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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律師》第7章 律師這個行當,水很深
  女人的話萬不可輕信,你不知道她究竟想要表達的是什麽。

  就在立案庭的小姑娘驀地說出想著我的時候,我竟得意忘形起來,自以為原來竟真的有人輕易之間被我折服了,不禁有些飄飄然。哪知道不到一秒鍾,就被打到了地面上,沉入了泥土裡。

  “我一直就想找一個律師問一問了,你們這個行業怎麽樣?”

  我內心裡的雀躍還沒來得及表現在臉上,便已經铩羽而歸了。鬧半天,人家想要知道原來是這個。

  “幹什麽,你想要轉行做律師呀?”我問道。

  小姑娘喝了一口飲料,抬著大眼睛說道:“沒有想法肯定是不可能的。在法院裡也不舒服。這不都被你們嫌棄了麽?”

  我有些汗顏,問道:“公務員還不好麽?”

  小姑娘笑了一下,說道:“我不是公務員編制。我是事業單位編制。”

  我一愣,問道:“法院裡還有事業編制?”

  小姑娘點點頭,說道:“有,當然是有啊。每年也會招考幾個事業編制,其實就是合同編啦。你像我們事業編制的,一輩子就是審判輔助人員,做不了法官,更入不了員額,永遠也審不了案件。比起那些公務員編的,各方面待遇都要差上一大截的。人家年終績效好幾萬的,我們就一萬多。天壤之別。”

  這個我竟還真的不知道。原來同樣在法院裡,竟也會有如此大的待遇落差。

  “不想做了?”我問道。

  小姑娘笑道:“每天被同事瞧不起,被你們律師嫌棄,心裡能舒服麽你說?我做了三年多了,跟機器一般沒有任何變化。早就不想做了。你給我說說,律師怎麽樣啊,我參考參考。”

  律師怎麽樣?律師當然也很苦。

  我苦笑道:“我代表不了全部的律師,我只能給你說說我自己的經驗。律師這個行業,水深的很。郭德綱說他們相聲行業,叫做牛皮無義行,其實我感覺律師也是這樣。”

  小姑娘顯然是不敢相信,睜著眼睛看著我,一臉疑惑。

  “做律師得有一年的實習期吧?我當年做實習律師的時候,跟一條狗一樣,被指導律師呼來喝去。他隻給我每個月1800塊錢的工資,辦案的成本卻都要我自己負擔,說好的給我報銷,到頭來影子都沒有。我那時候每天給他審合同、寫材料,都到晚上十一點多,人家只會覺得這是應該的。”

  “你還不能指望他會真的教給你什麽。這個行業裡,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大家分的都是同一塊蛋糕,你多吃一口,他就要少分一口。他恨不得你餓死才好。”

  沒等我說完,小姑娘就已經是滿臉的匪夷所思了。誘人的紅唇含著百香果汁的吸管,半天愣是一下都沒動彈。

  我看看他,笑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就是這樣走過來的。老律師嘴上都會說要提攜年輕律師,幫助年輕律師成長。都他娘地是屁話!我做實習律師做了一年半多,那個律師找各種借口阻止我拿執業證,要麽說案件質量不過關,要麽說數量不夠,要麽說沒空給我簽字。一年的實習期,愣是給我拖了一年半。我拿了證,第二天就申請轉所了,那個地方,真是惡心死我了。”

  “那你也挺不容易的。”小姑娘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我笑笑,說道:“其實他就是想免費使用勞動力而已。又不用他給我發工資,我還得給他做事。拿了執業證,我就獨立出去,不鳥他了。

所以他就千方百計攔著我,能多壓榨我一天,就多壓榨我一天。這個行業裡,像這種人,比比皆是。”  小姑娘低下頭,若有所思。

  我繼續說道:“我現在的律所,也不過是各自為戰。大家各自做各自的案件,誰也不打擾誰。好的團隊型律所,肯定也有,但我沒見過。大多數律師都不過是,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彼此之間都只有競爭關系而已。我見過同一個律所的律師互相拆台,互相挖客戶的事情,我也見過律所合夥人為了利益大動乾戈的事情。總之,我不覺得律師行業裡還有好人,他們都被利益熏黑了心,早就沒了心了。可能也有好律師,只可惜我沒見到。”

  “你這話還是太絕對了。至少我也見過好的律師的。”小姑娘眼神頗為堅定,看著我說道。

  我笑笑:“我說了,我不能代表全部律師的嘛!畢竟,還有那麽多我沒見過的律師。也許人家不是我看到的這個樣子。我的片面之詞,不會打消你的積極性吧?”

  小姑娘笑道:“不會。至少我知道,你應該是一個好律師。”

  我一愣,低下了頭去。我算不算一個好律師?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給孫福這樣的可憐人主張過正義,我也給趙永祿這樣的人打了官司,我可能還要給強奸犯的老鄉做刑事辯護。我是好人,還是壞人,我早已分不清了。

  “江律師,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麽叫江南啊?”小姑娘看我沈默不語,忽然調轉了話題問道。

  我抬起頭,笑道:“我自己給自己改的。”

  小姑娘一臉疑惑,“名字不是父母給起的嗎?”

  我笑道:“我父親給我的名字叫做江大東。在我剛學會走路的時候,我爸媽就來到江南打工了。用現話說,我從小就是個留守兒童,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的。讀初中時候,老師讓核對學籍信息。我覺得爸媽那麽喜歡江南,或許我改了名字叫江南,他們就不會離我而去了。所以就自己改了。”

  小姑娘神情貌似有了變化,說道:“真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經歷。”

  我笑道:“你不知道吧?那時候改名字好簡單的。說學籍信息不對,自己到派出所去直接改就行了。也不要錢。我就直接把江大東給改成江南了。只是可惜,我爸媽還是沒留在家鄉,白改了名字了。”

  小姑娘笑道:“說明你跟江南有緣,這不還是來了江南了麽?江南律師在江南。”

  我笑了一下,不知道該回些什麽。腦子裡驀然就想到了當初大學畢業,執意推掉了西安的邀請函,堅決要來江南的事情。也許留在西安,我的人生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我為什麽要來江南?我自己也說不清。

  我只知道,童年裡失去的東西,一直在我心裡空落落地,仿佛是在我的心裡留下了一個不斷擴大的空洞,逐漸侵蝕著我的內心。唯有來江南,才能阻止他將我吞噬殆盡。

  用成年之後的努力,去彌補童年時候的不可得,本就是一種愚昧。但我在這種愚昧裡,竟也找到了滿足。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其實,我也不是本地人。”小姑娘見我又陷入了沉默,忽而說道,“我老家是河南的,不過我從來沒去過。打從我爺爺那一輩開始,我們就來到江南了,現在也三代了。我跟所有人都說,我就是江南的。只有你知道我的底細哦!”

  “那咱們還算是挺近的了。我是山東的。”我笑道。

  小姑娘笑道:“蘇魯豫皖嘛,反正都連在一起的。”

  她說的沒錯,我的老家就是在蘇魯豫皖的交界帶,魯西南的一個小村莊裡。

  “好了,不說我了,省的又氣氛尷尬。”我笑道,“你是真想要做律師,還是只是打探打探消息呀?”

  小姑娘笑道:“被你這麽一說,我倒有點膽怯了呢!”

  我笑道:“我說的比較片面,也可能壓根就是錯的呢!你不能只聽我的,還是要親自去看看,去問問,才比較合適。”

  小姑娘笑道:“要是我去你們律所,是你帶我麽?”

  我笑道:“我還沒有那個資格。我做了五年律師,但是執業才只有三年時間。要滿五年才能做帶教律師的。”

  “哦”小姑娘說道,“嗯,那看來我還得考慮考慮。雖然在法院裡呆著,肯定是看不到什麽職業發展了,但也不能貿然就辭了工作,對吧?”

  我點點頭,答道:“很對。還是要仔細考慮清楚的。做律師,比做法官要累得多了。”

  小姑娘忽然嘻嘻笑了一下,說道:“嗯,那我以後再慢慢問問看吧。就是往後,又要在立案窗口忍著你們的怒火了。”

  我不好意思起來,說道:“我不是誠心的。也不是所有律師都像我一樣吧?”

  小姑娘笑道:“沒事啊。後來也想通了,我不怪你。你也是為了做好事嘛!就是你不能怪我,法院有法院的制度,我也只能遵守。要不然,就得被領導罵。與其被領導罵,還不如被你們罵呢!至少,你們不敢太過分,要不然我就叫法警!”

  我笑笑,說道:“以後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了。”

  小姑娘笑了笑,問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我笑道:“什麽問題?”

  “律師的話,收入到底怎麽樣?”

  我笑道:“這麽給你說吧,律師基本上是越做越保值。資歷上去了,賺的錢也就跟著上去了。但是前幾年比較難熬。像我現在這樣,沒有背景,也沒有關系,養家糊口是夠了,要說香車寶馬那就只能是做夢了。”

  “那你一年創收能有多少啊?你說個大概數字呢,我估估跟我的工資差多少?”小姑娘笑道。

  一年的創收有多少?我好像也沒算過。

  第一年執業時候,差點連飯都吃不下去;第二年才有所好轉。現在已經到了第三個年頭,半年多時間過去了,創收了多少,我好像也沒算過。

  我只能說道:“具體沒算過。今年的話,半年時間大概有個十萬吧。”

  小姑娘眉毛一挑,說道:“那你還是可以的嘛!這個創收不算低了。”

  我笑道:“律師都是拿提成的,成本還要自己負擔。這十萬塊,要上交給律所一部分,還要交給律協一部分,拿到手就很少了。”

  “還要給律協交錢?”小姑娘似乎很難以置信。

  我笑道:“我給你說。我們有一部分提成是給律所的,律所要向律協繳納會費;然後我們律師也要向律協繳納自己的個人會費。錢都是我們出,實際上卻要交兩份錢。也不知道這些錢用哪去了。”

  小姑娘嘟著嘴說道:“嗯......看來律師的收入還真的是不能保障。而且,你忘了,還得交稅了。將來,還得給另一半,你自己估計不會剩下多少了。”

  我一笑,“另一半還不知道在那個天涯海角......”說到嘴邊,忽然又感覺好像有些冒失,這樣說是不是對眼前的她有些不尊重?

  哎,一直還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呢!我也真是夠蠢的!

  “我一直都沒敢問,你叫什麽名字啊?”我笑道。

  小姑娘一笑,長長的睫毛上下翻動,煞是好看,“我叫陳雪瑤。”

  不知怎麽地, 我就想到了“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我看著她,竟覺得再沒有比這個更適合她的名字了。

  “你怎麽了,怎麽又發呆了?”小姑娘揮舞著小手笑道,“我看你,好像很喜歡發呆嘛?”

  我笑道:“不好意思。走神了。”

  陳雪瑤看著我說道:“我看過一本書,書上說,愛發呆的人,多半都是心裡有過創傷的。”說完,睜著大眼睛看著我,問道:“你心裡有創傷麽?”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也不了解自己究竟算不算是有心靈創傷。但我確實喜歡發呆。

  我會忽然就盯著某一樣東西看上好久,思緒神不知鬼不覺地就飛到了三十三重天之外;我會時不時地就聽到某一句話,腦子裡就跟著這句話忽忽悠悠就飛到了九山八海......若不是有人叫住,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回得來。

  我的心靈創傷,究竟從哪裡來,又將要到哪裡去?

  “你看,你又發呆了吧?”陳雪瑤笑道。

  我尷尬地低下了頭,說道:“不好意思。”

  陳雪瑤倒是並不在意,笑道:“嗯,你腦子裡裝了些什麽,我遲早都會知道的。”

  遲早都會知道......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將來還會見面?意味著我們還有可能?

  我抬眼看向陳雪瑤。她在閉著眼睛吸吮百香果汁,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白皙的臉面上,靈動又可愛。

  猛一抬頭,給我拋下了一句讓我心花怒放的話:

  “江南,下回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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