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淵讓鍾九取來他隨馬匹帶著的酒囊,跟著陳老漢進了中城區,陳老漢一路跌跌撞撞,走了小半個時辰,這才走到西市,一座塌了一半的院子中。
秦淵打眼看去,院內一片破敗,靠後的山牆邊,草草的立了幾座土墳,已長出尺長的雜草。
陳老漢坐在門前的石階上,面色呆滯,形如枯木。
秦淵心中頗為感慨,卻沒急著進去,等鍾九拿來酒囊,才打開塞口,走進院子,坐到陳老漢身邊,將酒囊遞給了他。
陳老漢聞到了酒氣,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眼秦淵,一把抓過酒囊對嘴就倒。
秦淵釀的酒經過了蒸餾,比普通米酒可烈得不是一點半點,老漢頓時被辣得不住的咳嗽,等適應了一些,又喝了一大口。
秦淵靜靜地看著陳老漢,知道他心裡太過痛苦,也許烈酒可以讓他麻醉一些。
陳老漢又喝了一小口,忽然站起身來,跑到那一排新墳前,跪伏在地,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將剩余的酒都倒在墳前。
過了一刻鍾,陳老漢才平複了一點,又坐到秦淵身邊道:“走吧,老夫再也打不了兵器了……”說著擺了擺只剩兩個手指的右手。
秦淵輕輕歎了口氣道:“在下本來確是有求於陳老,不過此酒只是敬重陳老,那楚國的賊人,潛入應國,扮做馬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也不知道多少村莊被毀,在下不才,也多次誅殺楚賊,若陳老記得仇人姓名,在下願尋而殺之!”
陳老漢看了眼秦淵的打扮,渾濁的雙眼似有了些神采,但還是將信將疑地道:“老夫見你年紀輕輕怕是吹牛罷了,你倒是說說,你殺過哪個楚賊?”
秦淵便將在銅佛寺與胖和尚共禦平洛將軍旗下的鬼劍符毒的經過,還有在魚祥城外處決的符原道與陳老漢聽。
陳老漢忽然激動起來,一把抓住秦淵的袖子道:“那符毒什麽相貌?”
秦淵道:“身著褚色皮甲,黑鬥篷,頭戴鬥笠,面長而消瘦,眼狹長而凶狠,一條眉毛是斷的。”
陳老漢怪叫一聲,在院子裡瘋狂的又蹦又跳,如同瘋了一般,半天才跑回來跪在秦淵面前道:“原來是恩公!請受老夫一拜啊!”
秦淵被嚇了一跳,趕緊閃開,將陳老漢扶了起來道:“在下不敢當,當時也是恰逢其會,那符毒兄弟惡貫滿盈,我應國人人得而誅之。老丈切勿激動,折煞在下了。”
陳老漢滿臉淚水,哽咽了半天。秦淵知道他可能幾天沒吃東西了,趕緊讓鍾九買來些面餅、醬菜,與陳老漢邊吃邊談。
陳老漢看了看秦淵的短劍道:“恩公的佩劍應是逐海水家的工坊所製,雖然比民間鐵匠鋪的手藝好上一些,卻仍只是青銅劣品,敵不過楚國、趙國的鋼劍。”
秦淵點頭道:“正是,在下年幼時也曾學過一些兵器鍛造,延明雖有鐵礦,但應國匠人都還在用木炭之火,煉不了精鋼,故都在用青銅刀劍,既造不長,又易折損。”
陳老漢想了想,猛然站起身來,跑到一旁的柴房拿出一隻木鍬,在院子一腳的枯樹下挖了半天,挖出一個長盒子。
陳老漢抓了把乾草,將長盒子擦拭乾淨,遞到秦淵身前。
秦淵打開一看,確是一長一短兩把劍胚。
陳老漢道:“這是老夫最後打造的兩把劍胚,都是百煉的精鋼,可老夫卻已無法將其打造成形了。”
秦淵看了看院子的另一邊,正是熔爐鍛台之所在,
道:“老丈這裡器具齊全,在下也曾學過一些鍛造的技巧,還請老丈在旁指點在下,助在下將此劍鑄成!” 陳老漢一愣,顯然沒有想到秦淵會這樣答他,忽然想到自己年輕卻慘遭毒手的兒子和徒弟,頓時又有些淚花泛了出來,趕緊擦掉。
秦淵又從懷裡拿出冰銅錠道:“在下還帶了這個,若沒有老丈指定,真不知去何處才能鑄成寶劍!”
“這是……”陳老漢激動地將冰銅錠捧在手上,驚訝的仔細打量道:“應國竟有如此純度的冰銅,這是燕國的不售密寶啊!”
這兩塊冰銅錠激起了陳老漢的鬥志,只見他用力的嚼著面餅,似乎想要讓自己重新恢復力量,左手拍在石桌上道:“幹了!老夫鑄成此劍,此生也無憾了,隻望恩公執此劍斬殺楚賊,為我應國慘死的百姓報仇!”
秦淵看著那劍胚道:“不但要為百姓報仇,在下自當盡畢生之力,為應國百姓求得太平!”
秦淵安頓了吃飽喝醉的陳老漢睡下,自己出門采購到了天黑,第二天喚上成化,來將陳老頭的院子清理一番,又給土墳鋤了草,立上了木碑,祭拜了死者,這才準備點火燃爐。
陳老漢從柴房的最深處拖出一個木桶,桶裡都是黑漆漆的碎石頭,成化與鍾九都不知是何物,秦淵卻大喜過望道:“此乃焦煤,火力遠大於木炭,原來是要靠這個才能熔掉冰銅。”
陳老漢道:“確是如此,此乃老夫從趙國費了好的力氣才弄到的,又經老夫提純,火力比那燕國的地火也只差幾分而已。”
陳老漢讓秦淵等人用厚麻布將手臂包了許多層,再蘸上井水,才讓三人進鋪點火。
有了冰銅,陳老漢教導三人將劍胚重熔,取了一塊冰銅與鋼水融合到一起,重新鑄模,造了劍胚,剩下的鋼水和冰銅,又給鍾九鑄了兩把不到一尺的短刀胚子,給成化的妖獸牙鑄造了刀柄。
剩下的就是不斷的捶打和淬火,秦淵與成化一個小錘一個大錘,陳老漢拿著鉗子調整劍胚的位置,鍾九踩著鼓風機給爐子鼓風。
就這樣從早錘煉到晚上,足足花了七天時間,陳老漢拿著冷卻下來的劍胚在陽光下細細檢查,終於道:“成了!”
又花了五天時間, 給六把兵器成型、開鋒,配上劍鍔、劍鞘,在劍柄上用熟牛皮帶子編上紋路。
陳老漢用從粗到細的砂輪,將兵器反覆打磨,直到劍身如月照鏡面一般皎白才滿意,最後用油脂細細的塗了一層。
秦淵看著在石桌上擺放的六把新鑄的神兵,滿腔熱血都要燃燒起來。
陳老漢拿起長劍,一劍切在石桌一角,那寶劍如切軟木一般,將石桌的一角整齊的削斷,斷面整齊如鏡,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陳老漢哈哈大笑道:“神兵鑄成,老夫此生足矣!諸位恩公,還請給兵器命名,有了名字,兵器才會擁有劍靈,必將助諸位所向披靡!”這個劍靈只是民間的傳說罷了,算是一個美好的祝願。
鍾九愛惜的將兩把短劍在手上把玩道:“這短劍如皎月照水般明亮,我便喚它們鏡月吧!”
成化將兩把已經漆成黑色的獸牙大刀舞動幾下道:“俺沒怎麽學過字,就叫他牛角雙刀吧,你們看像不像野牛的兩隻角?”
秦淵心有所感,掐指一算,笑道:“哈,妙哉,成化你是醜命,確是如牛添角,勇猛更勝以前啊!”意思是成化命格在十二地支的醜宮格,對應的正是牛。
成化撓撓頭,喃喃道:“為什麽說俺是醜命,俺有那麽醜麽?”
秦淵:“……”
陳老漢將長劍遞給秦淵,秦淵將長劍在空中抖了個劍花,收入劍鞘中道:“這是在應國誕生的絕世寶劍,我要執此劍,讓應國在沒落中重生,這兩把劍,就叫重生吧!”