上與其說是懲罰他,不如說是鼓勵他出去闖蕩,只要他到了金丹境,就會將他重新列入族譜。而雄少爺也已經知錯,十分悔恨,如果這時候我們向他提出要求,讓他協助,他會很樂意答應的。”
段宏沉思著,夏往繽說:“三哥和我說過這孩子,這事就交給我來辦吧。”
夏往桂接口說:“這些都從長計議吧,目前其實有些事迫在眉睫。楚國政壇的動蕩,段大師和孟大師或許不清楚,阿繽是知道的。我們夏府該如何站隊?我知道三哥希望家族中能修行的人要超然一點,不卷入世俗紛爭。但如果夏府站隊錯誤,可能會面臨滅族危機,這不是危言聳聽。那個時候,別院那邊肯定會被卷進來。”
段宏和孟襄子對視一眼,孟襄子點點頭,段宏則開口說出他們的意見:“四爺,既然已經說清楚了,從今往後,是你輔佐烈公子。那麽做決定的,就該是烈公子。我們只需要把情況匯報上去就行。”
夏往桂嘴角有些苦澀,“阿烈畢竟只是個孩子,要讓他承擔這麽大的責任麽?”
“他是三爺的孩子,”段宏語氣淡淡的,“這是該他來承擔的。四爺,你如果不能好好輔佐烈公子,等三爺回來,我會如實稟報。”
夏往桂有些悚然,立刻擺正位置:“知道了,這事我會原原本本告訴阿烈,讓他來拿主意。”
“是麽?父親遇到強敵,必須在外避難,或許十年二十年都不會回來?”夏其烈有些失神。
過了一會,他的雙眼才重新凝聚焦距,目光落在夏往桂身上,“四叔,你說有兩件事,還有一件呢?”
見他這麽快就消化了這麽大的噩耗,夏往桂也不由得心裡讚歎,這侄兒實在是沉穩老練,
每逢大事有靜氣,三哥的教育太出色了。如果三哥能留下來再多教他幾年,這孩子當個皇帝都綽綽有余——當然,夏往桂也知道,這侄兒的修行資質也是絕佳,未來甚至有望成為修行界最高層次的大人物。
要說做皇帝和做修行界的大人物哪個更好,這還用說嗎?
皇帝能活幾年?
生年不滿百。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而修行界的大人物,壽命都是好幾百年,還能餐風飲露,禦風飛行,遨遊天地,逍遙自在。
孟襄子曾說起一件趣事,當初和一位金丹真人同輩分的夏國皇帝,陵墓已經被那位金丹真人移平了,夏國也已經滅亡了。
在可以長生久視的修行者面前,人世間的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
所以,夏往桂真沒覺得,皇帝是多麽尊貴的東西。
只不過現在夏府還有一大兜子的族人,生活在這平凡世間,還是要受到世俗的製約。
等到數十年,百年之後,他們“往”字輩,“其”字輩都淡出了,等到“來”字輩,“複”字輩,“吉”字輩粉墨登場。
那個時候,別院和夏府本部這邊,估計就沒有太多感情和聯系了,可以真正割裂了。
“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做出決定,”夏往桂說,“楚帝時日不多,前太子意外身死,始終沒有定下新的太子,諸皇子爭位,眼看有一場腥風血雨。我們夏府該何去何從,如何站隊,或者不站隊?這些都要你來做決斷。”
夏其烈詫異道:“如此大事,不該由四叔五叔做決定麽,我人微言輕,若是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帶領家族走向險地怎麽辦。”
夏往桂語氣很堅決:“烈兒,我們家的情況,你也清楚。大家已經達成了共識,你父親不在,夏府就該交到你手裡。不管你做出的決定是對是錯,大家一起承擔後果就是。其實,也用不著怕什麽。哪怕面臨滅頂之災,供奉們也可以帶著我們的近親族人遠走高飛,根本不懼楚國皇室。”
夏其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吧,四叔。如此重大的決定,必須深思熟慮才行。”
“那要盡快了。”
臨瓊府城,小而精致的院子裡。
“要盡快了,”夏詠初的表情是平靜的,但仔細看,能感受到他平靜下的不耐煩,“內壯境而已,壯筋膜,壯骨血,壯髒腑,壯氣壯竅,簡簡單單的東西,有什麽不明白的。我給你服用了最好的丹藥,讓你擁有天下絕頂的習武資質,哪怕不能在三個月時間內,突破內壯境,達到開脈境,六個月總行了吧?就算六個月到不了開脈,至少也該做到內壯境大成,然後再花幾個月達到開脈境吧。”
“你看看你現在,練武三個月了,連壯筋膜都沒完成。你有刻苦認真嗎?我有點失望了啊。”
夏其中癟著嘴,有點欲哭無淚,覺得自己確實不爭氣,太笨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樣低著頭。
頭頂飄落的黃葉,似乎也在為他的心情做注解。
“我會加倍努力的!”
旁邊還沒能被夏詠初收為義子義女的小米、豆子和二牛則一臉不服氣,覺得四毛浪費了寶貴的機會。
要是換成他們來,三個月時間說不定都已經開脈了——雖然他們其實也知道,開脈是很難的事情,這偌大一個府城,以前也僅僅只有三個開脈武者。但韓先生是仙師啊,對仙師來說,做到常人做不到的奇跡,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麽。
倒是正好過來做客的項浦和章浚顯得有點呆滯。
你家的孩子突破到開脈境只要六個月?我讀書少,別騙我哦。
項浦記得自己從13歲開始打熬身體,足足花費了39年,才在52歲那年成為開脈武者。
就這,已經被認為是天才橫溢了,因為他畢竟不是什麽名門大派出身的。
據說在那些頂尖大派裡,有習武十幾二十年就能突破到開脈境的絕世天才,那真是難以想象。
韓供奉你很厲害,很牛嗶,年紀輕輕,就是開脈高層,或者甚至是入微境了——但你要說六個月晉升到開脈,那真的是欺負小孩子不懂事了。
哪怕是那些最頂尖的天才,也不太可能在六個月裡完成壯筋膜。
三個月?
簡直是說胡話。
看看這韓其中瘦瘦小小的一隻,就算你韓供奉是天下名師,他也有絕世的天賦,你也得先讓他打熬兩三年的筋骨吧?
然後花一年時間完成壯筋膜,接著一步一個腳印,壯骨血,壯髒腑,壯氣血,總共花費1015年,突破到開脈境吧。
當然,現在是韓供奉訓子,輪不到他們說話。
於是他們只是微笑看著韓其中跪在一地枯葉中,頻頻向韓供奉舉杯。
等這兩個客人離開,夏詠初瞪了夏其中一眼,“別跪了,裝可憐給誰看啊!”
夏其中笑嘻嘻地站起來,站到夏詠初背後,熟練地給他捶背。
這兩個多月,由於丹藥的影響,以及營養的改善,加上開始習武,他的身體其實拔高了不少,也強壯了不少。
也就是在項浦眼中,還是“瘦瘦小小的一隻”。
對於普通人而言,他已經是個精壯的少年了。
其他三個孩子,也都在迅速長個頭,但都比不上他,畢竟到目前為止,“服用”了改善資質丹藥的,只有他。
“父親,”夏其中乖巧地說,“我真的會努力的。不過我感覺習武沒那麽簡單,六個月到開脈境,就算不吃不喝不睡,我也做不到啊。”
夏詠初沒有回頭,語氣淡淡的,“我當然知道,但是六個月你沒到開脈境,我就要找這個借口揍你一頓,你有意見嗎?”
夏其中裝作可憐兮兮地說:“沒意見,老子揍兒子,天經地義。”
其實他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夏詠初這麽和他開玩笑,說明沒把他當外人,是真的將他作為義子對待,對他肯定不如親生兒子,但也較為關心。
自幼失去雙親,流落街頭,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夏其中,無比珍惜這份關心。
他也沒指望過夏詠初會對他像對待親兒子一樣。
嘗遍世情冷暖的他,早就不抱這種幻想。
要是夏詠初真的對他那麽好,他反而會驚疑不定,覺得夏詠初是不是打算養肥了他殺掉過年。
現在這樣的程度,剛剛好,正是他夢想中最好的樣子。
這可憐的孩子,連做夢都不敢過分。
夏詠初現在大致也能明白他的心態。
否則,如何解釋,現在這家夥的親密度已經暴漲到48了呢。
收他為義子才幾個月的時間。
文武英雄蘭芷這些孩子,被他養了那麽多年,養到十五六歲,親密度才達到這麽高。
但是文武英雄蘭芷,在親密度48左右的時候,和自己的感情,絕對要深厚一些。
所以,“親密度”,絕不是“感情深厚程度”。
自己之前一直弄錯了。
“阿中。”
“在的,父親,孩兒在,你說。”
夏詠初解釋道:“你要刻苦一點,盡快突破到壯骨血、壯髒腑。等你準備開始壯氣、壯竅的時候,我會開始教你修仙,等你的修仙境界完成築基,再回過頭來,修行武道的壯氣、壯竅。”
“是,孩兒明白了!”夏其中高高興興的。
夏詠初其實很清楚,武道修煉不易。
哪怕他有奶爸系統,可以給孩子超大力度的支持,但想要孩子們在二十歲之前突破到開脈——也就是下界所謂的“宗師”,都極其困難。
但相反,如果用資源堆砌,讓他們先築基,估計幾個月,半年的功夫就能完成築基了。
而且,自己也是開始了修行,再來補武道修為的。
如果要做實驗,也需要讓孩子們先修仙,再練武道。
只是現在這些孩子年齡都太小,經脈、骨骼都還沒發育完全,現在需要適度地打熬身體。
所以夏詠初才安排夏其中現在就開始習武。
但其實他並沒有真的寄希望於夏其中在幾個月內突破到開脈境,這只是玩笑,只是給夏其中一些壓力而已。
想到這,夏詠初對豆子、小米和二牛招招手。
這三個孩子乖巧地過來,站在他身前。
“你們,都為我做了一些事了。不過還不夠,比起我將賜給你們的機緣,這些事太少,太少。”
“我會更努力的!”三個孩子異口同聲地說。
對夏詠初的話,他們十分認可。
他們做的這些事,相比起他們現在所獲得的,真的是太少,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