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黃昏,明誠看看手表,晚上6點,心中有些著急,硬著頭皮催促道:“大姐,時間不早了,咱們出來有3個多小時了,該回家了。”明鏡懶懶地答應一聲,“回去晚了,怕路上要戒嚴。”
“大姐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安全。”林沐也勸說道。
明鏡握著林沐的手,說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你要好好珍惜錦雲,好好地生活。記住了,別擔心大哥大姐,好好顧著自己。我總會想法子過了這一關。”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林沐點頭,不敢看明鏡。
“你心裡有家,惦著我們,我們就已經很滿足了,你知道,我舍不得!”明鏡忍著淚,看得林沐心裡難過。
“不要送了,你要一送,姐姐就沒法走了。”明鏡站起身,含著淚硬了心腸走了。
明誠示意程錦雲安慰林沐,隨後,跟著明鏡走出了房間。
林沐呆呆地站著,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立即向屋頂跑去。
跑到屋頂上,林沐看到明鏡一邊低頭走路,一邊抹著眼淚,阿誠緊隨其後而去,他們都沒有再回頭。林沐很想再叫一聲大姐,卻始終沒有喊出口。
林沐的心境淒涼,忽然感覺失去了什麽,心裡揪痛得厲害。
“有你的地方,我就會覺得安心。這就是親情。”黎叔不知何時回來的,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道。
林沐對黎叔,忽然有了一種說不清的敬畏。
“有人說,父母是你這一生最珍貴的人。對於我來說,姐姐和哥哥就是我最親最敬愛的人。”
“父母給了你生命,他們給了你成長,你是一個很特殊的孩子。”
“因為我生在特殊的年代,特殊的家庭。”林沐心裡在掙扎,他還沒有想清楚如何面對黎叔。
眼前事了猶未了。
大約過了2分鍾,黎叔沮喪地歎了口氣轉過身,朝屋子深處走去。
林沐突然覺得自己筋疲力盡,他很想叫住黎叔,叫他一聲,卻依舊沒有叫出口。
屋頂外,天色越來越暗,烏雲開始肆意地扯開幕布,天要黑了。
監獄會客室裡,汪曼春雙眼布滿了血絲,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彷佛整個人徹底淪陷、轟塌。
梁仲春拎著公文包衣冠楚楚地推門而入。
“你好,汪大處長。”
汪曼春很意外,抬頭看著他,梁仲春在她對面坐下道:“聽說你想見岡田先生和明先生。”
汪曼春蔑視道:“你是代替他們來看我的嗎?”
“不是。”
“我可沒想見你。”
梁仲春嘖嘖道:“你怎麽還這麽偏激、固執,走到懸崖你還要往下跳的瘋女人。”
汪曼春咬牙切齒道:“我被出賣了!被設計了!被陷害了!我為皇軍立過汗馬功勞,我鏟除了多少個抗日分子!日本人榨幹了我的智慧,我的精力,我一切的一切,像扔一條狗一樣把我給拋棄了!他們自己在戰場上吃了敗仗,把這一切歸咎於我!可恥!”
梁仲春根本插不上話,只是看著。
“我知道你來看我的用意!你是特意來看我淒慘相的?我現在很慘,慘不忍睹,你滿意了?”
梁仲春從公文包裡拿出幾份文件遞給她,慢條斯理地道:“看看這些文件,這些文件都是你蓄意偽造的。第二戰區所有的來往密電,據查實,根本就不存在,是你一手策劃了這個騙局。特高課對你的所作所為已經有了結論。要麽就是你太想往上爬,不惜偽造文件來加固資本,要麽就是你已經徹底瘋了。”
汪曼春瞪紅了眼睛道:“明樓呢?”
“關明先生什麽事?”
“這一切都是‘毒蠍’設的陷阱。”
“‘毒蠍’明台現在不知道在哪,你口說無憑啊。而且,你追殺明台如此果決,原本就是做賊心虛!”
汪曼春一下縮回去,怨毒地恨著梁仲春道:“你們沆瀣一氣,設了圈套來害我。明樓?明樓,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幹了蠢事,我幹了天底下最大的蠢事!我信任了一個全世界我最不該相信的人!他利用了我!”
“重要嗎?”梁仲春把另一份文件放在汪曼春面前道:“什麽都不重要了,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讓你在這份文件上簽個字,證明你偽造了情報,泄密給了重慶政府。我知道你是給人背黑鍋,估計日本人也不會讓你活得太久,早點認罪,早生極樂。”
“我要見明樓。”
“在這裡沒人關心你的私生活!沒人會跟一個要死的人達成協議,沒人會可憐你。何必自己為難自己。”
“你知道我為什麽加入76號嗎?”
“你渴望權利,你又有汪氏家族做後台。”
“我想成為新政府的棟梁,我享受殺人的過程,享受高高在上,受到人尊重和敬仰的感覺。你說對了,我喜歡權利,權利會激發人的潛力,我不會就這樣默默死去,我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汪曼春咬牙切齒道:“你等著瞧。”
梁仲春沉默了一下,道:“你現在說什麽都等於謊言,你我同事一場,勸你早做了斷,免得活受罪。”
汪曼春冷靜了一下,拿起筆來,簽字。
“這就對了。”
“同事一場,讓我自行了斷吧。”
梁仲春想了想,站起來拿走了文件,他伸手跟汪曼春握手,汪曼春的手上拿到了小半截刀片。
“謝謝。”汪曼春笑道。
“我還有很多棘手的事要處理,首先就是要收拾你留下的爛攤子。”梁仲春出門的一瞬間,回頭道:“我會替你料理後事。”
汪曼春不屑地冷笑。
明誠開著車,載著明鏡從石庫門出來,很快開上了大街。一路上,明鏡都在平複自己的情緒,讓自己漸漸冷靜。
汽車開進明公館。
明鏡看到小樓裡燈火輝煌,可心裡卻是空空的。明誠停放好車,追上來道:“大姐,您,您能讓大哥回家嗎?”他怯怯地看著明鏡的臉色,等待回復。
明鏡反問道:“他有家嗎?”
明誠有些尷尬。
“大姐,大哥真得很累。”
“那是當然,他天天都在算計人,連自己親人的性命都拿出來賭,他能不累嗎?你去告訴他,他別想就這麽過去了,我說過,我決計不會饒他!”
“那,大姐,您,您到底要大哥怎樣啊?”明誠有些著急道。
“怎樣啊?我不敢把他怎樣!我倒要問他,想怎樣!”明鏡賭氣地向前走去。忽然,她一愣,明樓精神抖擻、衣冠楚楚的就站在門廊下。
明樓笑盈盈地叫了聲:“大姐。”
臉皮夠厚,明鏡想。她站在那裡,看見明誠從草坪走上台階。轉對阿誠,厲聲厲色道:“誰放他進來的?你們把我的話全當耳旁風嗎?”
明誠心虛,不敢吱聲,當即在台階前跪下。出來迎接明鏡的阿香,被明鏡的疾言厲色嚇得往後一縮脖子,在客廳裡忙碌的桂姨也安靜了下來。
明鏡冷笑道:“誰要是不想幹了,誰就盡管跟我對著乾。”
“大姐!”
“明長官,您沒走錯了吧?不,是您肯回來了?小老百姓有失遠迎啊。我記得一個多月前,我給您的辦公室打電話打得翻天覆地啊,您都沒回一聲。明長官,您日理萬機啊,勤政愛民啊,明長官!”
“大姐。”
明鏡向前走去,明樓跟上她的步伐。
“別跟著我!我看不得你耀武揚威的樣子!”
“大姐,您受苦了。”明樓看著明鏡的眼睛說道。
他突然說了這樣一句,明鏡居然一下就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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