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中。夏詠初從容跟在那散修穆乾的身後。
旁邊還有兩名小心翼翼前進的修士,都是罡煞境,也是穆乾找來的幫手。
四個罡煞境探索一名神通境巔峰修士的洞府,應該足以應付大部分危險,同時又不會讓收獲被攤得太薄。
當然,這是對其余三人而言。
其實就夏詠初本人,他一個人就能探索這洞府,至於洞府裡的東西,坦白說,他有點看不上。
之所以加入這次探索,一是為了混人脈,二來也是不願錯過與人交談的機會,試圖搜集信息。
他從不敢小看任何人,說不定某個不知名的小龍套,無意間說出的一個情報,就對他有重要的作用呢?
畢竟他在這方天地,人生地不熟的,一切情報,都能讓他的認知拚圖變得更加完整。
一路有驚無險,四人將這洞府探索完,收獲不少。
期間夏詠初出手了幾次,都比較關鍵,但刻意隱藏了一點。
只是出手時機太好,給人的感覺是運氣不錯。
到了探索結束,大家都覺得他的貢獻當屬第一,但又沒超出貢獻第二的人太多,不是實力強橫、“力挽狂瀾”的感覺。
總之,不顯山,不露水。
十分低調。
夏詠初對自己的表現也很滿意。
一個隨隨便便就能考100分的人,也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得分控制在65分,其實比考滿分還難。
這需要卓越的控制力和對時機的把握。
在分配戰利品的時候,夏詠初根據自己的貢獻挑了幾件,雖然是最好的,但又沒到讓別人肉痛的地步。
之後又轉手將他挑的東西賣給另外幾位散修,換成靈石。
這下就皆大歡喜了。
“下次如果還有機緣,我一定找韓道友!”穆乾發自內心地說。
探索完畢,分贓又還愉快,所以大家沒有馬上散場,而是到穆乾的洞府,吃喝一頓。
穆乾的洞府很是寒酸簡陋,連用來保護的陣法都沒有,實際上像他這樣的才是散修的正常畫風。
蓮春真人那般奢華,是因為她有特殊的際遇,沒有代表性。
大家喝著靈酒,吃著瓜果閑談,夏詠初不斷地套他們話,將話題帶向自己感興趣的方面,默默地搜集著信息。
酒酣耳熱之際,夏詠初忽然道:“有一次,我曾見過一位女修,驚為天人。”
說著,將他在下界時,對戰煉屍那一役,出現的女修的打扮、氣質、所用法寶給描述了一番。
言止間,充滿對那女修的愛慕和尊敬,此外還有三分懼怕,演技十分出色。
“我知道了!”一位姓程的散修拍著大腿興奮地說,“定是紅蓮宗的大神通者!”
此界修士口中的“大神通者”,意味著最低都是金丹境,甚至有可能是神靈境、步虛境的高人。
夏詠初算是解決了心底的一個困惑。
原來那個女子很可能是紅蓮宗的人。
那麽問題來了:紅蓮宗的人,為何可以前往下界?那個女子,去下界就是為了一尊實力不到金丹的煉屍?
自己如果想要回到下界,是否能夠通過紅蓮宗著手?
夏詠初之前也聽說過,這紅蓮宗,也是大名鼎鼎,乃是組成“仙道聯盟”的十二宗門之一。
這十二宗門,基本上就是此界名聲最大、實力最強的十二家宗門。基本上吧。
每一家宗門裡,都有步虛境的大神通者坐鎮,據說甚至還可能有更高層次、世人難以接觸到的大能隱藏著。
“韓道友是在什麽地方遇到那位紅蓮宗高人的?”
夏詠初露出唏噓之色:“……這份回憶,請恕在下不願分享。”
眾散修都是呵呵,很理解。
夏詠初端起酒杯送到嘴邊,遮掩表情,實則好好斟酌了一番,才抿了一口酒,問道:“不知紅蓮宗掌握了幾處下界?”
這話其實純屬猜測了。
他既不清楚所謂的“下界”,是不是只有一個,也不知道紅蓮宗有沒有掌握下界。
只是隨意撒出鉤子,有沒有魚咬餌,那就聽天由命。
他運氣不錯。
那個姓程的散修說:“韓道友說的是‘小界’吧?據說紅蓮宗是掌握了一處‘小界’,那處小界很適合修煉她們的功法,是培養嫡系力量所用。”
夏詠初沉吟。
這樣說來,小界不止一處?
而自己來處的小界,似乎並不符合程姓散修的描述。
在自己的那處小界,掌握兩界通道的,似乎是“玉真宗”?
當然,夏詠初也不確定,還得去多方打探。
不過今次出來探索,雖然物質方面的收獲不大,獲知的信息倒是極為有用,值回票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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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界。
昭嫦公主府。
夏其烈正在聽段宏的匯報。
他的姿勢似乎漫不經心,卻給人一種穩重感。
哪怕他沒有看自己,也能感受到其實他在認真聽著每一句話。
像,太像了。段宏心裡感慨。
太像三爺了。
不是長相的問題。
烈公子的相貌,與三爺不是很相似,倒與夫人像得更多。
可這神韻,以及烈公子或許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模仿三爺的姿態和動作。
這一切,都讓他看起來與三爺酷肖。
最近烈公子開始蓄須了。
而三爺並未蓄須。
或許這是烈公子想要極力掙開三爺的影響,努力走出自己的一條路來吧。
不管他想要做什麽,段宏都會拚死輔佐他。
“我知道了,最近還是不要有太大的動作,以觀望為主,”聽完匯報後,夏其烈叮囑,“我們不動則已,動就要雷霆萬鈞,奠定大局。如果沒有機會,寧願不動。”
“是!”段宏應了,剛要轉身離開,卻見夏其烈扭頭看向院中的一角。
那是一處花圃,培植著一些夏其雄不久前送來的種子,說是恭賀弟弟的新婚。
經芷小姐辨認,都是些算得上珍貴的藥草。
隨便一株拿去坊市賣掉,都能換來足以讓數名宗師效死的珍貴物資。
夏其雄一並送來的,還有一道小型靈脈。
烈公子便將靈脈埋下,這些珍貴藥草種在其上。
雖說財不外露,但誰又想得到,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公主府上,會種植著這般珍貴的藥材呢。
而此時,那花圃旁,站著一道高挺的身影。
從背後看,似乎是個年輕人,青灰色的長衫,披散的長發,隻用一支木釵稍稍固定。
段宏瞳孔收縮。
他無法判斷此人的修為!
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此人深不可測!
夏其烈端詳了一陣,朗聲問道:“不知是何方高人蒞臨,在下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那人沒有轉身,而是繼續欣賞,“這株千線菖種植錯了,這麽種下去,就算僥幸不死,也會藥性大傷。”
夏其烈猶豫了一會,向他走去。
段宏緊隨其後,夏其烈卻向他使了個眼色,讓他離開。
段宏遲疑片刻,還是轉身離開了小院。
夏其烈來到那人身後行禮:“在下孤陋寡聞,不知不覺就犯了錯。還請前輩指點!”
那人終於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清逸俊美的臉,看著三十歲許,但實際上肯定不止,“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鄙人乃是花明派門下,邱遠茂。奉瞿掌門之命,行走天下。”
夏其烈自然知道花明派的弟子輩分,“遠”字輩,在花明派內輩分極高。
雖然說隻比夏其文、夏其蘭高一輩份,但那其實是因為夏其文、夏其蘭拜在柳真人門下,輩分拔高了而已。
就這麽想吧:遠字輩,與柳真人、瞿掌門是同一輩分的,就明白了。
“見過邱師叔。”他趕緊行禮。
邱遠茂微笑道:“師侄不必多禮。”
“師叔還請入內,讓小侄奉上一杯熱茶,聆聽教誨。”
夏其烈這謙遜有禮的態度,讓邱遠茂哈哈一笑,顯得極愉快的樣子。
“賢侄,本人今日來此,只是路過,順便提出一個警告。”
夏其烈恭恭敬敬:“師叔請說。”
邱遠茂的神色嚴肅起來:“不久前玉真觀有前輩來到敝派山門,面見了瞿掌門,提到了賢侄與楚國公主聯姻一事。玉真觀的前輩明確指示,賢侄不得以仙家手段插手楚國政事。”
夏其烈心中一凜,隨即有些苦澀。但玉真觀之名,他聽父親說過,知道違拗不得,只能低頭:“是,侄兒知道了。”
頓了頓,他又不死心地抬頭:“可父親告訴過我,以前的大秦軍隊中,還有修士小分隊,軍隊將領也會使用修士製作的法器、符籙,使用儲物法器去運輸軍械、糧草。玉真觀對那種事不管,為什麽要管我們這些小事呢!”
邱遠茂笑了笑,“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在我們門派的一些筆記裡,是有記載的。當初大秦也不是所有的軍隊都有修士,只有直接對抗妖獸的軍隊,可以使用仙家手段。而與其他的凡人勢力交戰,以及對內鎮壓等,也是不允許使用仙家手段的。”
夏其烈要問個分明,“那,如果我不以仙家手段插手呢,可不可以參與楚國的皇位競爭?或者別人先以仙家手段對付我呢?”
邱遠茂轉過頭,看向遠方:“夏東文師侄和夏東蘭師侄乃是敝派的天驕,將來有望結成金丹。他們的家人,自然不能受欺負。玉真觀的規矩要守,但如果被人打了,也不是不能還手。”
夏其烈頓時會意,微笑起來。
邱遠茂又似乎無意間提了一句:“數年前,被寄予厚望的危東敏師侄被人暗算,敝派柳真人大怒,遷怒之下,似乎還想將夏東文、夏東蘭師侄開革出門牆,最終還是瞿掌門將他們保下。但柳真人與夏東文、夏東蘭師侄已經反目,現在這兩位師侄都在瞿掌門的座下學習。師侄你若是有空去敝派探親,或可去拜訪瞿掌門。如果你有心加入敝派,相信掌門也不會錯過你這良材美質,必定會親自收徒。我觀賢侄的修為,已經是練氣境的巔峰,只要凝練罡氣,就可跨境。不過如要拜師,需得在罡煞境之前,這是敝派的規矩。”
這番話裡,意味深長。
夏其烈頓時明白,那危東敏被殺之事,一定與父親脫不了乾系,否則怎會說文大哥和蘭姐受到遷怒?
而瞿掌門將他們保下,更是暗示,瞿掌門很看好他們,看好夏家,願意維持良好關系。
甚至可以隱隱聽得出,瞿掌門在與柳真人分庭抗禮。
這邱遠茂之前自我介紹時說,他是受掌門之命,行走天下。說明他是掌門一系的人。
此人可以結交!
但夏其烈自己當然是不會去加入花明派的。
雞蛋,不能放入同一個籃子裡。
邱遠茂沒有久留,說了幾句話就走了,連屋都沒進,茶都沒喝一口。
他走後,夏其烈站在院子裡,望著花圃深思。
段宏悄然出現在他身後,“烈公子。”
“我們接下來的一些方略,要做出調整。玉真觀不允許我們使用仙家手段去幹涉世俗。就算我們要使用仙家手段,那也得隱蔽一點。”
“屬下明白了。”
夏其烈盯著一朵花看了許久,段宏在他旁邊默不作聲。
突然,夏其烈開口,問了一個讓段宏有些意外的問題:“據說,我弟弟這段時間,在外面結識了一些紈絝子弟,他的作風也變得頑劣了許多,甚至小小年紀就去眠花宿柳,爭風吃醋,欺負平民,有此事嗎?”
“這……”段宏不敢說。
夏其烈歎息一聲。
他結婚時,夏其熙嚷著要跟到都城來見見世面。
夏府又不缺錢,在都城也有大量的店鋪和住宅,自然就讓夏其熙跟著來了。
因為公主府規矩森嚴, 所以夏其熙作為成年男子(根據楚國律法,男子超過12歲即為成年),不能再住在公主府,便在夏府購置的一個院子裡住下。
夏其烈事務繁忙,無心去管束。
最近才聽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這樣吧,”夏其烈下定決心,“將阿熙送到花明派,拜瞿掌門為師。”
段宏有些震驚和猶豫,“夫人會反對的。”
夏其烈笑了笑,眼神堅定,“父親不在,夏府我說了算。娘若是有意見,我自會分說。你去把這事辦妥!不能再讓阿熙整天遊手好閑,和那些紈絝廝混,壞了品性!”
“是。”段宏沉聲應了下來,嘴角卻有些發苦。
夏其熙作為夏詠初的嫡次子,在家族裡也是有一幫支持者的,有一些客卿依附於他。
想要他老老實實地去花明派苦修,是件有難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