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郝仁剛用過早飯，湯媛進來和他確認下周的行程。

　　“昨天，CF 公司有人來電說，他們的亞太區商業代表韓在舟最近在中國停留，希望下周能夠來公司拜訪。”

　　湯媛做事周全，提前收集好CF公司簡介給郝仁。

　　“CF?”郝仁翻著資料，心裡有點疑惑。

　　這家總部位於韓國，以化學元素周期表中最昂貴元素命名。作為全球第四大手機廠商，與排名前三的酷美、MOT、愛達善有差距。但前三家在中國佔有較大份額，而CF並沒有進入中國市場。如果其在中國與前三家份額持平，差距可以說就微乎其微了。甚至如果CF能在中國市場上實現超越，那國際排名能夠反超第三名的愛達也有可能。

　　那麽，CF來拜訪耀華的意圖是什麽?合作，選擇靠前的國產品牌會不會更明智一些呢?交流，和誰交流不好，十名開外的耀華有什麽經驗值得這麽個國際巨頭學習的呢?

　　不明就裡，那就等見面後隨機應變，郝仁問:“他們想什麽時候見面?”

　　“下周三上午。”

　　“好，你幫我安排一下，然後通知一下隋祖禹和穆言，陳競男看看她到時從北京回來了沒有?回來了就一起吧。”

　　接下來的幾天，郝仁著意搜索了一些關於CF公司的企業新聞，特別是他們和合作夥伴的情況，提前做好準備。

　　周三上午，郝仁幾人在會議室焦急地等候了一會，對方在約好的時間沒有出現。

　　大約10點15分，會議室的門突然被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打開，在門帶起的一陣風中，跨進來一位身材精瘦的黑西裝男子。

　　來人看起來約莫40歲左右的樣子，頗有棱角的面龐不苟言笑，隱隱透著點高傲的感覺。頭髮被厚厚的發蠟固定，再大的風都不能吹動他的發絲，正如他給人的壓迫感一樣。

　　“你好，郝總。”對方站到郝仁的面前伸出了手。

　　“你好，韓總，久仰大名。”郝仁門打開的瞬間就已起身迎接，有力地反握了回去。

　　跟著韓在舟一起到來的，除了剛才拉門的兩位助理，還有一位叫蘇靜的法務負責人和一位叫曲雲江的業務秘書。

　　雙方團隊大致自我介紹後，會議就進去了正題。

　　“我們這次前來拜訪的目的是，想要出資和你們成立聯合品牌。”

　　開宗明義，韓在舟直接說出了此行的目的。自1999年，為避免惡性競爭和投資浪費，相關部門就將移動通信產品外商投資項目按《外商投資產業指導目錄》中的限制乙類進行管理，只有合法取得牌照的廠商才能在中國銷售。想來，CF公司雖然在國際市場縱橫馳騁，也只是眾多覬覦中國市場卻沒有入場券中的一家。

　　“如何聯合?”郝仁問道。

　　品牌聯合不是什麽新鮮事，市面上有不少品牌為了更好的發展，做過相應的嘗試。淺層次的有營銷聯合，可以捆綁銷售，共同提高銷量，比如洗浴用品的廠家和紡織品的廠家聯合，共同打包出售用於清潔場景的產品套裝。深層次的可以是技術共享，共同研發，達到優勢互補的作用，比如，此前的遠征和MOT的聯合大抵就是出於這個目的。

　　“那我們就直說了，我們想要使用你們的生產牌照在華銷售。當然我們會最大限度地出資和提供技術，改進貴公司的生產設備，以達到國際先進水平。”CF公司的法務負責人蘇靜直言道。

　　“品牌聯合指的是同時生產耀華和CF兩個品牌?還是CF和耀華組成的一個新品牌?”穆言問道。

　　“隻生產CF品牌的手機，耀華如果想保留商標，可以作為CF其中的一個系列名。當然，CF注資了，我們就是一個公司，不會把你們當代工廠用，在利潤分配上會給予極大的照顧，就當作牌照租金。”蘇靜說。

　　此言一出，所有與會的耀華員工都震驚了，笑臉相迎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見。這個要求已經是不能用過分來形容了，簡直異想天開，他們是多自信，才能流利地把這麽不合理的要求說出口。

　　此前，大家對CF公司拜訪的猜測，無非就是用技術和資金換取市場機會，獲得上市的許可而已，沒想到居然胃口這麽大，直接吞掉耀華。

　　郝仁笑笑，不當回事地說:“這麽鄭重其事地拜訪，居然是來講個笑話。”

　　韓在舟面無表情地掃視了耀華幾人的表情，最後目光停留在郝仁身上:“我們說的比較直白，但是你應該能理解我的purpose，抱歉，我不知道用中文怎麽翻譯。”

　　這時，湯媛瞟了一眼隋祖禹，小聲戲謔道:“purpose不知道怎麽翻譯，是英文不好還是中文不好?”

　　“英文吧！”隋祖禹不屑地說道。

　　韓在舟沒有聽到這段嘲諷，繼續說道:“耀華是知名的代工企業，在生產質量上享有口碑，這是我們最為看中的，所以我們才是出現在這裡。但說得冒犯點，貴公司的研發實力和資金實力在市場上並不存在優勢，這一點我們可以很好地幫助你們。”

　　“把我們的品牌幫助沒了?”隋祖禹忍不住反唇相譏。

　　“Good advice is harsh to the ear，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叫忠言逆耳。耀華作為消費者品牌一年而已，根本沒法給你們服務農村的村村通產品帶來任何溢價，你們怎麽珍之重之又是何必?”韓在舟一副好為人師的表情，像在對一群啥也不懂得小學生解釋一件理解不了的事。

　　“貴公司幾十年前不過一個生產塑料的小作坊，沒有多年的品牌建設，哪來你今天在這裡耀武揚威?”郝仁知道這場會到這裡就結束了，剩下就是垃圾時段了，拿起桌上的一支筆，無所事事地轉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廠家等著我們的光臨。”韓在舟一字一頓地說道，仿佛要把每一個字都嚼碎一般。

　　這話雖然難聽，但所言非虛。本意保護國產企業的手機生產牌照制度並沒有很多好地擋住國外巨頭的入場。實際上，只要略有實力，很多公司都可以通過變通的方式采取聯合品牌的形式進入市場。

　　令人不齒的是，一些擁有牌照的國產公司不思進取，不去提升自己的產業能力，而是走上了“尋租”的道路，明碼標價地利用手中的牌照轉讓而暴富。

　　“多謝，這裡面沒有耀華。”郝仁也一字一頓地回答。

　　“年輕人，不要不聽勸。這個市場是很殘酷的，不要被眼前虛假的繁榮所迷惑，很快現實會給你們上一課。”韓在舟試圖繼續教育倔強的小孩。

　　“不用了，老人家，誰對輸錯，市場上見分曉吧。”郝仁說。

　　看合作談成了叫板，韓在舟的業務秘書曲雲江出來打圓場。

　　“可能我們提議太突然，今天只是初步接洽，不用著急下結論，你們考慮考慮，至於資金及收益，你們可以提，我們再議。要不今天先這樣，我們保持聯系。”

　　韓在舟起身，揮了揮右手，幾個人也站了起來。來時的兩個西裝革履負責開門的男人迅速站到門口，畢恭畢敬地再次幫韓在舟打開了門。

　　臨出門前，韓在舟自言自語了一句。

　　“宋朝棟白推薦了，不識時務！”

　　說完，幾人匆匆離去，會議室只剩下耀華幾人。

　　“宋朝棟推薦?”郝仁不明就裡，什麽意思?宋朝棟為什麽要推薦耀華和CF合作?

　　“你說什麽?”隋祖禹問。

　　“沒什麽。”郝仁問說不上哪裡不對，索性不延展討論了。反正合作沒談成，誰推薦又有什麽關系。

　　“要再議嗎?”隋祖禹又問。

　　“不議。”郝仁放下手裡轉著的筆，歎氣道:“他們也會馬上找別的廠家談。”

　　“這麽異想天開的條件誰會答應?瘋了嗎?”穆言說道。

　　郝仁搖搖頭，歎道:“難說呀，我們拒絕是因為我們要的不僅僅是錢，我們要的是一個長久的民族品牌。對於，那些缺資金和缺技術的公司，如果管理層只是想撈一把就走，CF 很合適，他們現在可以為了牌照不計成本的投入，何況給幾個想全身而退的人一些安家費。 ”

　　“這麽說來，CF無論如何都能進入中國市場，我們今天得罪了他們，以後他們很可能打壓我們。”穆言擔心地說。

　　“只要是他的競品，他們都會打壓，也談不上針對我們?這個不用擔心。”

　　郝仁說的話，大家完全沒有辦法不擔心，他又轉向隋祖禹說道。

　　“水煮魚，我現在也有想打臉的人了，怎麽辦，我們不能讓他們得意太久啊。”

　　“說的是啊！我現在想馬上回實驗室。”隋祖禹開始收拾自己的本子，起身就要走。

　　“兄弟，加油！”郝仁握拳撞了撞胸脯。

　　氣氛變得更加沉重，大家收拾完，陸續離開了會議室。

　　果然，一個月後。

　　電視台財經頻道報道，國際知名品牌CF與中國國產品牌小熊電子組建合資公司，生產CF系列品牌手機。預計今年下半年，CF品牌將推出四款高端品牌手機，同時，原有的小熊手機整合成低端系列，主打農村市場。

　　韓在舟在采訪中說道:“我們高度重視中國市場，非常榮幸能夠給廣大的中國消費者提供高質量的服務。小熊電子是CF千挑萬選找到的優質企業，他們的誠意打動了我，希望我們可以在今後的日子攜手前行，共創輝煌。”

　　畫面裡，小熊電子的總裁熊兆輝喜笑顏開地握著韓在舟的手，韓在舟那種令人討厭的傲慢神情又露了出來。

　　郝仁啪地一聲把電視關掉。

　　沒有想到，這麽容易就找到了合作者，又一個國產品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