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其中正要開口澄清,酒樓下傳來一陣喧囂。
那女子臉色一變,抽出腰間的樸刀,轉身往窗戶方向就走。
走兩步又回來,閃電般地伸出左手摸了摸夏其中的下巴,笑道,“真是個俊俏的小哥,嘿嘿,真滑,可惜今天不方便,改天姐姐請你喝酒哦。”
說著,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跳窗跑了。
額,被調戲了……夏其中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還能感受到剛才指尖觸摸的余味,一時不知該做何感想,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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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詠初滿臉古怪。
這奇遇,它到底正不正經?
為什麽好好的奇遇,忽然畫風一變,還送媳婦的呢?
夏其雄當初也被安排了個女人。
這樣的奇遇,請給我來一打!
玩笑歸玩笑。
夏詠初猜測,夏其中這次的奇遇,應該和油紙包裡的東西有關。
那女子顯然是要將油紙包交給一個和夏其中的外形有幾分相似、且姓氏是“韓”的少年,但是那少年不知什麽原因遲到了,陰差陽錯之下,被夏其中得到了。
不過那少年如果能及時趕來的話,或許馬上就要爆發衝突了,也不知夏其中會不會將東西還給人家?
想來,應該不會。
對自己來說,夏其中是個好孩子。
聽話,孝順。
對夏其平、敏、荇來說,夏其中是個講義氣的夥伴,照顧弟弟妹妹的好哥哥。
但是對別人來說,夏其中其實就是個滾刀肉。
或許是當小乞丐時養成的習慣,落到他手裡的好處,是絕對不會再交出來的。
夏詠初倒是那個女子比較感興趣,注意力一半放在她身上。
那女子被一群二流、三流高手圍攻,她自身的實力,約莫在二流巔峰,不到一流。
也就是“壯骨血”的境界,但已經摸著“壯髒腑”的邊了。
不過女子天生體力不如男,她的武技雖然精妙,刀法凌厲,一對一的話,追她的人沒有一個是她的對手。
但是在圍攻之下,依然很是吃力。
她顯然也意識到不能久戰,想要伺機逃跑。
可是那群人也是有備而來,怎容她輕易逃脫。
而官府的人顯然已經被買通,在幾個街區外磨磨蹭蹭,就是不靠近。
見這女子有些力乏了,圍攻的首領喊道:“大家不要冒進,她快撐不住了!防止她逃跑!”
又對這女子喊話:“衛薑,現在主動將東西交出來,饒你不死!若是等落在我手裡,我們這十幾條精壯漢子,保證弄得你死去活來,生不如死!”
那女子彪悍得很,一邊找機會突圍,一邊冷笑道:“別空口說白話,掏出來看看啊,如果夠大我就認輸,就怕你們的都是小毛蟲,那就算數量多也不夠用啊!”
夏詠初聽得無語。
果然不愧是江湖兒女嗎?這虎狼之詞,嘖嘖。
夏其中這個油嘴滑舌的東西,很需要這樣彪悍的小姐姐去調教一下呢。夏詠初腦子裡冒出一些奇怪的畫面,趕緊搖頭把這些畫面趕出去。
他是個正經的老父親,不能亂想。
見那衛薑漸漸不支,夏詠初從青樓的樓頂跳下,幾個起落,便闖入戰場。
“什麽人?”圍攻者看到有人闖入,一邊問,一邊毫不留情地提起刀劍砍過來。
但奇怪的是,似乎他們的眼力出了一點問題,明明這鬥笠客只是勻速前進,走得慢悠悠,可他們的每一刀都砍偏了。
有人不信邪,又提刀砍第二刀,結果眼一花,下一秒,慘叫聲響起,他發現自己砍在了同伴的身上。
“有鬼啊!”這群龍套恐慌起來。
“開脈?閣下是誰?插手我們……派的事,閣下……”領頭的警惕地擺出防守的姿態,“我們的開脈高手即將趕到,我們只是先頭部隊而已。閣下……”
省略號的部分,是夏詠初根本沒去聽,下意識地屏蔽掉了。
不管對方是什麽幫派或是門派,不管對方會來什麽人,都毫無意義。
衛薑喘著氣,她的警惕不比圍攻她的人少。
她心裡清楚,這個時候,根本不應該有人來援手!
她布置的援兵,應該等她逃出城外才亮相!
而且——她也根本沒資格請到這種明顯是開脈以上的大高手做援兵。
“過來!”夏詠初對旁人視若無睹,隻向衛薑勾了勾手指。
衛薑隻猶豫了一秒鍾,就決定跟上。
反正留在這裡也是死。
更何況,一位開脈高手的要求,她根本沒法拒絕。
“閣下真的考慮清楚了?”龍套沒有身為龍套的自覺,還在秀存在感。
“聒噪。”夏詠初隻瞪了他一眼,那人立刻直愣愣地一頭栽倒。
夏詠初並非殺人狂魔,這一下並沒有要了那人的命,只是用了點惑心術的技巧,讓那人以為自己被殺死,大腦暫時停止運轉了而已。簡單地說,就是暈倒了。
其余人不敢再阻攔。
衛薑則跟在夏詠初身後,大搖大擺地離開。
“行了,擺出這副怯生生的小媳婦模樣幹嘛?我剛才可是聽到你說話有多彪悍了。”走出一段路之後,夏詠初淡淡地說。
這衛薑跟在他身後,“蓮步款款”,表情“我見猶憐”,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要不是之前見識過她和圍攻者對罵的場景,根本想象不到她竟是個如此彪悍的女子。
“前輩,”衛薑不好意思地捋了捋一縷散下來的頭髮,“我其實平時也不是那樣的……您要知道,走江湖的這幫糙漢子,你要是在他們面前害羞啊,示弱啊,他們可是什麽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女人啊,太難了,必須要強勢一點,才能鎮住那些糙漢子,在江湖上立足啊。不知道您信不信啊,其實我還是黃花閨女呢。”
剛說完,她猛地一驚:明明與這位前輩才第一次見面,為何卻把心底的話都說了出來?連自己的秘密都吐露了。
這前輩莫不是會妖法的?不對,是仙師!仙師啊!
而且很可能是邪派的仙師!
衛薑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
與邪派仙師有關的一些慘烈傳聞,浮現於心頭。
對於女人……不是,對於一個人而言,如果被邪派仙師盯上了,那唯一的願望就是:速死。
死得慢了,就要慘遭種種難以想象的折磨了……
“小女娃懂得還不少。”
衛薑臉色更白。他能讀出我的念頭?
“不,我讀不出你的念頭。”
還說不能讀心!衛薑露出慘笑,停下腳步:“前輩究竟有何目的?”
雖然看不清夏詠初的容貌,而聽聲音又很年輕,但她覺得夏詠初應該是個一兩百歲的老怪物了。
夏詠初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毛,“我的目的,不想告訴你。你也沒資格向我問問題。我救了你一命,對不對?”
雖然不情願,但衛薑還是承認了:“對。”
“那好,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就算你回報了救命之恩。”
衛薑輕咬貝齒,猶豫了一陣才下定決心:“前輩請問,能回答的我一定如實回答;如果是我承諾別人保密的,那我寧願自我了斷,也不能說。我衛薑雖然不是什麽大高手,但也有江湖人一諾千金的自尊。”
“你有選擇的權力嗎?或者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夏詠初覺得扮演壞人真好玩。
衛薑這一瞬間簡直要暈倒,腳步踉蹌了一下。是啊,這位前輩能讀心啊!
沒給她過多思考的時間,夏詠初迅速問道:“誰讓你把那東西帶到這來的。”
衛薑想了想,這是能夠回答的問題,但是也要小心謹慎。
不過旋即又想到,自己現在所思所想,剛剛心頭浮現的幾個名字,說不定已經被這仙師知道了……唇邊浮起一抹苦笑,衛薑掃了一眼四周,畢竟這是在大街上。
但是讓她詫異的是,來來往往的人雖然眾多,卻似是對他們視而不見。
不過,有些人雖然看不見他們,卻依然下意識地避開他們所在之處。
這就是仙師手段?
果然玄妙莫測。
她老老實實地說:“是俠義幫的‘酩酊劍客’,讓我將這份據說隱藏著當年入微境武者‘天南一劍’鍾楚生所藏寶物線索的筆記,交給俠義幫的少幫主韓啟忠。”
夏詠初一聽,還真是緣分呐,就連名字都和夏其中平時行走江湖所用的名字“韓其中”很相似。
他笑問:“你是什麽身份?為什麽要拜托你。”
衛薑謹慎地說:“小女子雖然武功低微,但也有幾手絕活,在江湖上略微有些名聲。而且收錢辦事,童叟無欺,最是講信用。‘酩酊劍客’當時正被人圍攻,無奈之下,只能托付給我,畢竟俠義幫曾經與我做過幾回生意,他勉強還算信得過我。”
夏詠初點點頭,“這個韓啟忠,是何模樣?”
衛薑有些不解:“前輩之前沒看到嗎?”
雖然她看不到夏詠初的臉,但是卻發現夏詠初的下巴收了收,似乎心情不愉快,所以她心裡一緊,趕緊說明:“那韓少幫主據說生得很是俊俏,喜歡穿青色長衫,用的寶劍的劍柄上鑲嵌著一塊藍色寶石。”
夏詠初簡直啼笑皆非。
怪不得會認錯!
關鍵是這衛薑其實也不清楚對方的長相,只知道是模樣俊俏,然後通過劍柄上的寶石來辨認。
而夏其中這騷包的家夥,剛剛踏上江湖,就為了耍帥換了一柄劍,劍柄上正好有一塊藍色寶石!
然後順理成章地被誤認為是那韓啟忠,將那件人家不知付出多少人命才得來的筆記白白交給他了。
這就是奇遇啊……
簡直是故意將各種巧合湊到一起。
沉吟片刻,夏詠初問道:“那鍾楚生的藏寶裡,有他的功法麽?”
衛薑也不確定:“或許是有的吧?如果只是一些金銀財寶,也不能引得那麽多人去爭奪。自從‘天南一劍’藏寶即將出世的消息傳出,武林中人無不趨之若鶩。江湖上為此事而死的,恐怕已有數百人,其中不乏壯氣壯竅境界的高手。”
這一刻,夏詠初都對這件藏寶動了心。
他在這個世界的底蘊不夠,因此至今沒有弄到入微境武者的功法,在開脈之後,就只能自己慢慢摸索,既費時費勁,又可能導致不測的後果。
如果能通過這次機會,入手一門著名入微武者的功法,對他來說裨益之大,難以估量。
想了想,夏詠初問:“小女娃,那‘酩酊劍客’是什麽境界?”
衛薑斟酌了一下,覺得這不算需要保密的內容,“初入開脈。”
“那俠義幫還有什麽高手?”
衛薑想了想,覺得這也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內容,便詳細說了。
夏詠初微笑,“一個小小的俠義幫,竟有四位開脈?還真了不得。那你覺得,你能從四位開脈的手底逃脫嗎?或者至少,從‘酩酊劍客’手下逃生?”
衛薑連連擺手,表情怪異,“前輩您開什麽玩笑。我都還沒開始壯髒腑呢!就算到了壯氣、壯竅,那也不可能從開脈高手的手底下逃生啊!而且我為什麽要從‘酩酊劍客’面前逃走啊?”
夏詠初輕飄飄地告訴她:“因為你將他托付在你這,讓你轉交給他們少幫主的筆記,交到了另一人手上。要如果我是‘酩酊劍客’啊,肯定覺得那人是和你串通好的,所以必定出手擒下你,逼問那筆記的下落。”
衛薑都快哭了:“不至於吧?模樣俊俏,青色長衫,劍柄上有藍色寶石,該不會那麽巧吧?”
夏詠初點頭,“是有這麽巧。”
衛薑可憐兮兮地說:“那……前輩,您能不能讓小女子離開?小女子必須去將那筆記追回來。”
夏詠初一半的心神放在那邊酒樓上呢,迅速分析了一下,這女子現在過去,似乎也不會影響到夏其中的奇遇。
便點點頭:“我問完了,你自去吧。”
“那我走了啊?”衛薑不放心地問。
“走吧。”
“真走了啊?”衛薑走兩步,還不放心,又停下來問。
“滾!”
衛薑如蒙大赦,先倒退了幾步,見夏詠初不理她,趕緊轉身就跑,兔起鶻落幾下,空中還忍不住回頭來看,那小心翼翼的小模樣讓夏詠初有點發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